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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人消失的很久以后,听竹终于从别的人嘴里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也知晓了他最后的结局,听竹还为他流了许多伤心的眼泪,在听竹已经渐渐放下过去的时候,猛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小孩儿,和他长得如此相似。

这是他的孩子?还是他真的死了,这是他的轮回转世?

听竹完全呆住了,看着那小孩儿直发愣。

小孩儿没管听竹的发呆,踮起脚尖将手中的一本残书放在柜台上,认真地说:“掌柜的,这是《文帝手绘棋谱》,我爹让我卖给你。”

听到这话,好不容易三魂七魄归位的听竹,又惊得魂都飞了。

《文帝手绘棋谱》是京城的珍珑棋社的镇店之宝,说是在半年前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相貌奇丑的棋士给赢了,此事在棋坛算是引起了不小的振动,听竹也曾关注过此事,只是那位相貌奇丑的棋士得到棋谱之后便销声匿迹,时间长了,便也不了了之。

传闻中相貌奇丑所以才用斗笠遮住脸,这肯定是他了!听竹激动地从柜台里跑出来,跪下来一把抓住小孩儿的肩膀,急忙问:“你爹如今在何处?快让我去见他!”

小孩儿摇摇头,道:“我爹说,只让我来卖这本棋谱,还旧人当年的照料之恩。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现在不方便露面,但他很好,你也很好,没有见面的必要。”

“他真是……真是……”听竹愣愣地看着那小孩儿的脸,总觉得和七年之前的那个人重合了,他渐渐回想起往事,眼眶有些泛红,最终还是点头,喃喃道:“他既然这样说,我便这样照做。”

小孩儿又道:“那么便请掌柜的买下这本棋谱吧。”

言罢听竹便笑了,道:“他是在说笑吗?这棋谱这样珍贵,可是我这个小掌柜我买的起的吗?我可出不起那个价。”

小孩儿道:“掌柜的出得起,我爹说了,只收掌柜的一文铜钱。”

听竹惊了一下,而后很快又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啊,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听竹自己低着头沉思了许久,而后嘴角慢慢带上了笑意,他模了模小孩儿的头,站起来说:“好,我都如他的愿。”

听竹从柜台里拿了一文铜钱给拿小孩儿,在小孩儿要收下时,他又突然收回了手,说:“等等,帮我给你爹带个话,别记茬了,行吗?”

小孩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听竹努力想了半天,尽量想了一句他认为小孩儿不会懂的,开口道:“你对他说,那一晚他喝醉,把我推开了,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骗他的。”

小孩儿皱着眉,认真地把这句话给背下来,而后才郑重地对听竹点头,道:“我记住了。”

听竹再模了模他的头,接着才终于将那一文钱给了小孩儿,小孩儿揣进怀里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盯着听竹,突然问道:“您说那一晚什么都没有,那您不是我的父亲吧?”

“什么?”听竹顿时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小孩儿看,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低估了这孩子,不该在他面前胡说的。但话也说了,听竹收不回来,正在尴尬之时,小孩儿摇摇头,又自言自语地道:“也不像。”

听竹满脑子都是疑问,正想开口时,那小孩儿又说:“抱歉,是我误会了,请您不必多想。还有,既然您不是我的父亲,我便与你直说了,对面茶馆二楼靠窗那儿坐着个书生,一直在看你,不是监视你就是喜欢你。我猜是后者,您自行判断吧。我该走了,有缘再见。”

说完那话小孩儿便飞快地跑出了店铺,听竹赶紧跟上去,但那小孩儿实在是太聪明太敏捷,像是个小猴子似的在人群之中乱窜,很快便甩开了听竹。

听竹的心简直被搅得一团乱,他恍恍惚惚地回了听竹轩,脑子里还乱糟糟的,他又想哭又想笑,整个人都傻了。而后,他也不知怎么的,抬头看向了对面茶馆的二楼,突然就对上了一张俊朗的笑脸。

*

二郎用很快的速度甩开了想要跟着他的听竹,虽然今年才六岁,但小家伙也有六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了,偶尔也跟着不同的人学了些功夫,到如今虽还不成气候,但至少灵活敏捷,听竹是肯定抓不住他的。

二郎一口气跑了一条街,刚刚转弯,正准备冲刺之时,突然转角一双大手将他整个给拽了起来,小家伙不管身子多么灵活,到底还不是大人的对手,那人拽着他的两条胳膊,把他给拽得动弹不得。

“放开我!”二郎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抓着他的那人反倒笑了起来,更不肯放,二郎蹬了蹬腿,又大声喊道:“程晋哥,放开我!”

那人沉下声,道:“该叫我什么?”

二郎憋了半天,又叫:“程晋叔,赶紧放开我。”

程晋这才肯放开他,二郎落了地,回头看着那个皮肤黝黑的青年,鼓着脸非常不满意,小声嘟囔道:“你才多大,要我叫你叔?”

程晋“哼”了一声,说:“我本就是你叔。还有,我之前教你的东西,你怎么没有记牢?跑的时候别只顾着前面和后面,也要看你的侧方是否有敌人。”

听到对方要指点自己功夫,二郎的脸色顿时便严肃了起来,程晋便带着他一边往车队那儿走,一边认真地给他说着话,到了车队之时,大刀镖局的旗已经竖了起来,货也已经装好了车,人马都准备好,可以随时出发。

程晋将二郎给领到了车队最中间的马车前,然后双手相叠做了个马镫的模样,二郎立刻便撑着他的手,飞也似的爬上了马车,程晋拍了拍二郎的腿,说:“还不错,有进步,以后便可多练腿部的力量,不久之后……”

“二郎。”清冷悦耳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这声音一出,原本还在侃侃而谈的程晋立刻便住了嘴,方才那个机灵的年轻小伙瞬间变成了一颗呆木头,他僵硬地回头,僵硬地冲着出声的人挥手,结结巴巴地道:“沐、沐公子。”

被唤作沐公子的人有一张清秀的脸,算得不得多好看,唯独琥珀色的眼眸很特别,他看上去有些冷清和不可接近,但到时礼数周全,对着程晋微微颔首致意,道:“程镖头,这孩子可是又麻烦你了?”

“怎、怎么会呢?我与二郎十分、十分投缘……”程晋努力想把自己的舌头捋直,但怎么努力都捋不直,他憋红了一张脸,只好止住这个话题,又说道,“休息够了便上车吧,外面日头大。”

沐公子点点头,带着二郎上了马车,程晋走远了之后便朝着自己的嘴懊恼地拍了好几下,接着才又将众人给吆喝到了一起,组织好车队,继续赶路。

程晋领头,镖师们齐声喊起了号子,这近百人的车队便排列好了次序,缓缓启程。

大刀镖局在整个大昇都十分有名,此次的这一镖是从京城到越州城,除了带货,也出租了八辆马车带人,价格并不便宜,但好在安全可靠。辛沐每次回昭月,都是租大刀镖局的马车先到越州。

近日来天气炎热,行路的速度慢了许多,走了已有两个月了,还未到越州,众人都十分乏累。好在这已经是最后的煎熬,用不了几日便能到达越州。

上马车之后,沐公子便觉得闷热,他将脸上的□□给揭了下来,原本的模样才终于显露出来。

过去了六年,襁褓中的小婴孩长得这样大了,他的模样却一点儿没有改变,依然是那般摄人心魄的美貌。

将沐公子的伪装歇下之后,辛沐便觉得轻松多了,他擦掉了脸上的汗,又拿着手绢给二郎擦汗,这才问道:“方才你不是只顾着玩了吧?爹交代你做的事情,你可做好了?”

二郎像是个大人似的认真道:“自然,不把事情办好,我是不会回来的。还有,这一文钱如何?”

“你拿去买糖吃。”辛沐模了模二郎的头,二郎笑说:“我不买糖,我给小鱼儿买一朵花戴。”

辛沐微微含笑,说:“随你。”

二郎美滋滋地将一文钱装好,又说:“对了,那位掌柜的让我给你带个话。”

辛沐道:“你说。”

二郎道:“他说你喝醉之后便将他给推开了,什么都没有,他骗你的。”

辛沐微微张嘴“啊”地惊呼了一声。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被听竹给骗了,心里老觉得对不起他,走到哪里都想着他,他也真是……说就罢了,怎么让一个孩子传话呢?

辛沐兀自想了一会儿,竟然又忍不住笑了,心道,过了这么多年,好歹也算知道了真相,以后便能坦然地去见他了。

只是怕二郎会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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