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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提亲非比议亲,孩子们相看过,寻常人家由长辈递个话儿便是定下,顾家却重视礼节,特意请付老太太做了媒人,婚贴、玉梳、还有成双数的锦缎子,脸面是做足了。

自家姑娘受重视,程家上下心里头也熨贴,自然好生招待,程夫人私下还教育着程瑶,能进顾家的门确是她的福气,郎君优秀不说,上头婆婆身边妯娌便没有不好的,顾家七姑娘和她走的近,将来刚嫁进去,有甚不知不懂的不愁没人请教。

程瑶羞的一脸红,该记的用心记下,顺便把春季里能推的应酬都回了,安安心心在家准备起嫁妆里的绣品。

得到程家回复,李氏开始忙前忙后的张罗聘礼,三书六礼走完简单些也差不多两月,总得一点点备起来,只是别的家里头能操心,但礼单中大雁这东西,还得顾明宏亲自去抓才显得有诚意。

好在是应季,大雁陆续从南边飞过来,离着汴梁城不远有片河滩,年年春夏都聚满了,否则只能去坊间集市买那些养来的雁子。

国子监最近课少,李氏见顾明宏得空催着他去猎雁,毕竟有的跑十趟还空手而归的,抓来放在府里养着,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城东外数里的浊河边种着不少芦苇,高的有一人多高,矮的过了膝盖,风一吹簌簌作响,远处河面广博,因为泥沙沉淀的多,举目望去俱是黄澄澄的一片。车马道尽头矗着座码头,好多商船货船往这里停靠,客商行人,搬运货物的劳工忙碌不已,从早到夜不得闲,

顾明宏既出来了,连哄带骗的带上顾青竹来散心,他对争标那日的荒唐事耿耿于怀,恨不能将李盛拽出来拳打脚踢顿才解气,可惜那厮被送出城拘着,倒是逃过一劫。

顾青竹心里透透的,领了四哥好意,只不过困惑她的不是李盛,而是沈昙临行前说的那话实在引人遐思,在屋里忙作画忙女红,稍稍不留神脑袋就往旁的上头想去了。

晨里正是码头最繁忙的时候,顾家马车行至路口已然走不动了,顾明宏骑马在前面开路,眺了两眼,觉得继续往前很是困难,于是转头问一同前来的高梁说:“上次听文远兄说这附近还有条近道可抄?”

高家两兄弟作为顾明宏最好的朋友,猎雁这样的活儿定要鼎力相助,三人均骑在马背上,摒弃素日穿的监生袍子,换上行动方便的紧衣劲装,气质文雅,在这百姓聚集的地方相当扎眼。

“有是有,不过那条路通向临侧的行商码头,行人不多,然而末段还未修整,咱们走的话要在滩涂上蹉跎一阵子。”高梁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沉吟着说道:“浊河滩地下头变化莫测,人马能行,但车子恐怕走不了了,容易陷进去。”

高旭对顾青竹倾慕已久,苦于找不到机会接触,好容易顾明宏请他们帮忙,别说城外猎雁了,就是出开封府猎豹子打虎他也要上啊!听完立刻不赞同的直摇头:“不行,七姑娘总不能跟咱们似得骑马,步行又太慢,还脏了衣裙,大哥想想别的办法。”

外头人多又杂,顾明宏不敢再让七妹生出什么好歹,随即决定继续挤下去。

“你别急。”高梁扯了缰绳摇头笑说:“咱们还是从近路走,到头再转大路,那边行车没甚问题,绕些路罢了。”

顾青竹坐在车中听不见他们说话,感觉车子像是拐了弯,出言让颂平掀起帘子瞧瞧,颂平顺着望了下,外头天色湛蓝,飘着几絮棉丝般的云彩,河水奔涌着向东流去。

“真是好景色。”顾青竹此时方生出赏景游猎的兴趣,借着窗口四处看了好久:“一会儿到地方把东西拿下车,幕天席地的大快朵颐一顿最好。”

又颠簸了半个时辰,终于行至芦苇滩旁,马车刚刚定下,顾青竹便从车上轻巧的跳在地面,河边风比城里大不少,淡青色衣裙时不时的飘荡起来,在高旭眼中,简直是下凡的仙女摇曳生姿。

这一望就舍不得错开眼儿,高梁发现自家弟弟失态,对着他后腰狠狠拧上了把,遂不及防的高旭哎呦喊着蹦了起来,瞪圆眼睛瞧着他怒道:“大哥做甚!”

高梁都想打开看看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圣贤书全白读了,随便抓个人都比他沉得住气,硬是展出个笑提点他说:“赶紧去背弓。”

高旭揉着腰不情不愿的拎了把弓,随顾明宏他们去了芦苇滩,余下五六个侍卫护着顾青竹周全,顺便在硬土上头简单扎个帐子,带的食物好在帐中处理一番。

出门时李氏嘱咐拎了锅姜汤,用带的小炉热上就能喝,搭起帐子颂安和喜乐开始收拾吃食,顾青竹想搭把手,却被颂平硬拉着出去赏景。

码头喧哗热闹的声儿隔了老远传来,推着板车卖饭的小商大有人在,均是米饭浇头、大碗面这种挡饿的东西,相较于她们呆的地方,真是风景各不同。

顾明宏他们的身影时隐时现,大雁接连不断的被惊的飞出芦苇荡,顾青竹捂嘴儿笑了半天,刚转身想走过去凑个热闹,身后却有人喊了她。

董媛静待多日,本以为赵怀信再不济也会见她一面,结果却等来凤九登门送的路引和整匣子的银两,银两还被细心的换了许多,元宝和碎银都齐全,她喜欢的首饰头插放在上头一层,模不到机关,还以为是普通装小物件的妆匣。

其实她是有几分后悔的,明知道赵怀信厌恶人管束,还半点不变通的妄图从他口总听到些软言蜜语。下江南的话不过试探之举,真真搬着石头砸在自己脚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董媛尽管猜到此番游历归来,两人八成会斩断情缘形同陌路,仍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的上了路。

走,兴许还得赵怀信高看一眼;留,可就真正让他鄙夷,半点回旋余地都没了。

不想刚到码头发现顾家七姑娘居然在这,董媛心内五味杂陈,看了眼代替赵怀信来送她的凤九,顿时心生一计,笑意盈盈的打了招呼。

顾青竹微微诧异了下,随即福了礼道:“原来是董夫人。”

“咱们还真是有缘。”董媛披着玄色的大氅,头顶秀发高高挽成髻子,戴了只孔雀羽做的银钗,笑的端庄大方,有些类似余玹夫人的随意不羁之气:“顾姑娘是要去对岸逛玉市?”

隔着浊河那边是真阳县,以玉石雕出闻名,县里有条玉石巷,巷边私人作坊商铺林立,许多祖辈传下来的雕刻手艺在那儿才能找到,汴梁城繁华是繁华,但真正懂行的明白,要打独一无二的玉器首饰,还得亲自到真阳县去寻觅。

顾程两家婚事两天就在京师传个遍,说起来倒不用忌讳,顾青竹笑着摇摇头:“我四哥马上要定亲,来这儿河滩里头捕雁呢。”

聘礼讲究有雁,寻常百姓别说捉不到,买也是费银钱的事儿,大部分都用鹅替代了。而贵族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肯费力去办,某些个懒惰的请仆从抓来,下聘时说自己亲手抓的,大家也彼此心照不宣。

听她这么说,董媛突然想到自己那亡夫,身为武将心思哪有细腻的,却在成婚前也是翻山越岭,花费好多日子亲手为她捉了一对雁,感叹道:“你那哥哥也是有心。”

顾青竹点点头,扫了眼董媛身后站的凤九,这人生得一双凤眼,跟在赵怀信身边办事异常利落,她印象深的很:“不知您是来?”

“我要去江南游玩些日子。”董媛单等着她开口,字斟句酌了会儿,笑着说:“原先家里面养的花草离不开人,我也没那心思出门,前段三郎不,赵公子帮忙把隔壁小院买下来改成了花房,花草挪进去又有人管着,我便能悠闲一段儿。”

凤九奉命办事,和顾青竹请罢安一直垂首恭敬的等在旁边,听见董媛的话心头一跳,蹙着眉抬头,暗暗看了顾青竹的脸色。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顾青竹听出她话中亲昵的意思,立刻会了意,赵怀信对她好与不好不关自家事,应付两句便成:“江南湖光山色秀丽,青竹祝夫人一路顺利了。”

董媛比她善于言语,仿佛没听出顾青竹告辞之意,让随从们先往船上卸行李,笑着拉过她的手:“我这边还得会儿才卸完,正好能多陪你一会儿。”

顾青竹被她拉着走,凤九和颂平落在后头,已经模糊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声。

“有些话憋的久没个人倾诉,虽与顾姑娘仅有一面之缘,但觉的很是亲切,姑娘听过就只当我在说那画本故事,回头忘了就好。”董媛唇边笑意撑不住,黯然失色的长叹道:“其实我是和三郎吵架惹的他厌弃,迫不得出此下策,待他消气在回来。”

如果可以,顾青竹真想立时捂住耳朵,可董媛打开话匣子说的滔滔不绝,从她与赵怀信相识,到她困境赵怀信相助,听着两人一步步情到深处,若非知道赵三公子的性子,真错以为是旷世绝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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