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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荣禧堂那边宴毕,客人们尽数散去,没多一会儿,就有人来请贾赦父子。

贾赦呵呵一笑,问贾琏:“如何?我的卦是不错的。”

每逢荣国府里出了什么不顺当的事儿,贾赦是当仁不让的背锅侠。久而久之,也有了这份儿自觉了。

贾琏大感无语,索性什么都不说,与贾赦二人一同往荣庆堂去了。

一路来到了荣庆堂,进了大门,绕过大影壁,就瞧见了大太太邢氏已经到了,正站在了游廊上要往里走。听见院子里的小丫鬟叫大老爷琏二爷,赶紧回头笑道:“正等着老爷呢。”

贾赦点点头,迈步就上了台阶,门口两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连忙打起了帘子,嘴里喊着:“大老爷大太太和琏二爷来了。”

屋子里没有半点儿声音,安静得很。

贾琏心知这是给下马威呢,当然也不会在意。至于贾赦,这些年来受的冷落多了去,更不会放在心上,也不等里边说话,直接就走了进去。

邢氏垂头跟上。贾琏呢,刻意落后了两步,才进了荣庆堂。

贾史氏端坐正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贾政和王氏分坐两侧,下首是贾珠,元春则依偎在贾史氏身侧,倒是没有见到今日的主角贾宝玉。

大房三口人进去,贾史氏连眼皮儿都没抬起来,贾政夫妻两个一个皱眉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一个垂头擦着眼睛,亦都没动,只有贾珠和元春站了起来。

见了这架势,邢氏先就有些腿软了。她是贾赦的填房,出身不高。因娘家父母都过世了,自己带着两个弟妹撑门户,就耽搁了嫁娶。没成想后来能有运道嫁到国公府里来,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走了好运。殊不知自从进门,邢氏就被打击的够呛。高门大户,哪儿是那么好待的?不说大家出身的婆婆和弟媳看不起她,就连底下的人都暗地里笑话这大太太行事小气,没有半分大家子主母的气度。

嫁进来这几年,邢氏原先的那点子心气儿早就被打击得不剩什么了。一见到贾史氏这样的脸色,不说气势,心里先就发憷了,不由得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贾赦。

“呦,今儿人齐全。宝玉呢?”贾赦却不比邢氏。这么多年,他和贾史氏之间勉强维持着面子,但一有机会,还是要刺儿上几句的。反正他的名声也就这样了,满京城里谁不知道他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果然,贾史氏听了这话,终于抬起了略有些松弛的眼皮,怒道:“你还好意思问宝玉?”

“瞧老太太这话说的。”

贾赦说着走到了贾政跟前,示意他起来,“这里是你坐的?我不在这儿就算了,来了你还不动,真够安稳的啊!”

“大哥……”贾政脸胀得通红。

长幼有序,他坐的位置确实就是贾赦的。往常贾赦来荣庆堂少,他坐当然没有问题,久而久之习惯了。从前也没见贾赦说什么,哪儿知道今天当着一屋子的人,就发作了呢?

不过贾政虽然是个爷们儿,但性子像极了贾史氏,惯来会把错儿推到别人身上去。

这会儿不说自己没了规矩,却暗暗怪贾赦小题大做。不过他素来会装模作样,脸红不过三秒,没事儿人似的站了起来,“是我一时没在意,大哥请坐。”

他都这样说了,贾赦若是再讽刺,未免显得心胸狭隘,当下也不说了,呵呵呵地坐了,仿佛就没看见贾政眼中闪过的尴尬和不满。

“没事儿没事儿,老二你也坐。”贾赦浑不在意地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位子,“别站着了,叫人瞧着什么事儿啊。哦对了,老太太,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儿?您知道,今日是张氏十周年了,我那边儿还忙着。”

他不说这话还好,话一出口,王氏就先已经怒目而视了。她得了宝玉这样一个带着吉兆出生的儿子,多体面的事情?满京城的人,谁有这样的福气?本想着趁着今天大出风头,没想到就被大房搅合了!

她不敢与贾赦这个混不吝的说话,贾赦是个不要脸面的人,她可不行。因此,只看着贾琏颤声问道:“琏儿,二婶平日里可有半分对你不住吗?”

贾琏无辜极了,“二太太何出此言?”

他十来岁的模样,脸上尚且带着些许稚女敕,但一双桃花眼已经显出几分风流倜傥的模样了。乌沉沉的眸子里透出不解,全然是一副纯良无害。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替邢氏推了推椅子,“太太请坐。”

“我自认往日待你不薄,一向待你如亲子……”

“打住打住!”贾赦不乐意了。

王氏这是摆明了要欺负贾琏哪,不管她说什么,贾琏无论怎么回答都能落下不是。

“二太太的话这里说说就罢了,叫外人听见什么意思,嗯?”

最后这个嗯字,被贾赦拉得长长的,一唱三叹的感觉。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王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味儿来,霎时间就紫胀了面孔。

她这些年来本来一直维持着端庄的大家子夫人形象,在外人面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就连贾史氏有时候都说她木头似的。但贾赦说的那是人话吗?

木头人听了也要破功哪!

“老太太……”王氏含了眼泪,求助地看着贾史氏,“我……”

蠢货!

贾史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理会贾赦,只眼睛盯着贾琏,沉声问道:“琏儿我问你,今日的事,是你故意的不是?”

提起来她也气恼。

这么多年她和王氏把贾琏拘在身边养着,没想到养出了一条狼崽了!

从她进了荣国府后,几十年了,她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只一想到永安郡主等人亲去拜祭张氏,回来后虽然荣禧堂依旧热闹,谁也没有当面说她什么,但各自眉眼间的交流,她又岂能看不出来?无非,都是在笑话她这个做婆婆的不慈!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贾琏穿着一身白衣裳在众人面前走了一遭!他这一遭,将她和王氏竭力想要掩饰的事情一点儿不剩地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贾史氏几乎可以看到,到不了明天,整个儿京城里会有多少的人笑话她,笑话贾家!

想到这里不禁怒气愈发上涌,猛地一拍桌子,“孽障,还不跪下!”

随着这一声怒斥,贾政王氏贾珠元春都慌忙站了起来。

原本,这荣庆堂里,除了贾史氏等人的丫鬟,就只贾琏站在了贾赦身边儿。这一下子站起来好几个,倒是叫他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王氏忙着劝道:“老太太莫要生气,有什么话缓缓地说。我想着……”

她擦了擦眼角,“琏儿向来是个乖觉的孩子,今日之事定然不是他的本意。或许,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也不一定。”

贾琏稍稍偏过头,细细打量这位记忆里这位周到又体贴的二婶子。

似乎,所有人都说贾家的二太太是个和善的人,不善言辞。可这么听着,还是很会抓时机说话啊,听听,句句都是挑拨之语,就差直说是贾赦邢氏挑拨他今天闹事了。

“呵呵……”贾琏轻轻笑了。

他身边的贾珠,今年十五岁,去年刚进的学。如果说贾宝玉是贾史氏的心尖子,贾珠就是贾政的眼珠子,半辈子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贾珠人生得白净,只是与妹妹元春的丰润鲜妍不同,他身体很是文弱,个头儿不高,清瘦的很,看上去还不如贾琏结实。此时贾珠皱起了两道略显疏淡的眉毛,“琏儿,不得无礼!”

元春也颇为不赞同地看着贾琏,目光中不无责怪。

贾琏面上笑意敛去,“哦?我做了什么无礼的事情?倒不如请珠大哥哥指点指点?”

“老太太问你话,你好生回话就是了,笑什么?”贾珠动了气,先时只以为贾琏顽劣才会在今天做出搅合了宝玉抓周的事情。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不知道错处?贾珠自觉身为兄长,管教不懂事的弟弟义不容辞,正色道,“长者相问,该屏息垂首恭敬而答,岂能嬉皮笑脸?还不快快与老太太认错!”

贾琏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摇头道:“珠大哥哥这话我听不明白,老太太的问题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今日是我母亲十周年忌日,我这做儿子的祭拜乃是理所应当。若不是前几日落入湖中病了一场,我理应是前两天便开始斋戒的。”

他的桃花大眼斜斜地看着贾珠,“珠大哥哥学问这般好,莫非不懂孝这个字?”

“你!”贾珠从小到大,哪里会与人去对嘴吵架?被贾琏一反驳,除了面红耳赤外,竟然说不出半分驳斥的话——他才反应过来,贾琏给他亲娘尽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处啊。相反,好歹先头的大伯母也是荣府嫡长媳,这十周年忌日被府里忘了……贾珠一惊,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说到底,这事情传出去,连他怕也要被人指摘了。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生埋怨,不过这念头只一闪而过,便被他压了下去。抿了抿嘴唇,贾珠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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