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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的马车哪怕看起来再舒服,胡迟也不会坐的。

更何况他们腾云驾雾无所不能,可以跟在马车身后的边飞边聊天,就这么一路诡异的到了佰食楼。

佰食楼说是个酒馆,但不如说是自己的宅院。那辆马车在门外速度不减,守在门外的两个带刀侍卫远远看到便打开了大门,对着疾驰而过的马车单膝跪地行礼。

之前和胡迟说话的中间人却没有跟着过去,而是对着胡迟等人做出一个‘请’的姿态,请他们进去。

都到这时候了胡迟自然看得出来哪有什么佰食楼,明明就是这位少爷不知道在哪买的宅子,他也没遮遮掩掩,直接就对着那中年人说:“你家少爷原来是个开酒馆的。”

“我家少爷好口月复之欲,家中养了百位厨子,”那中年人也不羞不恼,笑眯眯地说,“他好客广交知己,一传十十传百,家中便得了这个佰食楼雅名。”

胡迟刚想说什么,就被身后走出的白忌按住了肩膀,只听到白忌沉声问:“你家少爷是平白无故请人做客,还是想要什么?”

白忌站出来,那位中年文士就不由在心底赞叹。

相由心生,白忌长相俊美却不失刚毅,单单是站在那就仿佛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袭来,让人不敢轻举妄动。而这样一个人却始终站在面前那红衣俊俏的公子身后,仿佛为他撑起了一把巨伞,阻挡一切风雨恶意。

中年文士这才能勉强理解为什么少爷要邀请这几位做客。

“我家少爷只是想交个朋友,并没有什么恶意。”中年文士的声音带着连他都未曾察觉到的恭敬,“餐食正在准备,宴上还请了几位烟竹阁的舞姬助兴。”

烟竹阁?

胡迟眉头轻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听到他当初问那女官的话,来准备投其所好。

不过这位文士也好,身边的带刀侍卫也罢,包括那缩在马车中不曾露面的少爷都是普通凡人的体质,若真是出什么事,该担心的也不是他们。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见见这家少爷?”胡迟扬眉看着白忌,白忌也并未拒绝,虽然他觉得这个男人的目的肯定不是这位中年文士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胡迟开心,那就随他去吧。

这宅院内还真有一个佰食楼,顺着一条幽静的小路径直走,尽头便是。

中年文士姓陈,自称是这个宅院的管事,说话风趣,没有几分钟就和秦书称兄道弟起来。不过主要还是秦书一口一个陈兄,那边的陈管事就一口一个不敢。胡迟在前面听得好笑。

却被白忌看到,疑惑地问:“笑什么?”

“笑秦书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架势,”胡迟轻声说,“他这些处世之道应该都是从前行走在凡世间学到的吧。”

至少一般的修士对凡人可不会有这种自然随和的态度,正常如玄钟,此刻正目不斜视地逗着肩膀上的鹰。

听罗信说那鹰有个名字叫做赤羽,和白忌养在家中的一只公鸡名字略有相似。

也看不出来白忌还会有这种恶趣味。

胡迟脑袋里转了这么一圈,早就忘了之前他说的话,突然注意到白忌摇头的时候还有些愕然:“怎么了?”

“秦书一般不出门,他为了找灵植,经常去的地方就是些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白忌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神,只是凑近他小声说,“所以他现在看起来这么能说会道都是见不到人说话憋的。”

这种辛密的事情让胡迟直接笑出了声:“我听说长时间不说话会口舌笨拙的,还没听过能舌灿莲花的。”

“大概就是种天赋。”白忌小声说,还小心翼翼向后看了秦书一眼。

秦书也不知道正在和陈管事说了些什么,两人原本还在前方,现在已经落到了最后。原本领路的陈管事时不时看向他们还有些着急,下一刻就被秦书拽了回来难掩激动的讨论。

哪怕修士与凡人已经和平共处了,像是陈管事这种凡人也很难和什么正经修士搭上话吧。

毕竟凡人对修士虽减弱了恐惧但消除不了好奇,有时候难免就说到了什么禁忌之处。

玄钟又一次下意识看向了身后传来笑声的位置,秦书似乎是丝毫不顾及什么,连那陈管事提出的让人觉得滑稽的问题秦书脸上也不见丝毫不满。

还真没想到他会和凡人这般交好。

再一想到这一路上除了离开皇城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剩下的时候明明就走在身边,秦书面对他就好像是面对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真是无理取闹。

本来又不是他的错,他还……

玄钟紧抿着嘴唇甩开了罗信刚才握住他手臂的手,态度不耐地说:“怎么了?”

罗信却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双手还维持着握他手臂的动作。

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勾走了魂魄。

他们已经到了这条路的尽头,站在了佰食楼的门下。

门口是从另一边小路上刚好要走进去的舞姬,在一众穿着的粉装罗裙娇姿美人中,那一席清透白裙外罩着淡紫色外衫的女人就格外引人注目。

“这是烟竹阁的阁主到了。”好不容易重新回到前面的陈管家脸上也难掩惊喜,“烟竹阁阁主名为花溪,同你们一般也是修士,向来姿态高傲不愿接外出的帖子。我家少爷早年和她有一棋之缘,这才能请她来助兴。”

“那我们还真是有福气。”胡迟笑着说,眼神不找痕迹地扫过到现在还有些失神的罗信。

果然缘分到了就是挡也挡不住。

花溪本要直接进入佰食楼内,她金丹期的修为从前或许不值一提,但如今却是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人物。数不尽的帖只求与她吃一顿饭或者喝一盏茶,她都通通拒绝。也只因和高平王白望有旧缘,她才偶尔肯来。

今日帖子下得急,她本想让身边别人过来,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原本的四位花魁娘子突然都犯了头晕,而这边高平王的马车在催,她也来不及换衣裳就匆匆赶到。

高平王好客,他招待的客人也各有千秋。若是平常花溪就直接进到佰食楼内,对那些客人的模样并不好奇。这一日听到身后的说笑声,她仿佛被谁勾了一下心弦,竟是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向后看去。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她还记得在京城修士与凡人还分居两地互不干扰的时候,烟竹阁不过是修士所居那边寻常花楼中的一所,没有善于揽客的妈妈,也没有容貌倾城的花魁,落魄不堪。她是三岁时在城外的姻缘庙中被老板捡到,老板是个悲天悯怀的萧瑟女子,整日里弹着那些凄凄惨惨戚戚,不过二十就白了发。阁里的姑娘也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平素里阁内不闻笑声全是凄惨,一众青楼的花女却都是卖艺不卖人的清倌,说是花楼还不如说是庵寺更为恰当。

她那时正好是少女含春的好时光,烟竹阁虽然收养她长大成人,但是却让她觉得压抑不安。她准备着细软正要去隔壁整日莺歌燕舞的妙妙阁,却幸好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并非一人,而是有一男一女陪同,来到这几乎从未待过客的烟竹阁时,那眉目含笑的俊俏面容仿佛连一直蒙着灰尘的梁壁都焕然一新,熠熠生辉。惹得周围向来清冷甚至带着自卑的姑娘们都不敢上前。

他大概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只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楼里的姑娘都会对外扔香囊和帕子,走在门前的时候却没收到,便想上来讨要一个。”

周围姐姐们都不动,她却不知道是起了什么心思,拿出身上的纯白色手帕递过去,伸手的动作小心翼翼,看向那人的目光却是并不躲闪,反而好奇的打量。

不过待那人接过帕子之后,她又有些羞怯。帕子不是什么好料子,上面干干净净也没学着别人绣上花,也没洒上香料,就是个普通帕子。

那人却是看着帕子笑了,又递还回去,笑着说:“我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知道那个人恐怕进楼说的那句话是担心让楼里姐姐们觉得紧张,根本就不是真的要对花楼女子讨一个帕子。

不过这个帕子她收回来又觉得羞恼,还回去又担心难堪,一急之下就扔到了身边那个仰头看向四周面露尴尬的男人怀里。

“我不是送给你的,”她羞红了脸说,“我是让你递给他的。”

被她强行塞了手帕的男人面露惊讶,之后听到这番话更是比她一个女人脸还要红,拿着那块帕子手足无措的杵在那,连她看到都觉得有趣,那人更是大笑出声。

“接着吧,你接了小姑娘的帕子,以后可别伤了小姑娘的心。”

“我……她……”那脸红的男人拿着帕子瞪大了眼,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样连她第一次送男人东西的羞涩都淡化了八分。

“你放心吧,”她不知怎么就仰头对着那人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后不会让他伤心的。”

这一次连那人身边那个女扮男装的女人都笑出了声,看着更不知道说什么的男人表情揶揄。

那人笑着说她这张嘴说出来的话真是可爱。

却不知道她那是第一次在陌生男人面前说出这种不顾廉耻的话。

那感觉并不难堪,只觉得痛快。

原来只是说话就会这么愉快,逗得这个男人面红耳赤的感觉原来这么有趣。

后来她把收拾好的首饰又摆放回去,对着烟竹阁的老板放下狠话。

她会让烟竹阁成为京城最大的清倌花楼。

哪怕时隔近三百年才终于实现。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当初那心血来潮的初衷,却在看到那红衣男人之后便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在看到那人身边依旧如她第一次见到那样傻气的男人之后,更是绽放开来,露出两枚可爱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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