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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侵入肺腑,姬无姜甚至连迈开步子的力气都要失去,她盯着冰床上的两人,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画骨垂下眼睑,道:“姜颜曾醒来过,后来……就成了你看到的样子。我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唤醒他,阿无,抱歉。”

这句话给予了姬无姜一丝力气,她踉跄扑到姬罂身边,伸手探上他的鼻息。

很微弱,却让姬无姜跳到嗓子眼的心落回正位。

还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不敢去探姜颜、也不用探,能让师父变成这样的,只有一个原因。

如此看来,师父他恐怕是沉入了心魔之中。

姬无姜立即模出姬尧光给她被下的小药囊,模出一粒吊命用的药丸喂进姬罂的嘴里。她并不擅长医术,模不出姬罂如今的情况,只能用这种绝不出错的药。

可即便如此,一直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画骨,能不能……把他们挪出去?”姬无姜转头询问画骨道:“雪牢苦寒,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妥。”

见她并未责怪自己,画骨显然松了口气,道:“可是可以,不过姜颜若离了寒冰床,恐怕连现在的模样也维持不了。”

“那就连寒冰床一起搬。”姬无姜斩钉截铁。

画骨点点头,“好。不过今夜恐怕动不了,需等明日。”

姬无姜并未强求,嗯了一声,又去拿了些火把来堆在屋中,虽并不能提升多少温度,聊以慰藉罢了。

火光烈烈,映着姬无姜紧绷的侧脸,她望着沉睡的姬罂出神,许久才叹息一声,转脸看向画骨。

“你今夜带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是,但不全是。”画骨摇摇头,“我想姬罂的情况还是由我告诉你要好一些,等他们来说,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姬无姜皱了皱眉,画骨口中的“他们”恐怕指的就是释少阿为首的南境人。宴会上释少阿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她看了看寂静无声的雪牢,想这或许是个开口的好时机。

不等姬无姜发问,画骨率先说道:“外头耳目众多,有些话不方便和你讲。这里一时半刻不会有人来,趁着我还清醒,是该让你知道一些事情。”

趁着我还清醒。

这句话已出现了两次,姬无姜看着面色肃然的画骨,一时间有些模不着头脑。

“跟我来。”画骨并未解释更多,转身带她走向雪牢的深处。

这间雪牢姬无姜曾来过一次,却未曾深入,当画骨带着她来到雪牢最深处那间牢房时,还是吃了一惊。

那是一间四壁为精铁所浇筑的牢房,地面散落着无数手腕粗的铁链和沉重的枷锁,铁牢四壁有深深浅浅的刻痕,像是被利器所伤,有的甚至沾染着陈血,隐隐发黑。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但画骨面色如常步入牢中,弯腰捡起了地面上的铁链。沉重的碰撞声惊醒了发愣的姬无姜,抬眼便看见画骨正将枷锁套上自己的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姬无姜惊叫,快步上前拦住了她正准备合上枷锁的手。

画骨抬头看了她一眼,此时姬无姜才发觉她的面色比来之前苍白了许多。

“你怎么了?”

画骨并没有回答,只是拂开她的手,将枷锁扣牢,又去捡另一只。

“阿无,你问我这十六年在哪里、怎么过的。”她慢慢将锁链绑缚在四肢上,低声道:“不如……来亲眼看看吧。”

一袭红衣立在交织的铁链之中,暗沉沉的黑色与烈烈红色相映,不似暗夜中的火光,却像无尽地狱之中鲜血染就的彼岸花一般。

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画骨面上已无多少血色,双拳攥紧,青筋凸出。

她说:“阿无,魔宫最可怖的东西不是血典,而是心蛊。他们在南境培育这种东西多年,找到了更加温和的蛊,同样也找到了更凶的蛊。这次来他们带来中原的人里半数以上都种了这种东西,。”

“一旦被心蛊吞噬,就会变成不死不休的杀人傀儡。”

“释少阿做的是玉石俱焚的准备!”

画骨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脑内的一线清明,她嘱咐道:“阿无,你听好了,魔宫中没有一个人你可以相信,哪怕是我。”

姬无姜更是惊讶,可画骨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急道:“还有,千万不要区服于心蛊,你若能压制住它,它就是你手中的利剑,可若不能……”她的脸上浮起一丝惨淡的笑容,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千万,别和我一样……”

画骨的头颅在瞬间垂了下去,因铁链的牵引,她的身体只是微微向前一坠,便停在了半空。

“画骨?!”姬无姜连忙伸手想要扶住她,然而还不等她的手指触及衣衫,一股诡异的气息瞬间从画骨身上散开。

姬无姜惊觉地抽回了手,后退半步。

那低垂的头颅慢慢晃了晃,突然抬起,一双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看向她,眼里的神采与方才截然不同。

冷锐,猜疑,以及尸山血海里浸染生成的杀意。

就像神女峰那日一样。

当她看清姬无姜之后,眼中的戒备少了些许,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随后看见身上绑缚的铁链,轻轻嗤笑:“又来了。”

“画骨?”姬无姜惊疑未定,试探着开口。

“是我。”她的语气很冷,甚至有几分怒意,“你不该在这里,回去。”

姬无姜语塞,在弄清楚情况之前也不敢贸然说是正是她带自己来的。

“既然回了魔宫,就拿出点少宫主的样子。”见姬无姜无动于衷,画骨喝道:“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少宫主?”姬无姜更加迷惑。

“怎么?不满意?”画骨挑眉,“还是想当魔宫宫主?”

姬无姜刚要解释,只听画骨轻笑一声,神色晦暗地看着她说:“也情有可原,毕竟当年义父是想让你承他衣钵的。”

这接二连三的话像一个个威力十足的火药,将姬无姜炸得晕头转向,可画骨根本不给她缕清思路的时间,继续说:“我的资质确实不如你,当年义父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不意外,不过现在不同了。”

她的眼微微眯起,凶光毕露,“如今的魔宫是我挣回来的,这个位子还轮不到你。”

这是哪出和哪出?!

姬无姜突然很想让她闭嘴。

而很快这个愿望就实现了——

有人来到了雪牢。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规律、稳、且丝毫没有要隐藏的意思。

画骨的目光终于从姬无姜脸上挪开,投向她身后明明灭灭的通道上,一道欣长的人影缓缓出现在视野之中。

横刀背后,气息收敛。

是释少阿。

他似乎早知道二人在此,目光扫过姬无姜,十分戏谑。而画骨对他的到来也不意外,甚至晃了晃手上的铁链,笑道:“怎的,今天这是约好了一起来看我的笑话么?”

“岂敢。”释少阿在牢门口站定,倚着牢门道:“来替你看着你的好姐妹,省得回头不小心被你打死了来找我的麻烦。”

画骨啧了一声,又催促姬无姜:“快走吧。”

姬无姜看了看释少阿,又看了看画骨,依然没有动。

今夜这诡异的变故与对话让她心头不安,直觉告诉她,若此时走了,恐怕会错过最关键的东西。

画骨见喊不动姬无姜又要发怒,倒是释少阿道:“不想走就站过来好好看着,你要是杵在里头,一会儿我可救不了你。”

“释少阿!”画骨怒道:“你敢违命!”

释少阿耸了耸肩膀,“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瞒什么?况且……”他轻嘲道:“你还不知道她跟她说了什么呢。”

画骨的面色在那一瞬阴沉下来。

姬无姜短暂权衡过后,选择站到门外。

“好好看着吧。”在姬无姜穿过牢门的那一瞬,释少阿低声说:“亲眼看一看她还是不是十六年前的那个人。”

“释少阿,你要是想活久一点,我劝你最好闭……”画骨沉声威胁,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就变了脸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楚的闷哼。

同时,释少阿打了个响指,对姬无姜笑道:“开始了。”

压抑痛楚的闷哼声而言连三从画骨的唇间溢出,她紧紧攥着双手,将铁链绷得笔直,衣领下有细小的凸起飞快沿着脖颈爬上脸颊,向头顶涌去。那一瞬,画骨的双眼陡然睁大,凄厉地惨叫出声!

“画骨!”姬无姜惊叫,抬脚就要进去,却被释少阿之手拦下。

“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凄厉的惨叫声维持了数秒,接着又像先前那样,头颅低垂,整个人瘫软下去。但不等姬无姜略松一口气,画骨再度抬头。

此时她那张脸失去了所有神采,唯剩嗜血的杀意,狰狞得不像样子。她的眼瞳尽黑,闪动着幽幽红光,在姬无姜和释少阿身上流连。

活人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身体每一个毛孔,另她渴望、另她疯狂。

她身体前倾,屈指成爪,喉咙里发出似兽非兽的声音。若不是用铁链枷锁绑着,姬无姜毫不怀疑她会立即扑上前将他们撕成碎片!

“她……”姬无姜喉头滚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神志尽失,沦为杀人的傀儡。

这难道就是被心蛊操控的下场?

“看到了吧。”释少阿对此见怪不怪,笑容里满是恶意,“她是个怪物,和十六年前的画骨,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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