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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主擂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外擂显得更加热闹轻松。除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侠客,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城里百姓或慕名的游人,还有各色商贩占据阴凉位置一面摇着扇子一面招呼客人,甚至更有富贾豪绅领着女眷前来看热闹。

这样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即便混入几个神色行动有异之人,也并不引人注目。

江梦笔闹完两三个擂台,不知从哪弄来一顶破草帽往头上一盖,袖着手悠哉哉自人海中穿行而过,三两下没了身影。

在接近围墙的一处僻静地方,有一颗高大的苍松挺立,树下立着一袭红衣。轻纱覆面,仰头看着高墙后遥遥伫立的藏兵阁,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改主意了?”江梦笔在她身后三步外站定,低声问道。

红衣女子点点头,声音里有一丝微不可觉的笑意:“既然有人代劳,我们也不用过早暴露。”

江梦笔扬了杨眉,道:“你就不怕傅擎苍闹出事,乱了你的计划?”

“求之不得。”红衣女子道:“这些年,明里暗里放出去那么多线索,娄镜萧只要不是个傻的,绝不会轻轻松松让他走出这堵墙。就算他是个傻的,别人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闹得越大,这江湖乱得越快,对我们也越有利。”

“随你。”江梦笔并不擅长这种幕后筹谋,他搔了搔头,问道:“既然你改了主意,那我……”

红衣女子回头睨了他一眼,道:“你愿做什么我从不干涉,只要不误了正事就行。”

江梦笔抬手作揖,笑道:“告辞。”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红衣女子足尖轻点跃上枝头,透过掩映的苍绿松针遥遥看向气氛凝重的擂台。

此时擂台上黑衣刀客与傅擎苍沉默相对,傅擎苍面色阴沉,黑衣刀客目光诡谲,各怀鬼胎。

被逼上擂台,傅擎苍别无他选。

只闻他一声清叱,长剑出鞘,以翻龙搅海之姿卷向黑衣刀客。

见他攻来,黑衣刀客反倒舒了一口气,提刀迎敌。

傅擎苍的苍龙剑法威力极大,即使身处台下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罡风。但反观黑衣刀客,不知是酣战过后力竭所致还是故意为之,他的刀法不复之前凌厉,甚至破绽百出。

台下不免议论纷纷,大多都是说黑衣刀客狂妄轻视中原武林,如今必被傅盟主狠狠教训之类云云。但姬尧光却看得清楚,黑衣刀客多半是想把傅擎苍留在擂上的,但至于为何,他仍没有头绪。

在座不少老江湖也看出了端倪,就连姬无姜也觉得奇怪。这人一开始就以闹事的姿态上场,偏偏对上傅擎苍开始示弱,这里头多半有局。

傅擎苍也察觉出异样,然而鉴于黑衣刀客先前诡谲的刀法,他露的破绽越多,傅擎苍越放不开手。二人对垒,竟是越打越保守,越打越看不出杀机。

转眼百招过去,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套路?!

久战之下,黑衣刀客也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面对傅擎苍越来越保守的剑法,索性自己制造事故。

在一次兵刃交接之时,黑衣刀客蓦然撤刀,合身撞向了傅擎苍的剑刃。傅擎苍一惊,然而收剑不及,锋锐的剑刃割破黑衣刀客的肩头,他甚至看见对方面上浮起的笑容,心底更是悚然。

借着这一剑之势,黑衣刀客竟向后直接飘下擂台,伸手捂着肩头的伤口,对傅擎苍朗声笑道:“傅盟主好功夫,是在下输了!”

傅擎苍呆立当场。

行走江湖数十年,这等碰瓷,生平仅见!

不止傅擎苍,台下众人更是目瞪口呆。就连娄镜萧也面露诧异之色,等回过味来,若不是碍于身份,他几乎都要抚掌大笑起来。

一个武功不俗的刀客,凭一己之力连挑兵甲榜各路高手,震慑全场,却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输给了傅擎苍,把擂台拱手相让。若不深究这番举动背后有何深意,在大多数人眼里很容易扭曲成另外一番意思。

这个刀客,与傅擎苍相熟?甚至……是他授意来此的?

顿时,台下看客望向傅擎苍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的深意。

傅擎苍如芒在背,恨恨瞪了黑衣刀客一眼。

兵甲榜行四的高手守擂,大半精锐早已败在黑衣刀客手下,而剩下的人更碍于傅擎苍武林盟主的身份不敢登台,此时能应战的怕是只有怀古老人。然而怀古老人慢悠悠地品茶,一点要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难不成就这么把擂主让给傅擎苍了?!

有人顿时心中不忿。

而姬罂见傅擎苍在擂上、久久未有人上擂挑战,顿时两眼放光,双手在扶手上一撑,即刻就要起身。正在这时,身后的姬无姜与姬尧光齐齐起身,一人一只手,牢牢把姬罂按回椅背,饱含威胁地在他耳边低语:“师父,你要敢上擂,我就把这些年你背着商大夫干的那些事全抖出去!”

姬罂:???

在满场气氛陷入尴尬之时,娄镜萧终于缓缓起身,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突然打断:“且慢!”

循声看去,只见十二楼楼主晏岑一身玄服飞身上擂。

傅擎苍的眉头微不可觉地一蹙,沉声道:“晏楼主也要凑个趣?”

“晏某武艺不精,就不在此献丑了。”晏岑朗声笑道。

“那你上来做什么?”晏岑脸上的笑容让傅擎苍心下不安,语气也跟着不客气起来。

晏岑浑不在意,甚至不再看他,只对着娄镜萧和满座宾客道:“鸿鸣刀乃上古宝刀,若为歹人所得,只怕为祸江湖。娄阁主为宝刀择主自然是好意,神兵擂主凭本事夺得也无不可,但不是什么人都当得起这擂主之名、配得上这上古宝刀!”

这番话说下来,就差指着傅擎苍的鼻子骂他不配拿鸿鸣刀。

傅擎苍勃然色变,怒喝道:“晏岑!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晏岑冷笑,“傅盟主不如问问自己,十五年前究竟做了什么罢!”

一言既出,傅擎苍如遭雷击,台下众人也纷纷色变。

十五年前。

这个词在江湖上的分量不啻于魔宫,当年藏兵阁惨案震动武林,下六层的神兵宝器被洗劫一空,阁中弟子被屠戮殆尽,他们如今踩着的这片土地,不知浸染了多少冤魂的鲜血。当年还是武林盟主傅擎苍率领各门各派精锐击退了魔宫,使藏兵阁免于阁毁人亡的灭顶惨剧,可晏岑却说,傅擎苍当年还做了什么?

傅擎苍后背升起无穷无尽的冷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晏岑,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丝破绽。然而没有,晏岑沉着坚定地回视,露出一丝冷笑。

不可能!

他在内心叫嚣。

当年之事,该死的人全死了!不可能被旁人知晓,更不可能留有证据!

对……证据。

傅擎苍很快反应过来,怒道:“晏楼主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当年我率武林各门各派救藏兵阁于水火之中,岂容你空口白牙无凭无据地污蔑!”

“无凭无据?”晏岑冷笑道:“若非有真凭实据,我怎敢相信道貌岸然的武林盟主背后竟是这样的阴损小人!”

“凭据?”傅擎苍怒极反笑,道:“既然有凭据,那倒是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他们二人针锋相对之时,娄镜萧终于动了,他负手缓步走下主位,曼声道:“十五年了。没想到这件事还有被提起的一天,我以为在座诸位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他的语气有淡淡的嘲讽,然而在场众人却无一人出声反驳。

“十五年前藏兵阁惨遭浩劫,我和阁中余下的弟子用了足足十五年的时间,才撑起今日的神兵擂。”他在台阶前站定,遥遥看向擂台上的傅擎苍,声音毫无波澜:“藏兵阁自那一日起,祠堂内供奉着的不再是先祖牌位,而是那一年命陨于此的数百弟子。他们的魂灵缩在那小小的木牌之后,没有一日真正安息过,日日夜夜在在祠堂中怒吼,只因这桩惨案至今未有定论。他们枉死,故而不甘。”

满场皆寂,即便在这艳阳之下,也从地底慢慢升起寒意。

“今日神兵擂重开,除了为宝刀择主之外,还有一件事。”娄镜萧顿了顿,目光巡梭一圈之后重新回到傅擎苍的身上,道:“这桩惨案,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傅擎苍面色一白,他再如何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这一切,都是个局。

从神兵擂的请帖送到他手上的那一刻起,他就踏入了这个一早为他布好的局。黑衣刀客、晏岑、娄镜萧甚至是这满座看客,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把他这个武林盟主,从云端彻底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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