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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枝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拉着淼淼离开时,还一边走一边低声唠叨,“什么世道,这人模狗样的,居然是个登徒子,安国寺越来越不像话了,为了几个香火钱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回头咱找方丈说道说道。”

淼淼憋着一口气,一直来到田氏平时礼佛的小佛堂,田氏还没过来,三个女人一个墟,估计还得八卦好一会儿,淼淼坐在蒲团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魂魄归位。回想刚才阁主那幽怨的眼神,唏嘘的叹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阁主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儿,莫名其妙地盯着柳千锦看,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时也命也”,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阁主有双阴阳眼,看得出柳千锦的魂魄其实是淼淼的?这么一想,她顿感背脊凉飕飕的,但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对,以阁主的性子,是绝对不允许一个背叛了菩提阁,又知道菩提阁底细的人存在世上的,他刚才没出手,证明他根本不知道她其实是淼淼。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干脆也不想了,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个小佛堂来,窗明几净陈设简单,一樽佛,一个小香炉,案上点着长明灯,还供着一个灵牌,但此时灵牌被一方白布覆盖着。淼淼有些好奇,田氏每个月风雨不改来此,就是为了拜祭这个人?往日因为田氏在的缘故,她虽然好奇,却从未看过这块灵牌,眼下田氏不在,她终于没忍住,将覆在灵牌上的白布揭开。

灵牌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写。

淼淼大感诧异,将灵牌拿在手上,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终于确认,这块灵牌上一个字也没有。真是太奇怪了,她原本心里还暗自猜想,这个灵位会不会是那个曾经和田氏订过亲,后来被全家抄斩的小竹马的灵位,没想到灵牌是空的,那田氏祭奠的是谁呢?不过再想想,是那个小竹马的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是犯了死罪才全家抄斩的,田氏总不能明目张胆地祭奠他,更何况她还是永宁侯的妻子,公然祭奠旧情人,让永宁侯情何以堪。

正想着,便听门外有动静,是田氏回来了。淼淼赶紧把灵牌放好,“娘,您回来了?可是打听到什么劲爆消息了?”

田氏睨了她一眼,语气有点严厉,“我问你,丹阳公主及笄那天,你和晋王一起游御花园了?晋王向你示好了?”那天她没去,刚才听两位夫人说,安贵妃正是从那天开始改口风的。

淼淼不想把当天和越王撞破安贵妃秘密的事告诉田氏,敷衍道:“不过是一起走了一小段而已,一定是那些人眼红我,乱瞎编一通,什么示好,娘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晋王两眼是长在脑壳上的,他怎么会看得上我?再说了,就算他脑子抽了看上我了,我还看不上他呢。”

宝枝端来茶水,田氏喝了一口,眉间的愁绪依然没有散开,摆摆手让几个丫鬟都退下,这才道:“话不是那么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晋王看不上你,却未必看不上你背后的娘家,皇上自那回被行刺后,龙体每况愈下,你爹提过,他大概是想立储君了。晋王不像越王,他是个心大的,这个骨节眼上,他自然想拉拢你爹爹这样的臣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别说你只是胖了点,就算是个瘸的瞎的,他照样娶。”

淼淼气哼哼地道:“娘,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找个上门女婿把婚事订了先?”

田氏怔了怔,摇头道:“那可不行,咱们要是这么干了,难保他心里不记恨,万一将来晋王真的继承大统,你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淼淼觉得窝囊极了,叹着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的只能等死吗?”

田氏嗔道:“胡说什么呢,什么等死?你以前千万百计想嫁晋王,现在终于有了点苗头,你倒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当真奇怪得很。”

淼淼吐了吐舌,她差点忘了,以前柳千锦可是放话非晋王不嫁的,她现在的表现反差太大了,难免惹田氏怀疑,“娘,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前我不懂事,后来想通了,晋王这样的身份地位,必定姬妾一大堆,后宅不宁,他看重的只是我的身份,我只能当个不受宠的糟糠之妻,他还不肯和我生娃,我没儿子罩着,随便一个小妾谁都能骑我头上,还不如嫁给普通勋贵公子做个当家主母,像娘亲一样过舒心日子。”

“你现在倒是变聪明了。”田氏噗嗤一笑,又道:“话又说回来,娘亲虽不希望你卷入天家的纷争,但若真的嫁给晋王当个王妃,也是光耀门楣的事,你也不必把这事看得太不堪。好了,不必太担心,安贵妃虽有那个意思,但晋王的婚事,最终还得皇上点头才算数,现在只看皇上怎么想了。”

田氏把茶放下,起身点了三柱香,淼淼试探地问:“娘,你每月初一到此,到底是给谁上香啊?是娘亲认识的故人?”

田氏默然不语,把香插入香炉,拿过一本经书一串佛珠跪到蒲团上,这才对她道:“胡说八道,不过是求家宅平安罢了。我还要好一会儿,你呆不住的话要不先回去?”

阁主就在安国寺,淼淼可不敢大意,也怕留下田氏一人在这儿会有什么意外,连忙摇头,“那我也陪着娘亲求家宅平安好了,我还要求爹娘长命百岁。”

于是田氏念经,淼淼则陪着田氏一起念,说是陪,其实全程在打瞌睡,好不容易熬到田氏念完经,已快午时。

淼淼挽着田氏步出安国寺,下了那一百零八个石阶后,淼淼下意识地回头,不知阁主是否仍在寺中。一回头,赫然见到安国寺旁那株参天云松下,一身长玉立的男子正朝她们的方向遥望,正是阁主。

“怎么了?”感觉到女儿的手忽然一颤,田氏奇怪地问。

淼淼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一旁的宝枝却道:“呀,那男的又在看小姐了,真是不知廉耻。”

田氏蹙眉,回头望去,寺前的台阶上,只三两个小沙弥在扫地,哪有什么男子。

回城的路上,淼淼一直心神恍惚,不知阁主大人无端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正出神,马车外忽然一阵躁动,宝枝大声斥喝,“不许跟过来,离远点!”

淼淼吓得差点跳起,还以为是阁主居然跟来了,往窗外一看,原来是十多个衣衫褴褛的难民正跟在马车旁,伸着两手乞讨,“施舍几个钱吧,我们已经几天没过东西了,夫人小姐做做好心,给我几个铜板吧,大人不吃不打紧,可小孩饿不得啊……”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均面黄肌瘦,眼中有绝望之色,有的身上还背着小包裹,似是从很远的地方来。

侯府跟车的护卫忙上前驱赶,用刀鞘拍开那些企图靠近马车的人,田氏制止道:“别伤了他们,都是些可怜人。宝枝儿,给他们一些碎银,让他们买些吃的,车上还有些点心,一并给他们吧。”

宝枝应了,和另一个丫鬟一起,一人分点心,一人分碎银,不料那十多个难民早已饿慌了,一见到有吃的和钱分,一拥而上哄抢,还不忘大声吆喝,“快来啊,他们有吃的,还有银子……大伙快来啊……”

宝枝和那个丫鬟几乎被淹没在这群难民里,不光手中的点心和碎银被人抢光,连她们头上的发饰也被人趁乱抢了,顿时吓得大哭起来。淼淼往外面一看,不得了,原来除了跟在她们马车旁的这十多名难民,沿路还有不少,一堆堆地分散在官道两旁,就她这一眼见到的,少说有两三百人。

此时那些离得远的难民听到他们的呼喝,纷纷涌向她们的马车,侯府的护卫不过六七人,虽有拳脚功夫,但根本架不住这些饿疯了的难民,一时竟被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给我们钱,给我们吃的!”

“看她们穿金戴银的,一定是大户人家,一定有很多银子,大伙上啊……”

他们眼中带着饥渴,用他们瘦骨嶙峋的手扒着马车,马车竟被他们摇得晃动起来,田氏从未遇过这样的事,不由大惊失色。淼淼倒是镇定一些,但单打独斗她在行,对付人数众多的难民,她也是手足无措,唯有抱着田氏安慰道:“娘亲别怕,他们只是要钱,我们把钱都给他们就没事了……”

正慌乱之际,忽闻一阵马蹄沓沓,数十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一色禁卫军黑衣,竟是北衙禁卫军的人来了,只见他们舞动手中长鞭,狠狠抽在那些难民的背上,同时骂道:“全部闪开,禁卫军执行公务,挡我者死,闪开!”

部分难民霎时被抽得皮开肉绽,嚎哭着退开了,禁卫军的人一路驱赶,场面很快得到控制。一骑高头大白马越众而出来到马车旁,马上男子微微弯腰,朝车里的人道:“车里的可是永宁侯夫人和柳姑娘?”

这声音……冰冷冰冷的,很是耳熟啊,淼淼朝窗外望去,那大白马额上配着金缨络,马背上坐着的男子,一身禁卫军黑色紧身衣,两肩各有麒麟护甲,手中提着一根霸王枪,神气十足,竟是那个拽得快上天的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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