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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了没两天,春城又下起雨来。

张言默不喜欢雨天,太阴沉了,厚厚的云层要从天空坠落似的。

街上大多数店铺都是服装店,夹杂着几家冷饮店,年轻人在里面穿梭。

张言默的花店位于街道拐角处,深蓝色的牌匾上安着两个白色小字——“花店”,明显是主人偷懒了。

店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玻璃窗,透过它可以看到店里面郁郁葱葱的绿植,摆放有序的各种盆栽和中间简易架子上簇拥成群的鲜花。

它紧挨着革命纪念馆,隔壁就是纪念馆的侧门。店里相对整条街来说冷清许多,偶尔会有进纪念馆参观的人过来买几支鲜花。

张言默乐得清净,反正赚钱的大头主要是在郊外的苗圃和他培育的花卉新品种,花店不过是挣个门面和打发时间罢了。

外面在下雨,屋里有许多植物的调节一直很舒适,不用开空调就很凉快了。

早上,专门在苗圃工作的另一个店员郭罗宇送了两桶鲜花来,张言默正拿把小剪刀在处理。

他手上拿着一支橘黄色的向日葵,剪刀“咔嚓咔嚓”去掉多余的叶片和过长的花梗。

这是观赏型的向日葵,整朵花不是太大,花瓣繁多而且一层挨着一层,中间的花盘又极小,盛开时如燃烧的火焰般热烈,好似要奉献自己的全部,看着很温暖。

青年低头专注于面前缤纷而杂乱的鲜花,画面很美好,认真的侧脸很迷人。

阮嘉坐在收银台里,撑着下巴看他工作,一边捻了一绺头发闲闲的晃荡。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伸了个懒腰,抱怨道:“外面下这么大雨,郭哥干嘛还送过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今天没生意……”

嘴上这样说着,人却已经抱走处理好的鲜花,熟练而细致地将一枝枝散发着清香的花束分门别类整理好。

张言默放空的脑袋回过神来,乌黑的眼珠像在看手里的红玫瑰,又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摘下来也会开谢,没错过花期就好,放在店里总有用处。”他淡淡说道,随手把一片叶子不剩的玫瑰插-进旁边的空玻璃瓶里。

阮嘉回头笑道:“那老板可以给我几朵做香包不?”

“嗯。”

她继续问:“中午还是出去吃?要不跟我一起订外卖吧,出门鞋会打湿的。”

“出去吃。”

老板除了在工作和谈论花花草草时会多说点话,其余时候寡言少语得让人无从下手,阮嘉早习惯了。

“那现在去吧,等会儿人就多了。”她一点也不意外张言默的决定,两三步跑到他旁边:“剩下的让我来,保证等你回来我已经收拾的妥妥当当!”

张言默“嗯”了一声放下剪刀去洗手,边走边说:“随便你。”

阮嘉盯着青年的背影:我滴个乖乖,天底下有比这更任性的老板?有比这更完美的工作?没、有!

大雨滂沱,雨点砸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响,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门口的雨水小溪似的匆匆流着。

张言默迈开长腿,一脚跨过去,撑着深蓝色的格子伞走入雨幕,背影笔直挺拔。

清凉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躲在伞下也不可避免被打湿裤脚,耳边只剩下“哗哗”雨声,路上的其他行人被隔绝在外,有种孤寂的感觉。

走了十多分钟,就快要到达他经常光临的一家餐馆。

过斑马线的时候,张言默一不留神和对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一下,几滴冰凉的水珠甩到脖子里,凉得他一激灵。

“看路。”

对方举着黑色的大伞,伞面压得很低,仅能看见半截上身穿着灰色西装,和下面的一双长腿。至于被伞遮住的上半身和脸,则分外引人遐想。

听他声音,是个年轻的男人。

张言默愣了一下,男人的语气与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指正,仿佛仅仅为了提醒他走路不要游神。

“谢谢。”他轻轻回道,一边抬手抹掉脖子上的水珠。

男人没有停顿,径直撑着长柄黑伞从他身旁路过,碰撞对他而言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他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张言默带着疑惑继续过马路。

绿灯快要结束了,人们挤挤攘攘往人行道上走,杂乱的脚步“噼里啪啦”踩在覆着一层薄水的路面,生怕落后了。

忽的,张言默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串极不合群的脚步声。

“嗒、嗒、嗒……”

那是皮鞋碰触地面的声音,因为地上有水,脚抬起时便会发出“嚓”的声音。

这个人的脚步声从容不迫,走在街头仿佛闲庭信步,在杂乱的人群里显得尤为与众不同。对张言默来说,还有奇怪的熟悉感。

他迅速回头,张大眼睛朝四周张望。这时“嗒嗒”声消失了,身边来来往往的路人看他的眼神很陌生,马路上车子穿行,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平凡。

刚才听到声音就像是幻觉。

张言默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望,垂头顺着人流前进,眼里少有的露出迷茫神色。

平安餐馆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店面不大,里面仅能容纳六张桌子,但是被老板娘收拾得很整洁,地面擦的锃光瓦亮。

现在还不到下班高峰期,店里只有两三个人,老板娘拿着小本子过来招呼:“小张来了啊,今天吃什么?早晨天还没亮老刘就去买菜,碰到有卖野生鲫鱼的,现在还有两条在厨房活蹦乱跳呢!”

老板娘是个和善的中年女人,有个女儿在读高中,张言默是店里的熟客,有什么好东西她一般会给留一份。

张言默挑了张桌子坐下,清浅的勾起唇角:“那就来道红烧鱼,再要一个炒青菜。”

“好嘞!马上好。”老板娘刷刷在本子上记下,转眼进了厨房。

隔壁桌的两个女孩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不时抬头偷看,男人好看得惹眼,他是不是走错了片场?

张言默安静的在座位上等着,一边用手机浏览关于花木嫁接的技术分析文章。

等菜上来,他便收起手机专心吃饭,动作很斯文,看得隔壁的小姑娘吃完了也迟迟不舍离开。

店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张言默很快用完餐,拿起伞走人。

回到店里,因为之前路上的事他兴致不是很高,泡了壶茶解腻然后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雨。

店里有阮嘉看着,张言默当起甩手掌柜,躲到二楼去睡午觉。

花店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被改造成玻璃房,用架子摆放了满满当当的绿植,夏季的晚上在里面可以观赏满天繁星。

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后面,房间朝向玻璃房的一面还有阳台,上面摆了张沙发,张言默冬天喜欢裹了毛毯窝在里面看书。

二楼本来只有一个房间,被他用木板隔出走廊和小仓库来,剩下的空间只够放一张单人床和小书桌。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仅仅是用来中午休息。

张言默每天的休息时间一定要充足而且规律,不然会偏头疼,阮嘉经常打趣他生来就是少爷命。

他二十多年一直生活得很舒适,可他家并不如何有钱,顶多算小康罢了。父母在世时没有在物质上短了他,父母因车祸去世以后,大笔的赔偿金更让他能轻易做到一些人拼死拼活才能达到的目标。比如买房,承包苗圃,开这家花店……

父母去世是高中时的事了,如今回想起来,竟连他们的脸都变得模糊。

张言默用空调被盖住肚子,心里难以抑制的自我厌弃,只有闭上眼睛才好受些。

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在玻璃上,房间里光线不足,昏昏沉沉的。

梦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一会阳光灿烂,有个小孩在花园里玩耍;一会陷入黑暗,和人在争吵什么;一会儿又拼命在原野上奔跑,企图摆月兑一只怪物……

迷糊之中,张言默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脑袋甚不清楚,眼前像蒙了一层白纱。

一个人影坐在他的床边,脸是透明的,很陌生。

张言默和他对视,奇怪的是,明明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但他很确定他们正是在对视。

对方很缓慢的说话,张言默“看到”自己在和他交谈。“看见”自己嘴巴张合,却不知道说了什么,彻底沦为一个失聪的旁观者。

片刻之后,人影一眨眼消失了,张言默感觉心里一阵满足,重新躺倒回床上——

倏地,床上的人骤然睁大双眼,微张着口喘气,眼神惊惧而迷茫的定格在天花板上。

张言默疲惫的抬手,抹去额头上汗珠。是做梦吧?刚才居然以为灵魂出窍了。

下午两点,恰好是他平时起床的时间。

掀开被子下床正要穿鞋,眼角忽然注意到床上细微的不对劲:边上的床单有一处微微压下去,就好像……被人坐过了一样。

他俯身在上面模了一下,凉的。

张言默肩膀放松下去,穿好鞋“噔噔”下楼。不能再偷懒放松了,闲的总是自己吓自己。

“老板你没睡觉吗?脸色很不好啊。”阮嘉正在给客人介绍室内盆栽,见他下来就关心了一句。

“嗯,做噩梦了。”张言默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阮嘉立刻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哈哈哈!你一个大男人还被噩梦吓着!”

张言默招招手把她叫过去:“我午睡的时候有谁来过?”

“几个小女生在店里买了几盆多肉,向彦来过。”阮嘉下意思的问道:“怎么了?”

听到向彦的名字,张言默抿了抿唇:“他去楼上了?”

“没有,听说你在睡觉就走了,还说明天要约你吃饭。”

“没事了。”见阮嘉什么也不知道,张言默自顾自拿了把剪刀去给花木修剪,也更加相信是自己多想。

阮嘉觉得最近老板怪怪的,但她不好多问,担忧地看了青年的背影一眼就继续去招呼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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