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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有片刻的寂静。

简诚表情怔然,看着眼圈有些红的简缘一会後,声音些微发哑:“你……你知道了?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简缘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并未揉出水泽。她说:“那天在家里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每年都去纳骨塔看他,也看过他以前的照片,怎麽会不知道他长什麽样?”

江祈愣了愣,想起自他露面以来与简缘的几次相处,仔细想来的确有些不对劲。

比如上次他向曦姐介绍自己时,他都提示得这麽明显了,而她一向是个机灵的小丫头,怎麽会一点反应、一点怀疑都没有?

原来是早就知道了。

想到这,他不由无奈一笑。

简诚微微睁大眼睛,愣愣地道:“那你……怎麽没说?”

简缘依然揉着眼睛,甕声甕气地说:“你们也瞒了我很多事情呀……”她低了头,“因为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我就假装什麽都不知道,反正,你不是本来就希望我什麽都不知道吗?”

“缘缘……”

简缘放下揉眼睛的手,只见她的眼圈被她揉得愈发红了,连鼻尖也红通通的。她看着简诚说:“江大哥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从小到大救过我那麽多次,而且他也一直都跟在我身边,要是想下手早就……”

“那不一样。”简诚突然打断她的话,语气冷硬。

简缘仰起脸来,绷着脸说:“哪不一样了?”

“对我来说不一样!”简诚突然吼道,脸上温和的神情消失殆尽,只剩下冷漠与坚持。

简缘被他吼得一肚子气也起来了,可她从没和他吵过架,因为她哥哥总是让着她,即便有几次骂了她,也是因为她有错在先。

像今天这样双方都不退让的争吵从未有过。

简缘不知道该说什麽,该怎麽和他吵,因此也只是通红着一双眼睛瞪着他。

但也仅仅只是这副模样就让简诚差点没忍住投降了,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握紧了,手臂上爆出青筋。他沉着脸与她对视一会後,冷声说:“反正这事我说了算,大不了不练了,反正我本来也不想让你练。”

说完,他突然站了起来,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简缘咬着下唇呆坐在沙发上,一会後也跟着冲出门外,可却不是去追她哥哥,而是上楼去了。

江祈在原地站了一会後,扭头对徐靖说:“我去看看。”

说完,半透明的身影消失在客厅内。

徐靖的表情有些凝重,眉头微微蹙起,看得在座的景越和方宸奕愈发不自在。

方宸奕悄声对景越说:“不如我们先走?”

景越看了看正垂眼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徐靖,道:“好。”

他们俩於是站起来和徐靖告别,这便出了门去。

到达电梯门前,景越看着一旁通往五楼的楼梯,突然对方宸奕说:“你先回去吧,我想起还有东西没拿。”

方宸奕点点头,进到电梯里,“好,再见。”

“再见。”

待电梯门关上後,景越左右看了看,这便沿着楼梯往五楼去了。

楼梯间的灯光是橘黄色的,在他经过时微微一闪,景越扫了一眼,原先那带着痞气的嬉皮笑脸也敛下了,但见他精美的桃花眼里深不见底,表情晦暗不明。

五楼很安静,长廊上亮着灯,在橘黄色的光晕下整条长廊显得静谧而朦胧。在长廊尽头的阳台上,他隐隐瞧见了一道雪白的人影。

小小的,长发披肩,正背对着他坐着。

景越挑了挑眉,缓步走了过去。

他感受不到鬼气,却也并非人气,非人也非鬼?那会是什麽?

彼时刚好有一阵凉凉的晚风吹进阳台,微风吹起了那小姑娘的长发,她下意识侧过脸,抬手将散落的发挽到耳後,露出了半个侧脸。

景越眯起眼,尚未看清,那小姑娘便瞧见他了,仓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一瞬间,长廊上的灯也跟着灭了,一道风迎面而来,顿时迷了他的眼。

而当他再睁眼朝阳台看去时,就见那儿已经没了人。

景越垂在身子两侧的拳头握紧,一双桃花眼深不见底。他抿了抿唇,迈步缓缓地朝阳台走过去。

他将呼吸放轻,一颗心却突突地跳得飞快。

月光透过他投照在地面的影子位在他的前方,只见那影子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着,已然越过了阳台边的墙角。

只要再几步,他就能走到阳台上了。

再几步……

就在这时,只听“哐噹”一声,简缘家的门突然打开了,室内明亮的光一下子照在景越身上,当他眯起眼朝门口看去时,就见简缘正抱着什麽东西愣愣地站在门口,两人一下子打了照面。

“景学长?”简缘错愕地看着他,“你怎麽会在这?”

景越怔了怔,迅速整理好表情。他搔了搔头,乾笑道:“哦,刚刚看你突然跑了,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扫了眼被她抱在怀里的几瓶啤酒,他一下子挑了眉,“哟,你一个小姑娘喝这麽多酒?”

“我成年了……你在看什麽?”简缘见他一直盯着阳台,不由狐疑地问。

对了,刚刚她上来时涓涓好像就坐在阳台啊……

她一下子警备起来,拉过景越的手往楼梯走,一边说:“正好我也要下楼,我送你下去吧。”

“啊?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哎呀别客气!”

“哎,我……”

两人的声音伴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也渐渐淡了,直到周遭恢复静谧,从刚才就一直躲在墙後的白涓涓这才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她精致的小脸煞白一片,脸上犹带震惊与茫然,还参杂着一丝惆怅。垂在裙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下意识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心口似乎传来一丝细密的疼痛,她的额角渗出薄汗,发白的嘴唇紧紧地抿起。

那个人……不是……

不对,他不是死了吗?那怎麽会……

这时,她突然间想起什麽,原先就苍白的脸变得愈发惨白。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白涓涓整个人靠在墙上,娇小的身子沿着冰冷的墙壁滑落,蜷缩在一起。

白皙细腻的手死死握紧了裙角。

……

将景越送走後,简缘便抱着几罐冰凉的啤酒去到了三楼的阳台。而当她去到那时,便发现有道半透明的身影正坐在晒衣架上。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烧炭哥回来了。

简缘拿着啤酒走到藤椅前坐下,将啤酒罐放在地上,拿起一瓶打开了,接着便窝在籐椅上一声不吭地喝着啤酒。

坐在衣架上的人也没有说话。

晚风从阳台边上吹进来,混合着不知自何而来的淡淡花香。

简缘一边喝着冰凉的啤酒一边想着,她记得公寓附近有户人家的家门外种了一小排桂花树。

爷爷家外也有桂花树,小时候她总跟简诚去摘树上的花来玩,揉碎了花瓣指尖便有浓郁的清香,一整天也散不去。

不知不觉间,已经两罐啤酒喝完了,正当简缘要开第二瓶时,一道温润的声音突然说:“哎,突然觉得我跟坏人似的。”

简缘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朝晒衣架上的身影看过去。

“害你们兄妹吵架的坏人。”江祈屈起一条腿,手靠在膝头,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无奈。

简缘垂下头来,捏着啤酒罐开环的手也放下来了。她沉默一会後,突然说:“江大哥,一开始我以为你也和小亦、烧炭哥他们一样,忘记了生前发生的事,所以即便认出你,我也不敢说。”

江祈勾起唇角,“为什麽不敢说?”

“因为你待在我身边这事,本身就不合理呀。”

简缘抬头看他,“你是为了救我妈妈和我才死的,照理说应该是我们欠了你,可你却反倒留在我身边保护我……这是为什麽?你为什麽没去阴间,没去投胎?一开始我以为你就和执念灵一样,对人世还有执念,却忘了自己的执念是什麽,所以才暂时留在我身边,可後来仔细一想,我和你的爸妈这些年都有接触,也每年都去祭拜你,你要是始终待在我身边,在看到自己的亲人,甚至是自己的灵位时,应该就能想起来了呀,但你……”

“你说的对。”江祈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他一手支着下巴,道:“其实刚死去的时候,我的确忘了生前的事,忘记自己是谁,徘徊在死去的地方不知何去何从,那时候,是你爷爷把我带回去的,收留了我。”

简缘愣了愣,“我爷爷?”

“嗯。”江祈点头,笑道:“你爷爷是前一任驱魔师公会的会长。”

简缘惊愕地张大眼睛。

江祈继续说:“活人拥有阴阳眼的原因有许多可能的原因,其中一种便是隔代遗传,你和你哥哥一出生就有阴阳眼,这便是遗传自你爷爷。”

简缘张了张嘴,一会儿又皱了眉说:“不对呀,我是去年才开始看得见鬼的……”

“刚好在你爷爷去世的时候对吧?你第一个看见的鬼,是来拘走你爷爷魂魄的鬼差?”

简缘抿起唇,小脸微微发白。她点点头。

江祈微笑,道:“那是因为你的阴阳眼自三岁後便被你爷爷封起来了,由於你的体质特殊,你爷爷不希望你从童年开始就接触灵界的事物,所以才把你的阴阳眼封起来,而待他死後,灵力跟着失去效力,你的阴阳眼才又重新开启。”

想起爷爷,简缘突然红了眼圈。

“在我还没想起过往的时候,你爷爷将你的事告诉了我,希望我能守在身边保护你,他造了这枚长命锁给你,而我平日里便待在长命锁里,你一有危险就从长命锁里出来帮你。”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柔和的笑意,“直到你七岁後被父母接回家,并第一次去了纳骨塔看我,当瞧见灵位上自己的照片时,我才想起自己是谁,想起一切。”

简缘的声音一下子哑了,轻声问:“然、然後呢……”

“我去不了阴间。”江祈勾了勾唇,笑意很淡,“地府的人说我阳寿未尽,不能去到阴间,得在阳间待到自己的阳寿尽了为止。”

简缘啊了一声,错愕道:“为什麽?可你……不是已经……”

“不知道,可能是哪里出了错吧。”江祈云淡风轻地说,“他们每日处理万千魂魄,哪能顾及我一人,反正我也觉得阳间有趣,还不想去投胎。”

简缘沉默了。

江祈见她耸拉着脑袋,看了一会後突然说:“小丫头,今天的事,我并没有觉得委屈,你不用为了我怪你哥哥,他那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你为什麽不委屈……”简缘扁了嘴,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欠了你,可他却反倒怀疑你……我也不是生他的气,就是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没有什麽欠不欠,这世上的一切,都能套用在一句话里。”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晒衣架下来,飘到了她面前。漆黑的眼睛带着点点笑意,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因果轮迴。”

说完,他的身影便化作一道淡光,窜入了她脖颈上的长命锁里。

简缘呆呆地坐在藤椅上,手里还握着那罐啤酒。就在她发着愣时,脑里又响起了江祈的声音,说的是:“你说你哥哥瞒了你很多事,可你知道他为什麽瞒你吗?你又为何不去问他?你若问了,他未必会不告诉你。”

顿了下,“毕竟,你是他最重要的人。”

说完,周遭又恢复寂静,偶尔传来阵阵蝉鸣。

简缘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这一次揉出了好些水泽,愈揉愈多。

手里的啤酒罐掉了下去,一直滚到了一旁,被来人给捡了起来。

简缘依旧抬手揉着眼睛,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动静。直到身子被人用双手托住一把抱了起来,她才放过自己的眼睛,抱住了那人的脖子。

“怎麽哭了?”

低哑的声音响在耳边,简缘紧紧搂住他,脸靠在他颈侧,眼里流出的水泽一下子淌满他的肩头。

她说:“被风吹的。”

他应了一声,没有拆穿她:“那别吹风了,咱们上楼去?”

“去你家。”她将脸从他颈间移开,亲了下他的唇角,道:“心情不好,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徐靖无奈一笑,应了一声“好”,抱着她上楼去。

简缘的东西都还放在徐靖的客厅里,进了屋後,她从他身上下来,拿过桌上自己的手机,滚倒在沙发上。

酒意在这时逐渐涌了上来,她的面颊愈来愈热,心口传来一阵膨胀的酸涩感。她看着手机上被她列在联络人名单的第一位,一会後,拨了电话过去。

几秒後,电话通了,另一头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缘缘?”

简缘沉默一会,突然说:“坏蛋。”

“……”

她顿了下,又闷着声音说:“我讨厌你。”

“……”

说完,见另一头的人迟迟没有说话,她便哼一声挂断了电话。看着天花板,她突然像是一个刚刚恶作剧了似的小孩般笑了起来。

此时,城市的另一头。

一家典雅又静谧的酒吧里,简诚正坐在吧台前,手边是一杯威士忌调酒。

他正呆呆地看着手里刚断了通话的手机,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具石像。

坐在一旁,刚被他喊来一起喝酒的周延宇见他这模样,不由凑过去道:“你妹说了什麽?”

简诚傻傻地看着手机,没有说话。

周延宇见他这模样,不由疑惑地戳了戳他的手臂,道:“咦,你怎麽了?这表情是怎麽回事?”

只见简诚兀自发了一会呆後,僵着脖子扭头看向周延宇,满脸的失魂落魄,嘴里蹦出一句:

“怎麽办?我感觉自己失去了全世界。”

周延宇:“……”什麽鬼!

“你在说啥呢……喂,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你妹到底跟你说啥了你竟然要哭了?”

“谁他妈要哭了,给我闭嘴。”

“……”

“谁准你走了,给我坐下。”

“……”

“谁准你喝酒了,你等会还要送我回家呢!”

“……卧槽,简诚,你有公主病啊我去!当自己是什麽小公主吗?……好好好,我不说了,公主殿下您喝吧,小的不说话了还不行吗?”

“行。”

“……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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