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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跟着燕行天来到岳渊的居处。

关关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这个大园子里是什么人,外面有人守着,他不敢出去,不过每日都有人送饭来,菜样是他没有见过的精致。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送菜来的奴婢姐姐长得很漂亮,不爱言语,只告诉关关自家的主上是神威侯李檀,叫他留神,不要冲撞了主子。关关吓了一身冷汗,连声跟姐姐道谢,不敢相信帮助他们的竟然是一个侯爷。

在房间里好几日,关关才得幸叫燕行云拎出门来,说是岳渊要见他。他还记得那日燕行云杀人的模样,颤颤巍巍,燕行天说什么他都答应着,不敢有半分违逆。

岳渊看见跟在燕行天的关关,惊喜喊道:“关关!”

直至看到熟人,关关才醒过神,也不管燕行天,连忙跑到床边去:“岳渊!”

燕行天打声招呼就退下了,让两个小孩子待一起顽。岳渊让关关跟他一起到床上,两人对膝而坐。岳渊问他:“你去哪儿了?”

关关说:“我就在西边的院子里。岳渊,这里的人你都认识么?我听恩公说,你是他老师的儿子原来你爹是官老爷。”

岳渊摇头否认:“我不认得。我爹也不是官老爷”

“那他怎么会成为神威侯的老师?”

“神威侯?”岳渊惊了惊眼睛,“神威侯是谁?”

关关问:“是李恩公啊!他没同你说?”

岳渊说:“没有。”想了想,岳渊又得意起来,兀自嘟囔着说:“我爹真厉害,居然是侯爷的老师。”

关关默了一会儿,同岳渊躺到一边,倚着软软的靠枕,望着绣花床顶,叹气道:“那你以后就要享福了。”

关关想到自己刚刚跟在燕行云身后,差点走迷了路,又说:“你知不知道,我见这里下人穿得衣裳,似乎都比韩爷穿得好,这个宅院不知道比韩爷的院子大多少。侯爷就是连县令都会怕、韩爷也怕的人,韩爷就是你口里的地头蛇,侯爷就是龙,飞在天上的龙。”

说到这里,关关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岳渊,说:“还有,他不像韩爷那么凶巴巴的,又那样厉害!”

岳渊想起李檀执刀的模样,一袭白袍如同神兵天降,李檀的容颜仿佛即在眼前,这般想着心中不禁涌上一股热流。

两个人躺了一会儿,岳渊问关关:“李檀说以后让我跟着他,一直等到我爹来接我。那你呢?你以后想去哪里?”

关关说:“我也不知道。”

岳渊想起关关的爹娘,关关是被他爹娘卖到黎州兰城来的。

关关老家是在永州,当时他们家境苦寒,一家七口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他爹娘无奈之下只能将老幺关关卖到兰城作奴。前些年关关的主人家死了,关关被赶了出来。他也没有盘缠回家,索性就在兰城乞讨度日了。

岳渊说:“我求李檀,让他将你送回永州去找你爹娘,好不好?”

关关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定定看向岳渊:“真的?”

岳渊抿了抿唇,坚定地点头:“恩。若他不应也没关系,我找个书坊抄书,你去当个脚夫给人跑腿儿,等攒够了盘缠,我就陪你一起回永州找你爹娘。等将你送回去,我再回来找我爹。”

关关笑了,对岳渊说:“谢谢你,岳渊。”

“我们是兄弟,不说这种话。”

晚上黎州下了半月的零星小雪终是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下人在前提着风灯引路,李檀执着纸伞,缓步走向岳渊的居处。

侍女小奴皆在门外候着了,小奴接过李檀手中的伞,替他收了,告诉李檀:“岳小公子和那个西苑的小公子说了半天的话,这会子累了,刚睡着不久。要不要让奴才将他们唤醒?”

李檀走进去,轻着声音问:“吃过饭了没有?”

小奴回:“没有。岳小公子说要等着您,所以还没吃。”

床边也守着个侍女在旁伺候,怕两个小公子从床上挤下来。见李檀来,轻声行礼。

李檀吩咐道:“传膳罢,我与他们一同吃。叫燕兄好好招呼着兄弟们吃酒,既然离了京都,就不必像在京里那样拘谨,叫他们敞开了肚子喝就行。”

“遵命。”

小奴喊侍女一同出去传令去了。

李檀解了大氅搭在屏风上,走过去看看岳渊和关关,许是他身上还带着屋外的雪寒,突如其来的凉气将两个人都惊醒了。

李檀赶忙退了一小步,见两双惺忪朦胧的小眼睛齐齐望向他,顿觉有些窘迫,说:“是我不好,身上凉。”

岳渊揉了揉眼睛,见模糊光影的李檀渐渐清晰起来,刚刚睡醒也不记得规矩,兀自嘟囔了一句:“吓死我了,还以为之前都是自己在做梦呢。”

他觉得凉,以为自己又回到城隍庙了。

还是关关先反应过来,爬下床给李檀行礼,他不懂规矩,只知道磕头。

李檀将他扶起来,问他:“不必多礼。”

关关怯怯地看着李檀。见这孩子有些怕人,李檀没有同他再说更多的话,只叫他们起来用膳。

李檀坐得端,两个小孩儿也坐得身杆板直,菜一道一道端上来,荤素得当,每样菜就像精致的摆件儿似的,光是看着就已垂涎三尺,可又叫人不舍得吃。

李檀先动筷,给岳渊和关关夹菜,两个人像个拨浪鼓一样摇着头说“不用不用”,又点头说“谢谢谢谢”,听得李檀直想笑。

李檀说:“我们家没这么多规矩,不用拘着自己。”

岳渊拿起筷子,又放下,端着样子说:“那吃饭的时候能说话么?”

李檀说:“我同你用膳,便是要听你讲话。你心里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

岳渊抿唇,犹疑再三,还是将关关的事告诉了李檀,并求他帮关关找到父母。不想李檀听后想都不想就应下了,仿佛这是件极为简单的事。

岳渊不敢相信:“你答应了?”

李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君子一诺千金。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关关找到爹娘,你不用担心。”

关关又要给李檀磕头道谢,李檀令他起来,说:“你待岳渊好,就是我欠了你的,送你回家不算甚么。等明日,我就叫燕兄将你送回永州去。”

岳渊抓住李檀的手:“谢谢,谢谢你肯帮关关。”

李檀反握住岳渊的手:“以后不要再说道谢的话。”这是他应该做的,也是他欠岳渊的。

岳渊见他神色凝重严肃,不像在开玩笑,下意识说了句:“对不起。”

“还有这句。也不要说。”

他替岳渊再夹了几口菜,催他快些吃,好好养身体,其余的事,他都会帮岳渊处理好。

关关和岳渊这才敞开了吃,吃得肚子滚圆方才餍足。

食罢李檀说还有些文书要看,就令下人在岳渊房中伺候,半夜里又冒雪赶回书房了。

两个孩子正开心,等李檀出去又跑到床上说话。

岳渊瞥见屏风上的大氅,心想应该是李檀落下的,赶忙抱起来给他送去,正和折回来的李檀撞个满怀。

李檀惊着伸手将他抱住。

岳渊怀中还抱着大氅,整个儿全落进李檀的怀中,脑海里鼻子间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不似特意用过香,却有丝丝淡雅的香气,像是话本里的兰草公子,让人闻着很安心。

李檀将他扶正站稳,说:“外面冷,你还没好透,小心别着凉。”

岳渊学他说话:“外面冷,你的衣服忘了,小心别着凉。”

李檀笑着接过大氅,将他往屋中推了推,说:“好。我记下了。走了。”

这下李檀是真得走了,岳渊在门口张望好一会儿,见他消失在廊口才回到房中。

明早关关就要走了,岳渊心里为他开心,还是有些舍不得。两个人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说了半夜的话,后半夜全在哭。

岳渊见惯了生死离别,可每再遇见一次,便再多伤心一分,到后半夜又不想让关关走,可挽留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迷迷糊糊地想着就入了睡,直至清晨的时候,下人们进来唤关关起身去梳洗,跟燕行天上路。

窸窸窣窣间,岳渊也醒了,可他闭着眼装睡,关关喊了他几声,他也不醒。

关关想跟他道别,见岳渊睡得熟,自己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一走了之罢了。

关关小声说:“等以后有机会,我就再来找你。岳渊,我走了啊。”

岳渊皱皱眉,将头转到里侧,听着关关叫下人带出去,眼泪啪啪地往下掉,不一会儿就濡湿了一小片枕头。

关关走了,屋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下人,恭恭敬敬、半真半假下皆是疏离,叫他很不自在。

不知李檀最近在忙什么,岳渊不常见到他。岳渊觉得难过,觉得陌生,觉得自己与此处格格不入,仿佛自己不属于这里。

他没有熟悉的人,除了李檀。

每日喝了药,窝在房间里透过窗看外头黯淡的日光,觉得孤独和寂寥从窗缝里一点一点渗进来,包围他,吞噬他。玉盘珍馐,他都食之乏味;锦衣玉宇,他都不觉有甚么好。

还不如之前和关关在城隍庙的日子,虽然寒苦了些,但每天都能有说有笑的。

这天李檀难得来看他一次。李檀的肩上落了雪,入屋之后便叫暖和和的炭火融了,凝成水迹。岳渊高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走到李檀面前,才发觉他身上全是彻骨的寒气。

李檀怕自己手冷,想要模岳渊脑袋的手及时收了回去,说:“晚上吃过了?吃得什么?”

岳渊见他披风下还穿着轻巧的盔甲,许是刚从外面回来,就急着来岳渊这里了,未来得及换常服。李檀卸甲,吩咐两个下人来抬出去清洗,他里头穿得单薄,不过入了屋也不算太冷。

岳渊答了他的问话,胡乱从床上卷棉被下来,拥到李檀面前:“你冷吧?”

李檀见他乖巧懂事,忽觉心头像是有一根小小的羽毛扫过,感觉奇异又温暖。

他将棉被和岳渊一并抱到床上去,说:“那么麻烦做甚?咱们就到床上说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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