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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县衙大堂。

郭纶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右手边上座便是身着飞鱼服的段惟。

县丞、主簿一面矮案后坐,站班皂衣衙役手持水火棍左右一字排开,往日空空荡荡的堂外此时也被前来观看审案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好奇瞧着,丰城状师不多见,而女状师更是闻所未闻。

时辰到,郭纶一开惊堂木:“升堂!”

“威——武——”这喊声即长且响,直直灌入杨清笳的耳中,提醒着她,这不是现代的法庭,而是五百年前的大明衙堂。

郭纶派下牌子:“带人犯!”

衙役领牌将王云带了过来。

“徒儿今天这打扮真是明艳动人。”王云一上来就没正行地道。

“堂上休得胡言乱语!”郭纶瞥见段惟皱眉,便喝道。

王云坐在地上懒洋洋地答了句是。

杨清笳见他衣着整洁,无枷无锁,身上也并无刑伤,心便放下了一半儿,叫了声:“师父”

“看你的了,徒儿。”王云笑道。

郭纶问:“柳氏,你且说说当日情形。”

一旁的柳氏闻言拜了拜,依言娓娓道:“我相公王山常年在外经商很少回家,大概半个月前,我收到他托人带的信儿,说是马上要回来了,我欢天喜地盼着。九月初五早晨,我相公终于到了家,但他似乎是身子不舒服,整个人浑身乏力也没什么精神。我想请大夫回来给他诊治,相公却说头一天回家只是有点水土不服,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就没找大夫。我当晚为了慰劳我相公,亲手下厨做了一桌子他喜欢的菜。但我粗心大意忘了买酒,我丈夫又嗜酒成性,所以我只得留他一人在家,去醉仙酒楼打了一壶我相公最爱喝的麻姑酒。结果……回来就看见家中走水,我相公被活活烧死了……”她说罢便盈盈垂泪。

柳氏此番说的与之前告诉杨清笳的并无二致。

郭纶听罢点点头,又问王云:“九月初五当夜你在哪?”

“我在城外树林。”

“做什么?”

“打坐。”

“胡言乱语!”郭纶怒道:“分明是你为图财进入王山府宅放火强盗。”

王云“呵呵”一笑,不屑一顾。

“此等贼子,不上刑必不言实语,来呀!先杖二十!”他说着便要将令箭扔下。

“慢!”杨清笳开口止道。

郭纶不悦:“你有何事?”

“能否先容在下问几句话?”

“等本官审完,你再问不迟!”

杨清笳心中冷笑,等你审完了我再问黄花菜都凉了,她道:“事情还未厘清,现在动刑恐有屈打成招之嫌。何况此案关涉人命重狱,依《大明律》须州县申府详审,府复转按察司,按察司会审后转成刑部或都察院,再转大理寺详议,最终由圣上钦定。此案若草草结案,被上司驳回抑或是人犯翻案,怕是不妥吧?”

其实不光丰城的知县,即便放眼整个大明,刑讯逼供亦已成常态,且论及刑狱,恐怕没有人比一旁安坐的段惟更加在行了。

然而郭纶听了杨清笳的提点后,却是不敢如同往常小案一般简单粗暴屈打成招了,原因无他,此案的确人命关天,万一出了差错误判,层层上报,乌纱只怕堪虞。

他为官数十载,所识所知之人,包括饱读诗书的举人,都很难三言两语将大明诉讼制度说的这么条理清晰,但眼前这个女子却办到了,怪不得连这京城来的锦衣卫都对她另眼相看,果然是有些本事的,郭纶不敢太过怠慢,将令箭放回箭筒,眼里多了些客气,道:“就依杨状师所言。”

“谢大人!”杨清笳问身边的柳氏:“柳娘子,你离家买酒时,你相公王山是否安好?”

“我离家时,我相公身子有些不舒服。”

“你什么时辰离开家的?”

“大约刚过戌时。”

“何时到达卖酒的酒楼?”

“大约戌时二刻。”

“何时到家?”

“大约戌时四刻。”

杨清笳点点头,道:“我事先调查过,沿路的脚摊店主的确看到你独自一人行走。我也同样去过酒楼,酒楼的店小二可以证明你戌时二刻的确恰好在买酒。而且,按照你的说法,王山在戌时你离开家是还好端端的活着,那么你对于王山的死有何种推测呢?”

柳氏茫然地摇了摇头,怯怯道:“民妇也不知道,民妇原本以为他身子不舒服,许是当天晚上民妇离开家后他发了急病,恰好屋内失火,没能及时逃出才……”

“所以你怀疑王山有可能是走水时候被烧死的?”杨清笳随即否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验过尸,尸体呼吸道干净得很。”

“这与什么呼……呼吸道干不干净有何关联?”郭纶问。

杨清笳道:“呼吸道即人用来呼吸的管道,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气道或者气管,一个人在活着时被焚烧,火起时憋闷缺氧,必会挣扎奋力呼吸,那么他的呼吸道必定会吸入烟灰等秽物。如果一个人表面被烧,而气道中却找不出一点烟灰,那只能证明他是死之后被焚尸的。①”

“若王山是死之后被焚,那这凶手究竟是谁呢?”

“大人,那就要从杀人动机着手了。”

郭纶:“杀人动机?”

“对,一个人想让另外一个人死,总要有个理由。”杨清笳再问柳氏:“王山生前可与什么仇家结怨?”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我相公回到家的当天就去找了祥记绸庄的老板陈掌柜要账,二人好像发生了些口角……”

郭纶吩咐道:“传祥记绸庄的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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