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菀初次习武，左右还是耽搁了一会时间。她又不习惯运动，练完后没一会就觉得手脚发软使不上劲，趴在书翠怀里开始放飞自我，连根手指头都懒得抬。
安氏捏了捏她的手臂，又模了模她的额头。见她虽然有些累着了，但精神瞧着不错，便放下心来，叫书翠抱着她同自己一齐去给老夫人请安。
还没进主屋的大门，就听见一管稚女敕的声音伴着大家的笑声传了出来，欢快地气氛与昨日截然相反。
“等我长大了一定不让人欺负外祖母！”似是觉得大家都不相信他说的话，那声音略微抬高了一些，“娘说了，我多吃点饭很快就长大了！”
听清屋里传出的那管声音，颜菀猛地就来了精神，同时还觉得自己的后槽牙有点疼地慌。
不知道现在她说自己头疼的话，她娘会不会准许她回屋呆着。
老夫人怀里正坐着一个看着七八岁大小的男童，眉眼间与颜菀她爹有三四分相似，一双桃花眼此时正不满地微瞪着笑得正欢的三夫人。
虽说昨日老夫人下了吩咐让大家不必请安，但今日来得人却还是很齐，只少了四夫人柳氏一人，却多了一名长相明媚的女子，眼波流转间只觉得顾盼生辉。见着安氏进门，她抬手拉了拉男童的手，笑道：“你五舅妈和七妹妹来了，还不快去见礼。”
男童扭脸看向安氏，目光在书翠抱着的人儿身上稍稍停留，有些别扭地下了地，慢吞吞地朝安氏拱手道：“给五舅妈请安，七妹妹早上好。”
书翠抱着颜菀回了个半礼。
“谨哥儿快别多礼了。”安氏说道，一脸惊喜地上前携住了那女子的手，“阿雯你何时来的，怎么都不派人告诉我一声。”
“昨晚来得晚，就没让人去打扰你们。”颜家姑女乃|女乃颜雯反握住安氏的手，笑道，“反正今天也能见到，不差那几个时辰的时间。”
颜雯与颜五爷颜弘是一对龙凤胎，与安氏自幼相识，姑嫂二人在欺负颜五爷这件事上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两人又是同年先后成亲，关系比普通姑嫂要好得多了。
“早知道你在我就早些过来了。”安氏又嗔了一句，这才向老夫人请安，“娘，儿媳来迟了。”
“无事，又没什么着急的事。”见颜菀由丫鬟抱着，有些怏怏地模样，不由奇道，“七丫头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自打颜菀能自己走路后，就再也没让丫鬟抱着来老夫人处了。
“今日让她练了会功，有些累着了。”安氏趁机将自己教颜菀习武的事说了，“想着多动动对她也好。”
老夫人微微皱了眉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至少身体强健一些。”说着招手让书翠将颜菀抱予她。
没成想颜大小姐的嫡子贺钰谨却是一个回头，手脚麻利地又爬上了炕，一手抱住了老夫人的一只胳膊，撒娇道：“外祖母不疼谨哥儿了么？”
“胡说，外祖母哪里不疼你这只猴儿了？”老夫人无奈地抬手点了点贺钰谨的额头。
他炫耀似地看向颜菀。
颜菀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她当然知道这个贺钰谨不喜欢自己。他是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再加上他打小嘴巴就甜，常常把老夫人哄得笑逐颜开。对于同样受老夫人宠爱的自己，就总是一副敌对的模样。在梦里的时候，直到她长大成人，贺钰谨还是横竖都瞧不上自己。
至于现在？开玩笑，她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还跟个小屁孩争宠？可笑！幼稚！她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么？
她一张手搂住了书翠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不肯起来。
老夫人本就没被移走的注意力立刻就回了她身上：“阿菀这是怎么了，快到祖母这来。”
颜菀将小脸微微露出条缝，见老夫人未被贺钰谨抱住的手正在冲自己招手，又扭捏了一会才坐到了老夫人怀里，就着老夫人的手小口吃着玫瑰糕，决不让自己的目光往一旁气得都快跳起来的人身上瞟。
“七妹妹是和谨表弟争宠呢。”大姑娘颜茹笑道，她是宁国侯的嫡长女，从小在老夫人处长大，要比其他妹妹们自如地多，“可怜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对呀对呀，七妹妹有玫瑰糕吃，我们就只有茶喝。”四姑娘颜芸跟着接话，她是长房几位子女中年纪最小的，也是姐妹中最活泼的一个，颇有安氏年轻时的风范。
“你这丫头，府里还少你一口点心吃？”老夫人没好气地嗔了一句，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阿茹你就带着妹妹们淘气吧。”
颜茹作委屈状眨了眨眼，“怎么是我带着妹妹们淘气呢，顶多一个四妹妹是淘气的，二妹妹三妹妹还有五妹妹六妹妹都一句话没说，您可不能冤枉了她们。”
二小姐颜萧冲大家温婉有礼地笑，三小姐颜萱红着脸低下了头，五小姐颜莹略微不满地看了颜茹一眼却不敢多说什么，六小姐颜芙怯怯地收了收脚，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才松了口气。
颜芸不依地揪住了颜茹的袖口：“大姐姐说谁淘气呢，我哪儿淘气了。”
颜茹调侃地指了指挂在自己袖子上的白女敕手指：“谁抓着谁淘气。”
“阿芸别听你大姐胡说，数她最淘气。”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深。
大家其乐融融，仿佛忘了颜家还有四房的存在一般，对昨天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
“外祖母，我不淘气。”被忽略了的贺钰谨不甘心地扒住老夫人的手臂，怒刷了一波存在感，并试图将颜菀挤出老夫人的怀抱。
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环住颜菀的手一松，颜菀便从坐在她怀里变成了站在了地上。所幸抱着她的手还留了几分力，扶她在地上站住了才收回手去抱贺钰谨，免得他也滑到地上。
颜菀啃完了一块玫瑰糕，正转身去拿旁边的芙蓉酥，没成想一不留神就被挤到了地上。
她看了看正抱着老夫人得意地冲自己笑的贺钰谨，又看了看自己抓在手里还一口没吃的芙蓉酥，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角，面瘫道：“谨表哥，给你吃。”然后把她祖母的怀抱还给她。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手扯着自己的衣角，一手抓着一块芙蓉酥给自己，声音清甜软糯，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一双乌黑水润的杏眸却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贺钰谨突然涨红了脸颊，起身狠狠推了颜菀一把，“你这个傻丫头离我远点！”
“谨哥儿！”
“阿菀！”
安氏和颜姑女乃|女乃的惊呼声同时在屋中响起。
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冷了一些，松开手让贺钰谨也站到底地上。
贺钰谨梗着脖子站在那，看也不看地上的颜菀一眼。
颜菀有点想把芙蓉酥糊在这熊孩子脸上。
“贺钰谨，你还来劲了是吧？”见儿子一副死不认错的模样，颜姑女乃|女乃又急又气。他是永安侯府的独苗苗，一直被永安侯夫妇捧在心尖尖上宠着长大，可平时虽霸道了些，却从未与人动过手，做错了事也会乖乖听话。没想到跟着她回趟娘家，为了霸老夫人的宠爱，就把嫡亲的表妹往地上推。
还有那个“傻丫头”，她平时从未在儿子面前提过颜菀的毛病，定时有人听到她同永安侯世子的私话，将舌根嚼到了儿子的面前。
这可是她五哥和五嫂心中的痛，儿子这番做派，让她这个当娘的有什么颜面再回娘家？
“阿菀没事吧？”安氏扶起坐在地上的颜菀，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见她身上没被磕碰到才松了口气，一时间倒没空去纠结贺钰谨的话。
“我没事。”颜菀低声应了。她常在老夫人处逗留，老夫人担心她不小心摔倒，地上一向都是铺了地毯的。贺钰谨那一下看着狠，其实力气不大，要不是事出突然，她也不会被推倒在地上。
“谨哥儿，还不快向七表妹道歉！”颜菀的话颜姑女乃|女乃也听见了，心下更是觉得过意不去，按着贺钰谨的肩膀非要他道歉不可。
“我不。”贺钰谨瞄了颜菀一眼，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愧疚，可一开口又是硬邦邦地两个字。
“你！”颜姑女乃|女乃气得跺脚，却拿儿子毫无办法。
“阿雯，”老夫人淡淡地看了颜姑女乃|女乃一眼，“当娘的人了，还是这么急躁。”又将双眼已经蓄了泪的贺钰谨拉到了身前，“男儿有泪不轻弹，谨哥儿今天不才说了自己已经长大了么，怎么被呵斥了两句就要哭了呢。”
“我没哭。”贺钰谨狠狠地揉了揉眼角，他年纪小皮肤女敕，眼角处立刻就红了一片。
“七丫头也过来。”
颜菀乖乖地走上前去。
“谨哥儿喜欢外祖母么？”老夫人将他们一边一个拉住了手，语气温和。
贺钰谨看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脸上一片平和，这才点了点头，“喜欢。”
“外祖母曾告诉谨哥儿，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若是做错了事应当如何？”
“认错，改错。”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现在外祖母很难过，谨哥儿知道为什么么？”
“……”他抿了唇，迟疑了半晌，才慢慢说道，“因为我做错了事。”
“你应当如何？”老夫人的声音严厉了些。
贺钰谨扭了扭被老夫人握住的手腕，却发现自己挣月兑不了。其实他推完颜菀那一下之后就后悔了，可不知为啥，看着她不声不响地站在那，他心里怎么样都觉得不得劲。
见他不说话，老夫人没继续问下去，转向颜菀问到：“阿菀可有伤到哪里？”
“祖母，没有伤到。”颜菀实事求是地摇了摇头。
“那表哥推了你，你生气么？”
“生气。”颜菀依然很老实。
“为什么生气？”
颜菀伸出手，将手里那块被压地看不出原本形状的芙蓉酥给老夫人看，“不能吃了。”
老夫人登时笑了起来：“那阿菀愿意原谅表哥么？”
颜菀没什么犹豫地点了点头：“嗯。”她觉得自己心很宽，被熊孩子推了一下这种事她完全不会放在心上，完全不会想要秋后算账。
她就看见在自己答完老夫人的问题后，对面的熊孩子看起来更愧疚了。
“谨哥儿不想说些什么么？”老夫人又问了一遍。
“七表妹对不起，我不该推你。”熊孩子别别扭扭地认了错。
“嗯，没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见了那个脸上鲜有表情的七表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就跟他在外面小摊上看到过的糖人一般，甜丝丝的。
而在距离宁国侯府两条街外的广平王府里，正在看书的广平王世子洛清，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