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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张小檀和一众后辈跪在他们后面,时站时起,依次叩头。眼泪麻木地在冰冷的脸上流淌着。她心里却近乎漠然地死寂,无波无痕,好像很久以前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唱完道场,她跟着人群挤出了半大不大的门,旁边等待了很久的四姑趁势将她拉到了院门外,路上低声对她说,有人找。

张小檀问是谁。

四姑说:“不认识,开着辆黑色的轿车进来的,模样可气派。”说着停下了步子,朝村口的方向一指,“诺,那边。”

张小檀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柄深蓝色的雨伞。天边细雨疏淡,却极密布,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淡白色的烟雾。

周居翰修长的影子在雨幕里浮现,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那棵杨树下,一身黑色,隔得太远了,张小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浸透了一层寒意。

隔了个把月,她幻想过了很多种再见他的场景,唯独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脚下的布鞋被雨水浸湿了,沉甸甸地挂在脚上,还有身上臃肿笨拙的孝衣——她近乎狼狈地低下了头。

走近了,才觉得他的眉就如远处如黛的青山,内敛温文,其实并不肃杀。

从村口到屋里这段路,两人一路无话。

这会儿已经结束了,家属聚在院子里焚烧寿衣和寿房。火焰大,一阵风刮过,猛地朝她这边扑来。

张小檀避之不及,一阵**袭来,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耳边听到周居翰问她怎么样,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缓缓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中一震,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忙用手按住眼睛,默默流泪,只是摇头。黑暗里,感觉他另一只手绕过了她柔软的腰肢,搀着她拐进了内堂。

她的心里泛起苦涩,还有埋藏在心底若有似无的嘲弄,自己都说不清。

到了里面,她听到他和四姑交涉,四姑说休息室里都是人,挤不下了,去二楼吧。她还来不及辩驳,就被他按着上了楼。

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造起来的老房子,一楼前面是大堂,后面左右两边连着的是卫生间和厨房,楼梯是那种三角的木质楼梯,很狭窄,走起来“嘎吱嘎吱”响。

楼上就两个房间,入口都挤在这尺寸见方的楼梯平台上。周居翰扶着她进了最左边的那间。

张小檀心里一突,本能地想要退却。

不过,她到底没有这么做。

他去洗手间拧了湿毛巾递给她,她挨着床边坐下,慢慢擦着眼睛。

周居翰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很简陋,除了靠墙边的这张床、另一边角落里挨着墙的小折叠床外,只有床边的一张小木几和一台抽屉大小的黑白电视机。

他从木几上捞了杯水,慢慢啜了一口,问她:“你今年大三了吧?”

“嗯。”

“明年有什么打算?考研、还是去工作?”

张小檀只略一思索了会儿,就答道:“工作。”

他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不算多么严厉,但是她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不悦了。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沉默四五秒钟,然后又心平气和地开口,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是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有不在乎,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张小檀也不是个太过矫情的人。不过,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到底是伤了她的心。

她从一开始也知道了,那不过是他一时失意,加上醉酒乱性罢了。

她爸在京城那边给他家当了十多年的司机,她见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大多时候,他都是在西山指挥所那边工作,鲜少回来。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喝了两口酒就认错了人,将她当做了他那已经出国的前女友。

眼睛终于能看见了,张小檀转而把那毛巾捏在了手心里,湿漉漉的,好像结了一层细汗,不过抿着唇没有开口。

周居翰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抵触,解释说:“你成绩那么好,不考研可惜了。只有本科学历的话,以后想进研究院是很困难的。”

张小檀默了很久,到底还是说了:“没钱。你养我吗?”

这句话满满的都是挑衅,从见面到现在,她一直表现地很平和,现在才抬起头,出言怼他。

周居翰敛了声音,开始细细地打量她。他不笑的时候,表情就显得严肃。张小檀一直都有点怕他,只撑了两秒就避开了视线,咬着唇,徒劳地撑着场子。

“别咬着。”他伸手过来捏了她的下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只有底气不足又死要面子的小姑娘,才喜欢咬嘴唇。”

她冷着脸挣开了他的钳制。

周居翰并没有和她计较:“别任性。”

张小檀最抵触他这种成足在胸的语气,他越是心平气和,越是显得她心虚气短,无理取闹。

以前在大院里也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不,不止是她,很少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

……

她父亲老张是扬州人,九几年时,他们一家四口举家搬迁了过去,原本在空司大院西大门那儿的一个修车厂里干活,后来那地方扩建了,原有的几间平房仓库都拆了,又恰逢他老伴儿中风住了院,生活很苦。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实在是没法儿了,决定一块儿回到老家种田去。

周居翰的父亲周茂霆是从参谋做起的,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知识分子。

他有个老战友在空一所做研究,那段时间所里和北理联合组织了一个很重要的研讨会,为了赶进度,连日连夜地工作,不幸累倒了。

病来如山倒,老学究平日就缺乏锻炼,这一病,哪里还得了?

周茂霆听说了,几乎一个礼拜有四五天都往那边赶,每次都要从西大门那条道上过。有次他赶时间,车不小心陷进了一个坑洞里。

周茂霆发动了几次都没打着火,只好跳下来检查那车轮胎。

车倒没问题,只是熄了火,这轮胎却出了毛病,几块拇指大小的玻璃碎渣子躺在坑底,刚才他心急之下不停发动,轮胎滚动摩擦间,把这些碎渣子一股脑儿扎进了车胎里。

周茂霆又急又烦,拉了个过路的人就问这附近有没有修车的。被拉的这人好巧不巧,就是老张,听了,就说,首长您要是信得过我,我现在就给您去拿工具吧。

周茂霆赶时间,也不管他技术怎么样,就应了。

老张修了好几年的车,换个轮胎算什么?还给他换上了德国进口的特质奔驰胎。周茂霆低头看了看,踢了踢站起来,说,行啊。多少?

老张摇摇头,说算了。

周茂霆一听就板起脸了,说这怎么行,他们一家三代都没这规矩。

老张知道他误会了,苦笑着说明了来龙去脉。这人都要走了,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本来他就没打算要带走的,现在能帮到别人,也算留点儿念想了。

周茂霆心里就不是滋味儿,隔日就去总医院那儿把医药费给垫了。老张带着俩儿子一闺女过来,鼻涕眼泪不要钱地掉,就差给他跪下了。

周茂霆是个读书人,脸皮没那么厚,也不像老一辈枪火里来去的那些兵痞,当下就沉了脸,说你再这样我让警卫连的来赶人了,快起来,像什么话。

老张讪讪的,从那以后,就一直给他当司机。这一当,就是十几年。前些日子,周茂霆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家养老,可他死活不乐意。

他说自己身子骨还康健着呢,只要还有点力气,就得报答首长当年的恩情。

可没有几天,他也去下面和母亲、还有两个哥哥见面了。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吧,是因果循环。

只要一想起四年前暑假里那件事,张小檀的太阳穴就不停地跳动起来。对于这个父亲,她也说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更多一点。

就如她对周居翰。

永远处于这样的矛盾中。

……

天色暗了,房间里安静地只有座钟在“滴答滴答”地转动。

张小檀坐了会儿,站起来说:“没有备用的毛巾和牙刷了,你等会儿,我去镇口帮你买。”

他从后面捉了她的手:“不用。”

张小檀仿佛被烫了一下,反射性地缩回了手。

周居翰抬头对她说:“你在怕什么?”

张小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不过,她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并没有吓到他。他不闪不避,眼底反而有气定神闲的微笑。

张小檀暗恼自己不自量力,所有的底气似乎都在这一刻耗尽了。

周居翰收起了笑容,笃定地说:“我帮你报考研,明年,去北京。”

薛常峰是个自来熟,看对眼了,就是你不搭理他也能说上个半天。这一个下午,张小檀只是坐着倾听,见他说得来劲,也不好赶人,便默默陪着,期间给他添了几次茶水。

一动一静,其实也算融洽。

到了傍晚,雨势渐渐收了,还有一些稀稀落落从房檐下滑落,把两人困在亭中的角落,隔着雨幕从远处眺望,像两个老熟人正相谈甚欢。

周居翰和胡颖一前一后进了这处院落,老远就见了这么副场景。

胡颖察觉到头顶没有声音了,狐疑地抬头。

周居翰这会儿已经回神了,吩咐说:“你先进去吧,衣服放二楼东边房间的储藏室。”

胡颖心里有那么些计较,佯似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那个姑娘,是N大的学生吧?我记得那次在会堂广场上见过。”

“一个长辈的遗孤,帮着照顾着点儿。”

别的也不解释了。胡颖知道他不悦了,连忙抱了衣服,快步进楼。进门前,忍不住又回头往远处亭中望了一眼。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在昏黄的暮色下如同茫茫夜色里皓亮的白雪,有着看着就叫人动心的魅力。

那次见面,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单纯的学生呢。

“我跟你说,那次我们去中南海,我跟……”他正说得口沫横飞,亭外蓦然插进了一道凉润带笑的声音,“你们处的不错啊。”

薛常峰猛地刹住了话,讪笑着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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