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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俗人,比起好看却带不走的风景,更喜欢漂亮又值钱的东西。”

月凌波这话一半是为了掩饰自己突来的怪异心思,另一半确实是实情,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就自己想通的道理,也是那时候就开始收集那些珠宝首饰了。

书案前的人放下笔转头看过来,眼眸是一如既往的笑意,薄唇微微上扬。

“你对‘俗人’的定义大概和我有些偏差,不过先不管俗不俗,我觉得你这个爱好很好,很务实,最重要的是,财富这种东西是永远不会落伍的。”

没想到随便说句话都被夸了,而且这个向来说话三分玩笑意味的人难得认真的口吻,月凌波一时竟语塞,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才算‘俗人’?”

白衣公子毫无自觉地顶着额头上墨汁染出的点点痕迹,低头一边在纸张上作起画一边似乎是不经意地开口:“一,为世人的目光所限,隐藏自己**之人。二,过于执着门户之见,枉顾真心之人。三,自以为是又无自知之明,将自己的价值估量过高,只会给旁人带来麻烦之人。四,对自己的命运不满却只会怨天尤人,不知上进之人……”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下,皱起眉开始认真作画,但看那样子似乎这之后还会有什么五六七出来,月凌波忍不住咋舌。

所以在这位公子眼里,世间大部分都是俗人了?

“身在俗世,又有谁不是俗人?”书案前的公子似乎放弃了折腾画纸,搁下笔无奈地轻叹出声,“你看,他人都谣传我作画全看心情,千金难买,但这会儿还不是因为权势低头了?若是真如那话本中说的清高才子一般,这会儿你就只能给我烧点死人钱了。”

“噗嗤。”月凌波忍不住笑出声,这人为了证明自己是俗人也挺不遗余力的,不过……“你停下笔,是找不到灵感了吗?”

“构图想好了,但没心情。”白衣公子干脆从书案前走出来,微微活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这时英才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公子!墨!墨!”看到自家公子毫无自觉地顶着一脸黑点和姑娘说话,英才蓦地抬高了声音,一手往自己额上指了指,左君白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蓦地转过头看向月凌波,姑娘双眼往两边乱瞟,嘴角却调皮地上扬起来。

“左公子果真不管什么样都好看。”

其实是实话,但这会儿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调侃,左君白不轻不重地瞪了她一眼。

“英才,去打水来。”

“公子……”英才似乎这才想起来什么,“小的还没来得及说,刚才夫人从这儿路过,看到月姑娘了,说既然都晌午了就留月姑娘吃个饭再走,这会儿厨房已经提前摆好了午膳,夫人正在大厅等着呢。”

……丞相家这么好客的吗?

月凌波觉得自己约莫是真的被日头晒晕了,不然怎么会忘记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只能呆呆地看着左君白又是抬脚踢了英才一下。

“我娘过来你怎么不提醒我?”左君白凑近英才压低声音威胁道。

“公子,小的真的给你暗号了,当时你正忙着调戏……不是,正忙着和月姑娘谈事情……”

看到英才一脸“惶恐”地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那欠揍的劲儿真是越发像自己了,左君白难得地对自己进行了反思。

难道他真这么欠揍?

这会儿月凌波也回过神了,她自然不知道左大公子忽然开始沉思起这个,只是看他脸色莫名凝重还以为他在为难,急忙站起身来。

“不必劳烦夫人了,我出门前和我娘说了午时之前会回去的,不便在此久留。”

“夫人已经差小的去月府打过招呼了,小的还带来了月夫人的口信,月姑娘要听一下么?”英才开口叫住正欲转身的人,不知是不是月凌波的错觉,那句“要听一下么”语气似乎加重了些,月凌波的脚步蓦地顿住,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自个的娘她还是清楚的,这会儿肯定说不出什么正常的话,要是英才就这么说出来……

“大厅在哪?”她转过头笑脸盈盈地看着英才,英才也很识趣地没再提起那个话头。

“月姑娘这边请。”

一前一后这么出了院子,倒把左君白落在后面了,他本来打算直接赶上,但一伸手才想起自己手上和额头都是墨汁,顿时叹了口气。

“来人,打水。”

待左君白收拾妥当终于来到大厅的时候,餐桌前的两个女人已经聊了好大一会儿了,从今日的天气聊到丞相府的花花草草,然后又到丞相公子不参加科举的事。

“君白打小就聪明,亲戚家的那些长辈什么时候见了他都说将来一定是做状元的料子,将来继承父业,那小子就不乐意了,说什么‘凭什么你们想让我做的事我就要去做’,然后就气哼哼地走了,他爹说他不该跟长辈这么说话,他还气得离家出走了……”

每一个做母亲的都会忍不住把儿子小时候调皮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说给别人听,左君白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了,但是这会儿母亲说话的对象是月凌波,他自然不能让她说下去,于是赶紧跨步走进大厅,用力清了清嗓子。

“咳!咳!”

对话中的两个女人先后朝他看了一眼,随即很默契地又转回来。

“那后来呢?”

月凌波一脸好奇的模样满足了丞相夫人晒儿子的终极目标,很是得意地扬了扬眉。

“后来呀,君颜带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乞丐堆里教一个小乞丐识字儿呢,说什么那乞丐一看就很精明,要是识字了应该会更好玩,君颜要带他回去,那小子宁可挨一顿揍也要把那小乞丐带回家……”

左君白结实地挨了一顿揍,那乞丐也确实被带回来了,而听到这里的月凌波也猜到了。

“那乞丐难道就是英才?”

“月姑娘果真聪慧。”左夫人略有些惊讶地点头,“正是英才,他刚到府上的时候很瘦弱,干不了什么活,又总是吃很少,我还真担心养不活呢。”

想来英才虽然是乞丐,却也是个有傲骨的……所以左君白才会“挑食”吗?

想到这里,月凌波看着左君白的眼神不知不觉又多了一份审视,饶是她自诩看人准也觉得左君白这人真的很奇怪。

说他善良吧,他做个好事还总得索求报酬惹人厌,说他心眼坏吧,倒也真的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若说这人真的只是一心看热闹,那为什么,他折腾到最后的结果往往都偏向好的那一面?

“月姑娘,在想什么?”

“在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凌波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又回到了左君白的院子,左君白这回总算拿出点认真的劲头来,没有作画了,坐在她对面甚是认真地翻着她带过来的名录,听到她这么说,他顿时笑了。

“怎么?对我很好奇?”左君白一脸兴味地又展开了折扇,“刚才吃饭的时候也一直盯着我看来着。”

“我确实很好奇一件事。”月凌波认真地点了点头,“英才识字以后好玩么?”

“……”左君白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对于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培养了一个只会看自己热闹的手下这件事他还是深感痛心的,对面的月凌波看到他难得这样呆住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我说笑的。”她不经意地吐了吐舌,黑眸转了转,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狡黠,“我比较好奇,当时你为什么会觉得英才好玩,甚至想带他识字?”

左君白收起折扇沉吟了下。

“记得先前我说的第四种‘俗人’吗?当日那群乞丐里,英才是唯一的一个眼神特别亮的人,这种人一旦有机会就一定能努力挣出泥潭,我只不过是很好奇他能不能达到我的预期而已。”

而事实上英才确实超出他的预期了,只不过……看到月凌波一脸还在沉思的模样,左君白暗想,还是暂且不要说出那件事好了。

“你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月凌波忽然开口,脸上的表情竟然显出几分无奈,“其实我娘也总喜欢捡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进府上,不过她的理由一般都很让人无语。比如喜糖和喜饼你见到了,我娘说觉得很蠢放在家里可以逗个乐子。虽然他们确实经常把人逗笑,但是有时候真的会让我丢脸,正要生气吧,他们回头又能把我逗笑了……伊人也是,虽然小时候看着还没那么蠢,但是娇小可爱很得男人喜欢,我娘说非常时期手头缺姑娘的时候可以带出去相亲,后来我也真的带过几次,但是那哪里是相亲,分明就是带伊人去蹭饭来着……”

像是忽然被这个话头打开了话匣子,月凌波难得没嫌弃左君白也没故意耍嘴皮子,就这样一直掰扯着自家下人那堆事,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觉多变起来。一会儿无奈一会又傻笑,不时皱皱眉头一脸嫌弃,说起自己府上的每一个下人都有很多话,看她这副模样,左君白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天喜糖和喜饼会说要去京兆尹救人了。

她对那些人好,是真正用心的好,但这并不是出于高高在上的小姐的立场,而是她的骨子里就将这些人当做了自己的家人。

虽然她自己可能还没有察觉,但一个小姐若是连哪个下人有胃病或者腿脚不好都牢记于心的话,那月府的守卫某种意义上就真的是固若金汤了。

“啊……我说太多了?”终于察觉到身边的人安静了太久,月凌波略有些尴尬地停下话转头,正对上左君白含笑的眼神。

“哪里,这些话很有趣,月姑娘接着说。”

“是吗?”那笑容太诚恳却又好看得紧,月凌波眨了眨眼,呆呆地疑问了声,“我刚才说到哪了?”

“嗯——你说到红袖是你娘从春日阁的老鸨手里买下来的……”

“对对,跟你说,红袖姐姐可美了……”

鸟语花香的美丽庭院,年轻的男女互相坐在对面聊得好不畅快,她一边说一边眉飞色舞地挥舞着双手,时不时捏一把瓜子递到嘴里嚼得起劲,他轻笑着偶尔点头或者轻声回应,手底下剥瓜子的动作却一下也没停,剥出来的果肉尽数进了她跟前的果盘里。

路过的左家下人们纷纷摇头叹息。

哎,看少爷这狗腿样,这姑娘果然是画里那位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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