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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为治理京畿地区的三辅之一,肩负皇城的治安以及一系列管理,按说这样的官其实等级不低,多数时候也是说得上话的,只不过惨也惨在京兆尹位居皇城。

用月夫人的话说,在皇城这地方,一块牌匾掉下来砸到十个人,就得有八个是当官的,剩下的两个要么是官家子弟,要么就是皇亲国戚。

简而言之,横竖都是不能得罪的人。

现今的京兆尹孟贤是一个典型的墙头草,虽然这颗草在做考生的时候确实是有点真才学的,但人在皇城待久了,又做了京兆尹这么个夹缝中的职位,便不得不开始学着两面讨好,渐渐也融入了这个大染缸里,变成了一个很会见风使舵的小人。

太师的孙子被打了?凶手是个不知哪里来的山野村姑?很好,先打一顿关进大牢,然后去给太师大人报个信,这事儿就这么了解了,自己还在太师面前露了下脸,完美。

就在孟贤以为自己又离往上爬近了一步,得意地哼着歌准备去新纳的小妾那里时,找麻烦的来了。

“大人,”管家一脸慌张地出现在孟贤面前,“左公子来了。”

“哪位左公子?”

皇城姓左的虽然不多,但因为京兆尹从未和丞相家这对姐弟打过交道,一时竟想不起是谁,正欲挥手丢下一句“替本官打发了”,却忽然想起来了。

“等等……是丞相家的左公子?”

“正是那位。”

孟贤的心下顿时一沉。

左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但皇城见过这位公子的人都会说一句“颇有其父当年风采”,而左丞相年轻时候的样子他是见识过的。

当年常有人说皇城谁家被偷了个鸡都瞒不过丞相大人,现在多数人都当是对丞相大人过于夸张的称赞,却不知道和丞相同时代的官员们,是实实在在地害怕了那位的神出鬼没。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现,但他出现的时候一定会惹出地覆天翻的大事,尤其是孟贤上一任的京兆尹,最后之所以落得丢官抄家的下场,也是那位丞相大人的手笔。

而如今,那位……的儿子来了,而且开口第一句话便让孟贤想直接给这位公子跪下了。

“本公子来救今日被关进来的那位宁姑娘。”

这般开场,果然和其父一样让人模不着头脑。

一面是太子爷的小舅子兼丞相的独子,另一面是太子的表弟和太师唯一的孙子,孟贤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官靴,在皇城做了十年滑头如鱼得水的人,史无前例地觉得头顶的乌纱帽有点晃悠,但他不敢伸手去扶。

“左公子是说因为殴打了皇亲国戚被抓来的那个女子吗?”他努力挺直腰杆暗自告诉自己这回他是占着理的。

“谁打了皇亲国戚?宁姑娘路见不平教训了一个登徒子,和皇亲国戚有什么关系?”左君白笑容不变地装着傻。

“左公子别让本官为难,那文公子是文太师唯一的孙子,这番遭遇如此劫难,我京兆尹一定要给太师府一个交代的。”孟贤想了想,又补充道,“况且殴打皇亲国戚,在大金律法中确实是要杖责之后入狱的。”

“哦?原来大金有这样的律法?”某公子似乎是很突然地想起自己也是皇亲国戚,一脸顺其自然地开口,“那如果皇亲国戚殴打了另一个皇亲国戚怎么办?”

孟贤顿时一窒,抬头看着左君白,那眼神好似在看一个脑子有坑的美男,有疑惑有同情也有那么点不安,至少在一直站在身后扮演丫鬟的月凌波看来就是这样的。

“左公子这话,本官听不明白。”孟贤干巴巴地开口。

“就是说,如果本公子去把文旻揍一顿,也要杖责入狱吗?”似乎对自己这个设想很得意,左君白忽然展开折扇,一脸兴味地挑眉,“孟大人稍等派人来太师府上把本公子抓来,然后放了宁姑娘吧。”

这番话乍听起来简直有毛病,但是孟贤不是傻瓜,左君白的意思就是在威胁他,如果他不放了宁竹,太子爷的小舅子就要亲自去揍太师的孙子了,让京兆尹实际体会一下当皇亲国戚殴打了另一个皇亲国戚所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左公子!”孟贤顿时急了,“请不要为难下官,那个女犯人可是太师大人交代过之后要审问的,若是丢了……”

“若是太师大人找上来,就让他去左家要人吧。”左君白很“贴心”地孟贤解决烦恼,“没事,我爹很好客的,孟大人你也可以来。”

不不不,他不想去,他还想多做几年官。

只是左君白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势必是要保住这个女犯人了,孟贤想起先前手下人分明说这女人只是个无权无势的乡野村姑,忍不住脸色难看了些,难道手下人坑了他?

“既如此,左公子,不知那女犯人是什么人,劳公子这么费心?”

听出他话里的妥协意味,左君白的心情好了几分,只不过说出的话依旧带着几分本性里的欠揍意味。

“你只要知道,你依旧得罪不起就行了。”

这话虽然说出来是为了吓唬孟贤,但也不算是假话,管文轩在大金的地位不一般,也不是京兆尹能得罪得起的。

孟贤果然便不敢再问话了,月凌波耐着性子和左君白一起在京兆尹的大门口等了一会,没见宁竹出来,却见到了管文轩的管家。

“宁姑娘可能受了点惊吓,公子已经把她接去福运来了。”那管家临走前对左君白郑重地行礼,“多谢左公子仗义相助,公子让小的转告您,他在福运来随时恭候大驾。”

月凌波瞪了瞪眼,看那管家走远,她忍不住转过头,嫌弃地瞥了左君白一眼。

“左公子好手段,这一下卖了两个人的人情。”

“哪里,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来这一趟的。”左君白无耻地笑了笑,“看你这么担心就带你一起过来了,不感激我就算了,这是还怨上我了?”

“不敢。”月凌波冷冷地笑了下,随即转身打算离开,却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头看着他。

“你……没事吗?”

“月姑娘指的是什么?”

“你先前,用你爹的名义威胁那个孟大人,不会出事吗?”月凌波的意思是会不会给丞相大人的名声带来影响,左君白却直觉想到了另一点。

“噫——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得赶紧回家和老爹说一下这个事让他帮我兜着。”说罢,他抬手习惯性地搭在月凌波的肩膀,“不过还是先送你回月家吧。”

“你爹不会怪你吗?”月凌波完全顾不上肩头的大掌,惊讶地瞪着他。

“他当然会怪我的。”左君白一边带着她前行一边皱起眉,似乎还有些困扰,“如果是我爹,肯定会先去把文旻揍一顿再来,这样说出去才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个头啊,以及……这家人对揍文旻是有多深的执念。

“你……没什么事最好。”听他说到这个份上,她便只能暂时相信真能解决了,只是想想自己到底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她犹豫着开口,“不知这次的人情,你打算要什么报酬?”

她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月家门口,只见左君白原本莫测高深的脸上顿时显露出几分孩童般的喜悦来,虽是夜晚,但月府门口的灯笼颇为明亮,映照出他漆黑明亮的眼眸,她一瞬间竟感到窒息。

“你。”压在她肩头的手猛地收紧,清润爽快的声音隐约掺杂了些许缠绵暧昧的意味,说出的话让原本神游的人顿时僵住。

“……什么?”她听错了什么……

她正要再问,月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掀开了一条缝,一上一下探出两颗黑色的脑袋。

“喜糖,你确定小姐是去了京兆尹了吗?”

“当然了,我这可是从红袖那儿听来的。”

“可是小姐不是最讨厌和当官的打交道了么,去京兆尹作甚?”

“我哪儿知道,自打表小姐嫁了人,小姐就再没让我们出过什么任务了,小姐这些日子整日忙得不见人影,也不知又在忙着帮谁娶媳妇呢……说到底还是上回你太蠢了,被人下了药,小姐嫌我们蠢就不带我们玩……不对,是不带我们去干大事了。”

“你还有脸说我?我记得清楚,你比我先倒下的!”

“咳咳……哎喜饼,小姐这么晚还没回来,一定是被卷进什么麻烦了,我们去京兆尹去救她吧?”

“嗯,你带家伙了吗?”

“厨房的老李把刀藏起来了,我就偷了根汤勺。”

“哎,柴房的王胖子也是小气得不行,我就顺手拎了根棍……”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小,但踏出门时的脚步却很轻,身上穿着的还是早前左君白就见过的紧身黑衣,缩头缩脑的模样看起来倒真有点像那么回事,只是……

“说话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是白痴啊?”月凌波立刻忘记先前的疑惑,三两步冲到门口,双手叉腰瞪着刚踏出大门的两颗脑袋,再看见那汤勺和木棍,她顿时哭笑不得。

“你们带着这些东西打算去京兆尹是要去牢里下面条么?”

“小姐!”

喜糖和喜饼同时丢下手中的东西蓦地朝月凌波扑过来,左君白微微皱眉,一手搭在月凌波的肩头将她往后拉开,扑过来的两个人却恰好被门槛绊倒,生生扑在了左君白的脚边。

“噗……”左君白终于绷不住笑出声,两个黑衣人顿时有些恼了,齐齐爬起来扯开面罩,露出一模一样的清秀脸庞,随即又齐齐呆住。

“小姐!这公子好俊啊!”

“是啊,小姐,这么俊的公子就嫁了吧!”

家门不幸……看着左君白笑得浑身都在抖的样子,月凌波深以为耻地伸手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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