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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策旧窗前,又闻新雪下。

稍纵叁拾年,一万九百夜。

此去经年,曾轰动全东陆的龙未山巨变,已成叁拾年前的旧事。

世间事,再轰动又怎样?雨打风吹去的不过前人的风流,沦落笑谈的也总是前人的是非。是何如?非亦何如?再轰轰烈烈的是非恩怨,终抵不过岁月,总有化为尘埃,沉寂于长河的一日。

东陆于是,又沉寂了叁拾年。

而近日,从昆仑山流出的一则消息,又让一度沉寂的东陆沸腾了起来,炸锅程度,直逼叁拾年前褚家宗主褚清越求娶容氏明珠容舜华。

“嗳,听说了么?昆仑山的褚家宗主又向容九提亲了,容九竟然答应了!”

知味楼二楼临窗的一桌,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后生举起茶盏,抿了口茶水,与对面另一个书生言道,满脸与装束不合的八卦之态。

对面的书生虽未表现得非常震惊,却也是极有兴趣地接道:“听说了!容九会同意这门亲事,也是颇令在下意外啊。”

“有甚么好奇怪的,不过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罢了。烈女怕缠郎,褚玄商痴心一片,终是打动了佳人芳心呐。”

“也是不易啊……”

“可不是。想那褚玄商褚宗主,端的是年轻有为又风流倜傥,以一己之力振兴褚家,愣是将昆仑山的颓势扭转,才不过叁拾年便将褚家恢复成当年的模样。虽未重新跻身四家,却也是东陆不容小觑的一个流派。”年轻后生咬下一口得升糕,“如此青年才俊,要甚么样的清白女子没有,却偏偏心系容九一人,非卿不娶。这么些年来,年年上门求亲,可谓是诚意十足。那容九也是沉得住气,就是不肯点头,今年也不知为何,忽然就同意了。要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那一株?容九当年毕竟是与褚清越定过亲的,清不清白都难说,也不知褚玄商是着了甚么魔。”

“非也,非也。”对面的书生道,“在下可是听说,那容九乃是东陆难得一见的殊色。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难得一见?可及得上容家舜华?”

“兄台这就不懂了罢。若将容舜华比作牡丹,容佩玖便是那芍药。依在下看,牡丹端庄却不可亲近,芍药妖娆而诱人采撷,于风姿上更胜牡丹一筹。再说,容舜华嫁与景大公子多年,早已是明日黄花,怎及容九这种正当季的鲜花。且在下听人说,那容九从前煞气附体,人又清冷刚毅,妖娆之姿因而减损了几分。自叁拾年前龙未山巨变之后,不知为何,浑身煞气尽失,刚毅不再,一身媚姿便再也隐藏不住,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勾人。”

“这就难怪了。”年轻后生恍然,“若非褚清越乃不死城主千重久转生而来,后又灵魄归位回了不死城,那容九便是褚玄商的堂嫂。怎么说,褚玄商此举也是有霍乱纲常之嫌的。不过,若是此等殊色,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二人的话语声不算太大,然而“千重久”三个字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了坐于二楼一隅的一对男女耳中。

女子长相清丽,一袭绿衫,虽做妇人装扮,看上去却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妇人。坐在她对面的男子,身着烟青色长袍,长相白净,模样斯文俊秀,一双眼睛出奇的清澈。他端坐于此等喧嚣的场所,便如同浊世之中的一股清流。

俩人正是阴善与文邪。

“容九?”阴善回味着这个名字,朝文邪兴味盎然地一笑,“文邪哥哥,没想到,竟然在此听到了主人的八卦。”

文邪抿唇,回她一道温和的笑。

“文邪哥哥,刚才听他们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阴善道。

“谁?”文邪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皮。

“就在你与主人进封境的当天,不死城上面来了一个姑娘,哭得可伤心了。”阴善张嘴,接住文邪递过来的一瓣橘肉,一咬,满嘴的汁水儿,双眉顿时弯成月牙儿,“文邪哥哥,好甜!”她将橘肉咽下,又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没打算理会的,可是,你猜我看到了甚么?”

文邪配合着问道:“你看到了甚么?”

“魔言!那姑娘手中拿着魔言!”

“魔言?”文邪微微皱了皱眉。

“嗯!文邪哥哥也觉得奇怪罢?后来,我就想,她会不会是来找主人的,便马上回了不死城,想告诉主人一声。可是,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和主人已经进了封境。”

“后来呢?”

“后来,”阴善叹了口气,“那姑娘等了大半个月,没等到主人,终于走了。哎,文邪哥哥,你不知道,那姑娘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可曾将此事说与主人?”

阴善摇了摇头,“你们不是才出来没多久嘛,再说,主人又因为公子的事烦恼得很。”

文邪又递过去一瓣橘肉,“哪天得空了,你还是与主人说一声罢。她既然得了魔言,定然也是主人看重的人。”

“嗯。”阴善点头,想了想,忽然又道,“再看重,也不会比得上阿莫姐姐罢。”

文邪笑了笑,不语。

与文邪和阴善相隔几桌的窗边,年轻后生垂眸,瞟了一眼窗外,白雪洋洋洒洒落得正紧,楼下等候的食客已排成了一条蜿蜿蜒蜒的长龙。

今日是二月初十,道家祖师太上老君得道飞升之日。在以道为尊的东陆,没有除夕之说,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节日,便是二月初十。

及至夜间,街市会热闹非凡,挤满观夜景、逛夜市的民众。

知味楼乃是东陆三大名楼之一。平日里便已是食客满座,更不消提二月初十这种大节。天才入夜,楼外便已排起了长龙,既有寻常百姓,也有得道修士,只为一品这知味楼的应节茶点——得升茶与得升糕。

年轻后生的视线在排成长龙的人群中随意扫着,忽然目光一定,落在一处不动了。在离门口不远处,站了两个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后生最初是被小的那个吸引了去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娃,头上左右各梳了一个小揪揪,以两团毛茸茸的发圈点缀,一张精致无暇的小脸上,嵌着两颗黑曜石般的眸珠,神采奕奕。小女娃身披一件镶毛领的粉色小斗篷,粉妆玉琢,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异常夺目,宛若太上老君坐下童子。

小女娃的一只小手被站在她身旁的白衣女子牵着,年轻后生的目光顺着俩人牵着的手,移到小女娃旁边那人身上,不由得一怔。

好一双颠倒众生的眼睛,明眸顾盼,深藏一汪秋水。那秋水之中,似有漩涡,将人的目光吸入其中。

目光再往下,便是一方白纱,将双眸以下的风光遮掩。年轻后生心中顿感失落,也不知那白纱下,是何等倾城绝艳的景色,可惜。

那女子与小女娃随着排队的人群往前走了几步,年轻后生眼中便又是一亮。行走如风牵弱柳,举手投足之间婀娜轻盈,浑然不似周围女子那般生硬木然,真是妙不可言。

年轻后生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女子,似是被粘在她身上。引得他对坐的书生纳闷不已,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女子弯下腰来与小女娃说话,一见之下竟也愣了愣。

不知女子与小女娃说了句甚么,女子说完之后直起了身子,小女娃原本欢欢喜喜的神情却变成了一脸的不情愿,小嘴一嘟,便将小手从女子手中抽了回来,小脑袋一扭,气鼓鼓地往前迈出一步,与女子拉开距离。

直看得楼上的两位书生好奇万分,不知女子说了甚么话,竟将这玉雪可爱的小人儿得罪了。

俩人排了一会儿,终于被店小二给领进了店内。正好,两位书生旁桌空了出来,女子与小女娃便被店小二带到了他们旁桌。

书生心中暗自欢喜,不动声色地近距离打量她们。

女子虽是落座,却未将面纱取下,仍旧覆于面前。不过,因离得近了,书生隐隐能窥到面纱下秀挺的鼻梁。

小女娃将斗篷解了,搁在长凳的一侧,仍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嘟着嘴,脖子梗向一侧。女子也不哄她,兀自叫了店小二点了吃食。桌上摆着一只茶壶,两只茶盏。茶壶中盛装便是得升茶,免费附送给进店的食客。

女子执起茶壶,倒了两盏茶,一盏给自己,将另一盏推到了小女娃面前。小女娃倒也不客气,掣手便抓起茶杯,大约是渴得厉害了,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喝完似仍未解渴,便自己又斟了一杯。

年轻后生看着那小女娃牛饮,忽然便起了尿意,朝对坐的书生一拱手,道:“在下忽然有些内急,去去就来。”便匆匆起身,去了茅房。

年轻后生进得茅房,开闸放水,呼出一口气,说不出的畅快,提上裤子,正准备系裤带,左下方余光之中忽然闯进来一只粉色矮冬瓜。他低头一看,一愣,惊得裤带也忘了系。

他看到那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往他旁边的茅坑一站,双腿一叉,裤带一拉,伸手一掏,便掏出了一只小蜗牛,哗啦啦一阵水响,抖了抖,这才慢悠悠地提上裤子,系好了裤带。

年轻后生目瞪口呆地盯着小女娃,傻了。

小女娃一抬头,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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