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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爱他么?”容佩玖幽幽然问道。

“起初不爱,后来也渐渐动心了。她虽然看不到他举世无双的样貌,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他这烈火骄阳一般的爱意,世间有哪个女子抵抗得了?”

“后来呢?”

那人将手中的细草竖在面前,看着它,不屑道:“后来,自然是郎情妾意,如胶似蜜。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他不嫁。”

“但是?”她双眉上挑,看着那人,“郎情妾意,如胶似蜜必定不是他们的结局。”

那人嘴角高高扬起,笑得如同黄泉之下的鬼魅,“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有意思。怪不得。”

“怪不得甚么?”

“你那未婚夫,向来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眼睛长在头顶。若只是个空有美貌的姑娘,确实是入不了他的眼的,遑论让他痴迷。”那人道。

“你认识他?”

那人不答,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细草向后一扔,一跃而起,“我走了。”

她仰头看着他,“故事还未讲完。”

“不急,下回再继续。”他回头冲她笑了笑,消失在她面前。

他前脚刚走,值守的容氏弟子后脚就冲进了阵来。

“容九,天地树为何又亮了?”

她坐着不动,“不知道。你们不是禀告过宗主了么?他怎么说?”

那弟子面露不解,“宗主他,他说不必去管,叫我等不要声张。不过,天地树在短短数日之内频频发光,定有蹊跷……”

容佩玖双眸微眯,低头看着那人走前扔到地上的那根细草。容子修这是何意?

抬起头对那弟子道:“既然宗主让你们别管,便是无事了。你们就别管了。”

那两名弟子迟疑了片刻,模了模头,走了出去。

等两名弟子离开后,她呆呆地望着虚空,心中反复思量那人尚未讲完的那个故事。关于故事的主角,她心中隐隐有了个朦胧的猜测,却不想往深了想。还有容子修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外。

忽然之间,心底涌起一股烦闷,心烦意乱。

便是在那时,她遇到了第二个给她讲故事的人。

有甚么东西趁她心烦意乱之际,钻入了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在她身体之内,在她脑中。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被人夺舍了。

不过,又与夺舍不太一样。那东西只是进了她的身体,却没有将她如何。它静静地待在她的脑海之中,没有任何伤害她的动作,就好像,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调整了一番气息,试着在脑中与它对话。

“你是谁?”

沉默。

“你要做甚么?”她又问。

片息之后,终于等到了回答,“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是个女子,声音年轻,透着迷茫。

“为甚么上我的身?”

“不知道。”

“不知道?!”她气得想笑。

“嗯,不知道,我也刚醒……”那女子听起来有些委屈。

“一醒就上我的身?你自己的身体呢?”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莫非是飘荡在这龙未山上的孤魂野鬼?不对啊,天地树方圆三丈之内,人鬼不侵。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她一直就在天地树上。

“你从何而来?”

“树上。”

她果然一直待在天地树上。

“你准备在我身体里待到何时?”容佩玖问道,“还是,你不准备走了?”

“不不不,你莫怕,我,我并无此意。”那女子连连否认,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底气不足道,“你让我再多待一会儿,可好?我问你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容佩玖同意了。

“方才,”女子略微有些迟疑,缓了缓,问道,“方才来的那人,可是千重久?”

“千重久?不死城的第一任城主千重久?”

“是他。我方才好像感觉到他的气息,所以才醒了。”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记得千重久?”容佩玖不答反问。

“是。”那女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为何,甚么都忘了,独独只记得与他的一些过往。你还未告诉我,方才那人是不是他。”

“不是。怎么可能是千重久,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死了?!他死了多久了?”

容佩玖道:“差不多,一千年了罢。”

又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这段沉默之中,容佩玖的心渐渐往下坠,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悲伤。她知道,真正悲伤的人不是她,她只是感同身受。

“竟已过去千年之久了……为甚么会死?不是说没人杀得了他么?不是说可以活很久很久的么?”女子喃喃道。

“确实没人杀得了他,他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为甚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不想活了罢。”

那女子又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听得她道了声,“我走了。”

“回树上去?”

“是。原本以为是他……他已经不在了,我即使醒了又有甚么意思。”那女子伤心道,“多谢你。”

脑中忽然一空,容佩玖再也感觉不到那女子。

又过了好些时日,戴面具那人才又在一个满是星光的夜里,出现在她面前。

“容家小九,可是寂寞难耐啊?”照旧一开口便满是痞气。

她摇了摇头,“继续,讲完你的故事。”

那人笑了笑,“急甚么?”

容佩玖乜了他一眼,“你被人吊胃口吊了几个月,你不急?”

“啧啧啧,还真是不客气啊。我可是你的长……”那人转了个身,优雅地将衣摆一掀,面朝她席地而坐,“好罢,今日我们便把这个故事讲完,再不讲完,以后就没机会了。”

“你以后不来了?”容佩玖问道。

“不,听完这个故事,你就不会再想见到我了。”那人笑道。

“乙君和那盲女后来如何了?”

“先不着急讲他。”那人唇角微勾,“却说那甲君,自乙君坠入爱河之后,便时常嘲笑于他,嘲笑他为了那盲女做的许多傻事。没想到,因果轮回,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容佩玖微微一笑,“甲君莫不是也看上了哪个姑娘罢?”

那人点头,眯起双眸似是在回忆甚么美好的往昔,“甲君和乙君后来,又结识了一位好友,丙君。乙君那段时间,正忙于到处寻找医治盲女的灵药,时常不见踪影。甲君便常与丙君一道游历,便是在那时,甲君遇到了他的小杏花。”

“甲君初见那姑娘时,她正在一颗杏花树下舞剑。身姿轻盈如燕,身影灵动,剑风扫落满树的杏花,如飞雪纷纷扬扬。那一幕,如同一幅看不倦的水墨丹青画卷,长久地篆刻在了甲君心上。那姑娘舞完剑,一挽剑花,收剑入鞘,说不出的帅气。她转过身,朝站在旁边看她舞剑的同伴粲然一笑。便是那一笑,让甲君决定不顾一切地接近她。”

“后来呢?”

“后来?所有与情爱有关的故事,都只有一个美丽的开头。”

“甲君被拒绝了?”容佩玖问。

“不,那姑娘也爱上了他。”那人自嘲地一笑,“不过却是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形下。他叫她小杏花,极尽所能的取悦她,把他能给的都给了她。有过花前月下,也有过水乳-交融。可惜,一切美好都止于甲君向小杏花表明身份之后。他没想到她会如此介意,更没想到她会因此而决绝地离他而去。他苦苦挽留,可是没用。后来,他走投无路,便向丙君求助,让丙君替他劝解小杏花。”

“小杏花没有回头。”

那人洁白如月的右脸之上浮出一丝冷笑,“她不仅没有回头,还准备嫁给丙君。甲君没想到,便是在他初见小杏花的那一日,丙君也对她一见倾心。”

容佩玖叹了口气,道:“以甲君的能力和脾气,必定是不甘心的。”

“没错。他是第一次尝到被在意之人背叛的滋味,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一怒之下,将背叛他的两人抓了回来。乙君正好寻药归来,经不住小杏花哀求,趁甲君不备,偷偷将两人放了。等甲君发现,那两人已结成了夫妻。甲君这才发现,原来乙君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了解他。他是那样爱小杏花,又怎会舍得杀她?”那人看着容佩玖,问道:“从碧落掉入黄泉,便是这样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比你惨?不过,还有更惨的。”

“小杏花嫁给丙君后一年未到就离世了。甲君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再次失去了活下去的**。不过,就在他准备追随小杏花一同离去之时,得知乙君真的找到了能够医治盲女的灵药,只不过灵药生长之地山高路远,凶险异常。乙君踏上了取灵药的路途,一去便是大半年。”

容佩玖心里一沉,问道:“在这半年之中,甲君做了甚么?”

那人垂眸想了想,“我之前可曾与你讲过,乙君有一个兄弟。”

“未曾。”

“其实,乙君初见盲女之时,他那个兄弟也在场。甲君见到此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他表里不一,笑里藏刀。不过,乙君心思单纯,对他的兄弟非常信赖。世上总是有许多不明原因的巧合,乙君和他的兄弟竟然也在同一日喜欢上了同一个姑娘。当然,乙君并不知道,他的兄弟又掩饰得很好,只不过,没能逃得过甲君的眼睛。”

容佩玖心里忽然一阵慌乱,双手抑制不住地微微抖动,“他想以此报复乙君?”

“是!”那人面露狠色,“既然敢背叛,就要承受后果!凭甚么甲君一辈子再见不到心爱的女人,而乙君却能和他的小盲女修成正果?乙君采药归来,身负重伤,将药交给甲君之后,便昏了过去,睡了整整一个月。甲君找到乙君的兄弟,将药交给了他。乙君的兄弟拿着灵药,治好了盲女。盲女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乙君的兄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是谁。”

容佩玖凄凉的笑了声,“他一定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在她手心里写字的少年。她信了?”

“半信半疑。所以,她去找甲君求证。甲君会如何说,你应该也猜到了。乙君最后仍是娶到了小盲女,只不过,小盲女的心已经不在他那里了。如花美眷终成怨偶。惨不惨?”那人邪邪一笑,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别走。”容佩玖腾地跃起身,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乙君的兄弟既然爱慕小盲女,小盲女又已倾心于他,为何不娶她?小盲女为何会答应嫁给乙君?”

那人轻蔑地一笑,“不为甚么。利益与情爱,他最终选择了前者而已。小盲女的身份,比不上他后来娶的妻子。至于乙君,他醒过来便向家族提出要求娶小盲女。容家小九,你来告诉我,小盲女为何会答应嫁给他?”

容佩玖拉住他衣袖的手重重地垂落,“她以为,提亲的人便是她以为的那个在她手心写字的少年,她爱的那个在她手心写字的少年。”

所以,才会在盖头掀开的刹那,对着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失望,愤怒,伤心,绝望……

容佩玖怔怔地立在原地。

一阵夜风扫过,天地树叶沙沙作响。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四周空空荡荡,独剩荒凉。

容佩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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