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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佩玖沉溺在他柔和似水的目光中,脑中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个想法,她头上这顶张扬的帽子,从此只怕是再难摘掉了……

不过,她又何时在意过名声?无所谓了。

“在我龙未山朝露台,当着我容氏全族人求婚,褚宗主好雅兴,好大的排场。”容子修微微一笑,将手从宽大的袖中伸出,优雅地轻拍几下,脸上已看不出丝毫不悦,已然又恢复成那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君子。

褚清越转过身,朝他勾唇一笑,“容宗主过奖。”只当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

“只不过,容某不明白,褚宗主此举有何意义?”容子修仍是端着笑,“莫非,褚宗主是认为,容佩玖与你订下婚约之后,她所犯之罪便可不作计较?”

“她犯了何罪?”

容子修看了镜缘一眼。

“褚宗主。”镜缘咳了一声,道,“褚宗主大概还不知,容佩玖杀了人。我等原本正在审理此案,方才却被褚宗主打断。既然褚宗主与容佩玖已定下婚约,就请褚宗主好好劝劝她,莫要再抵抗,乖乖伏了法,也好少受些罪。若非迫不得已,我等也不想搬出戒器来……”

“容佩玖在何时何地杀了何人?”褚清越忽然敛了笑,打断镜缘。

“大约在昨夜子时,于紫竹林将本族的一名女禅修残忍杀害。”

“不可能。”褚清越不假思索,一口否决。

“褚宗主,先不要急着将话说得太满,凡事讲究证据。”

褚清越转向容佩玖,两页英挺好看的眉毛高高扬起,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问道:“你个傻丫头,难道就未曾告诉他们,你昨夜一直待在云岫苑,哪儿也没去?”

看他这架势,是要不顾自己的名声,将两人昨夜独处一整夜的事公之于众了,毕竟,昨夜他俩还不算是有婚约的男女。今日一过,不知向来重视德行的东陆人,又会如何传说他。

他不介意,她还是有些介意的。但是,这会儿,她站在他的面前,却不想再瞻前顾后了。万事有他在,他总有办法的。

不知为何,他不在眼前时,她总觉得事事无畏无惧,自己就能把所有事扛下来,不愿拖累任何人。可当他来到她身边,站在她身侧之后,她反而变得娇气起来,也会觉得累,想要尝尝被人护在身后的滋味。

既然他给了她肩膀,那她就乖乖地靠上去罢。

容佩玖摊了摊手,满脸委屈地配合他道:“说了,他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不是不信,是无人作证。”镜缘解释道,“她自己说的不算。”

“那我说的算不算?”褚清越问道。

“褚宗主甚么意思?”

“意思就是,褚某可以作证。”褚清越稍稍一顿,提高了声气道,“褚某能够证明,容佩玖昨夜一直到今晨云天钟响,没出过云岫苑。因为,昨夜,她一直和褚某在一块儿,半步都不曾分开过。”说完,故作神秘地笑了一笑。

镜缘一愣,紧接着老脸一红,想歪了。

众长老也都是一副不自在的神情。

台下的容氏弟子们下巴掉了一地,个个心中如同万马过境。没有一丁点防备,就又被强塞了满嘴的狗粮。撑得慌……这位褚宗主,您是要闹哪样!

“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老夫是看不懂如今的年轻人了。做下了伤风败俗之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礼义何在?廉耻何在?简直叫人不忍卒听!”

台下某个角落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声。

众人不约而同朝那角落看去,便见到了一脸鄙薄的容念常。

看到褚清越投来的询问的目光,容佩玖对他做了个口型:容念常。便看到褚清越深邃幽凝的双眸一亮,就像是一个面对猎物的猎人,目光中透出兴奋,蠢蠢欲动。

这目光,真是久违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自从成了他的小跟班之后,她的历练便不再局限于那些小儿科的地方了,跟着他抬高了好几个层次,从此混迹于远远高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历练地。只需看他厮杀,便可坐收修为,颇有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

一次,他又带她去了一处历练之地。那地方对于高阶弟子而言,没什么太大的挑战性。但对于一般的初阶弟子而言,就有些凶险了。当时,除他俩之外,还有一些无名家族的高阶弟子也在历练。

那些人见他俩年纪不大,又都是初阶,一个初阶禅修,一个初阶法修,竟敢与他们这些高阶为伍,抢夺他们的机缘,便存了心要给他俩点颜色瞧瞧。

那些人便趁他俩夜间休息之际,偷偷地引了百来个凶猛异常的怪物来。待得他俩醒来,怪物已将他俩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本来,遇到这种情况,用一张瞬移符逃掉便是。但是,偏偏瞬移符在此地无效,只能硬着头皮硬拼。

天赋异禀如褚清越,在遇到数量如此多的高级怪物时,也渐渐地力不从心起来,甚至已经到了分不出心保护她的地步。那些使坏的人,却只在一边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褚清越到了筋疲力尽的关头,一转身,正好看到她倒下,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当即红了眼,暴怒之下,接连冲破好几重修为,不仅将周围的怪物消灭殆尽,杀到兴起停不下来,顺带着将方圆百里的怪物杀了个片甲不留。

他将奄奄一息的她抱起时说的那句话,连同他当时的眼神,她想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眼神,总让她想起当年那个眸中惊现竖瞳、差点将她掐死的阴戾少年。

“不可饶恕。”他说。

那帮人傻了眼。

要知道,此地的怪物本来是够他们练上好几年的。怪物全死了,自然也不能再继续在此地历练。高阶弟子找一处合适的历练之地非常不易,特别是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出来的弟子。找不到合适的历练之地,就意味着修为止步不前。谁曾想,这看起来白净斯文、玉面小生般的初阶法修,发起狂来竟是如同地狱修罗般所向披靡。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就在这伙人后悔不迭、一筹莫展之际,四周忽然起了雾,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庞然大物。待它渐渐逼近,众人才看清它的样子。只见一个“人”骑在一匹黑马之上,周身笼罩在黑雾之中,隐隐约约看到身披黑色铠甲,双眸透着红光。

“是藏渊领主!”有人喊道,声音颤抖,满是惊恐。

“藏渊领主不是在不死城?怎的出现在此处?”

“一定是被召唤出来的!”

“除了不死城主,还有谁会召唤藏渊领主?”

一伙人来不及多想,匆匆应战。然而,不死城第三层驻守领主,又岂是这些修为平平的高阶弟子所能一战的。

蚍蜉撼树。不过转瞬,悉数重伤,横七竖八躺倒一地。

藏渊领主没有马上杀他们。

若说这些人在那一日之前,对于不死城藏渊领主的了解,还只停留在“攻击力深不可测”的阶段,那么,那一日之后,他们对于藏渊领主,多了一段痛彻心扉的回忆。

藏渊领主在杀死对手之前,会吸取对方的修为。

顷刻间,所有人便从高阶倒退成了低阶。

就在藏渊领主吸完修为,马蹄高扬,准备像踩死蚂蚁一样屠戮他们时,忽然凭空消失了。

捡了一条命,却没人高兴得起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给他挖坟。”远远看着那群绝望地伏地哭泣的人,少年淡淡地说道。

修为倒退,生不如死。

“藏渊领主是你召唤来的?”她想了想,只问了这么一句。其实,他对于她而言,有太多的神秘莫测,他这个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但,他不主动说,她便不会问。

他没有答她,讥道,“我看他们瞧不起初阶弟子,想是忘了自己也曾在初阶苦苦挣扎。既然忘了,便让他们再好好回味回味。”

……

她与容念常的那点恩怨,他是知道的。和她不同,褚清越对惹到他的人,向来不留余地。容佩玖抬眸,万分同情地看了容念常一眼。

“这位老先生,可否上前来说话?”褚清越道,“背后嚼舌根,实非君子之道。”

“何人在背后嚼舌根了?”容念常几步走上台,在褚清越面前站定,也不正眼瞧他,只斜了一双又枯又皱的老眼,道,“褚宗主,得罪了,老夫心直口快惯了,身为本族的授业夫子,向来看不惯那些有辱风化之事。”

“有辱风化?老先生何出此言?”褚清越诧异道。

“一夜厮混,还不是有辱风化!”

褚清越也不恼,好脾气地问道:“褚某不才,还请老先生解释解释,何谓一夜厮混?”

“一男一女,彻夜相守,不是厮混又是甚么?”

“原来如此。”褚清越恍然大悟,了然笑道,“不过,在场的每一位,上至长老下至弟子,就连老先生自己,都不敢打包票说,未曾做过有辱风化之事。老先生单单只指责褚某,是否有失公正?”

“我容氏一族向来克己复礼,行得正坐得端,何来的有辱风化之说?”

“老先生敢说从未有过与女子彻夜相守之时?”

“自然没……”容念常一凛,卡了壳。

容子修乜了容念常一眼,暗骂一声“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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