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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大夫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跪下,表示自己的御下不严,请皇上责罚。

“爱卿何出此言?御史台每位御史都有面圣劝诫的权利,这是我许诺给你们的。每个御史也都有用御史节牌的权利,这是高宗皇帝许给你们的。”

司轩说得温文尔雅,带着霁月清风的月兑俗潇洒,但是熟悉司轩的百官都知道,当皇帝这个模式的时候,表示他开始处于不好说话的阶段了。

而众御史现在完全没心思品位司轩的态度,而是听到“御史节牌”这四个字,集体瞪大了眼睛,用看蛇精病的目光看着柳竹。

柳竹在同僚们灼灼的目光中,保持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傲姿态,仿佛打了一个胜仗。

“那么,爱卿,去查吧。好好查,查完了,自己闭嘴,月兑了官服,回去养老,你的位置会有人顶替,你的后代……行行出状元,依旧能为大墨发光发热。”司轩甩手就走。

“皇上?!”柳竹被这个干脆的转身给疑惑了。

这路线不对啊。

若是皇帝想搞席家,现在应该是给自己开绿灯去查。若是皇帝想保席家,此刻应该是气急败坏强行压下此事,然后找太后或者黎崇。

怎么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柳大人。”韩少军幽幽的叹口气,和穆秋学的,姿态竟然有她的几分安静婉约,这种时候还不忘记维持表象,可见最近进步不少。

“皇上给过你机会了,可你太功利了,扪心自问,若是你真的毫无私心,你会手握御史节牌,跪在这里吗?”

司轩似乎和皇后一样,有几分顾念旧情。喜欢给人最后一次机会。

这一次,司轩的提示也很明显,可显然,柳竹没抓住。

“明婕妤?”

“皇上直言,黎大人已经查过了,你觉得黎大人为什么会插手这件事?”

“他一向……”柳竹愣住了,然后冷汗出来了。

黎崇满朝堂插手,这件事是公开的秘密,可也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

黎崇不是傻瓜,这种事情若是放到台面上,那柳竹的同事们早就抓紧时间咬一口这个朝堂第一人。

他本人更是一向暗中行事,比如找某位尚书聊聊天,暗地里疏通什么什么,直接把阻碍给清除掉等等手段。

是不会在明面上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录和把柄。

贪权越职可不是简单的罪名。

但是司轩刚刚却直接提了黎崇的名字,还咬了重音。

就说明,这件事,黎崇是当事人!!所以他才插手的。

既然事情和黎崇有关,那罪名就不是席鹏的。无论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怎么都和席鹏绕不开,都没用了。

柳竹猜的完全没错,在那日退朝后,黎崇就面见了司轩,把琉璃苑的事情解说了一下,当然用词巧妙了点。

事情的性质就变成了,他童年偶遇美景念念不忘,酒后和亲家多聊了几句,聊过不久,中秋月食的事情就被钦天监推测出了。

席鹏感念宫中女儿,于是递了消息进去,希望女儿能借此邀宠。

瞧,只是后宫妇人借着传说,进行简单的邀宠而已,司轩会连这点手段都容不了吗?

这异象又不是她们人造的。

司轩不想让席家女儿太有光环是一回事,事情的性质又是另一回事。

关于这点,司轩也很是感叹柳竹的倒霉。

整个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到司轩都没布局全部。

他想要柳竹上当,结果席鹏真的有点小龌龊。

他想要柳竹告状失败,结果黎崇出头把结局了了,还附赠人证(还真有几个在世的老太监记得小黎崇在那年月食嚷嚷自己看到月亮掉下来了。)

此刻柳竹已经完全不去细想这些前因后果,他只牢牢的记得刚刚自己答应的那句话,顿时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出来,立马昏了过去。

他这一昏,顿时让后面跟来的御史们不知所措了。

他们本来是来阻止柳竹的。

御史上奏,若是不碰到需要联名上奏这种事情,基本都是单独行动的。谁插手都是抢了别人家的功劳。

今天他们是听说,柳竹跪了御泰门才冲过来的。

跪御泰门,那基本上都是皇帝在上德行有亏,或者是皇帝不愿上朝,龟缩后宫不理朝政才会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法律法规明说,但是那是默认的潜规则。

柳竹这是发什么疯,不过好在,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那就没有明文,他们还能掰回来。

可当他们刚赶到,就听到一个女声的怒斥。

重点已经不是怎么是女的了,重点是内容,好家伙,柳竹都说了什么!

最后他们不顾仪态的拼命的跑过去,还是晚了一步。

接下来的发展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本以为柳竹闹成这样,就算跪御泰门有失,他告的事情还是有点把握的,但是,皇帝甩手,不知名的宫妃开口,柳竹当场昏了过去。

御史大夫皱眉,明显也知道事情不对了。看着地上的柳竹,恨不得把他拖出去抽个十几二十巴掌。

他若是不昏,那他们还能站在皇上这边,把柳竹压下去,公正公允一番,务必让皇上别迁怒别的御史。

可柳竹这一吐血,一昏迷。

他们就不得不开口为柳竹求情了。

读书人的逻辑和步骤,就是那么矫情。

谁让他们是助弱灭强的御史,哪怕他们事后在掐死柳竹不牵累自己,此刻,必须,为柳竹说项。

不然就是冷血无情,不顾同僚之义,以后就报不了团了。

不用多说,眼神就交流完毕,一伙儿御史啪啪啪的跪下。

表情肃穆而又悲壮。

“皇上啊~~~”嗓门必须大,因为皇上已经跑远了,嗓门大能说给各种路人听,路人除了会转达还会制造舆论。

利用舆论本来就是他们的必用手段。不会煽动群众的逼迫皇帝的下旨的御史不是好御史。

“柳大人真心为国,但是取证疏漏导致冤枉了席国舅,更是一心担心陛下遭受蒙骗才冒犯天威。他能用子孙后代的前途做承诺,正是他在乎陛下,在乎大墨,在乎自己内心渴望主持的正义公理啊~~~”

啧啧啧,要不人家怎么是一把手,而柳竹是二把手呢。

瞧瞧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

这柳竹瞬间就变成了,只是“指责疏漏,担心陛下,为了大墨不惜一切”了。

韩少军觉得此刻不说点什么,都有点对不住司轩平日里对他的关照了。

“这位大人下一句话是不是,陛下对于柳大人的惩罚实在是太重,他只是一个案子略有疏忽罢了。若是陛下执意重判,不仅仅是伤了柳大人一片拳拳爱国的忠诚之心,更是寒了其他臣子的心,也束缚住了他们的手脚以及敢说真相的勇气,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君王也会沉醉在虚假的谎言中……对吗?”

虽然台词略有偏差,但是差不多全中。柳竹刚刚吃过嘴仗,现在众御史再度领教。

把话说在你的前面,让你无话可说。

御史大夫,黄永,比柳竹小整整五岁,这种上司比下属年轻的例子在官场上比比皆是,甚至可以说,比熬资历更常态一些。

毕竟,这官场的竞争永远是留给更优秀的人。

经验是一部分,可能耐是更重要的部分。

有能耐的人在同样的时间内会获得更多的经验。

黄永能当柳竹的上司,这就是他的能耐。

被韩少军全部猜中下文,表情只是微微一变,然后就切换到“你侮辱我”这样的模式看着韩少军。

在不知道韩少军是谁的情况下,语气和态度诚恳又谦卑。这一点又比柳竹这种上来就讽刺“席容华”的要高端的多。

“娘娘所言,句句刺痛人心,臣只是……”

“我一个后宫妇人随便说说。黄大人不必太过认真,既然黄大人没这个想法了,自然也就别照着我这点臆测说了。”韩少军拿出手帕来,擦了擦眼角,转过头去,一副哭了的模样。“皇上来见柳大人之前的表情,你们是没看到,我从没见皇上这么难过过。柳大人真的是伤了皇上的心了。”见过了黄永分分钟颠倒黑白的口才,韩少军才不会让他继续辩解下去。“黄大人,知道您有同僚之爱,可也体谅一下皇上吧。你们的各种无心之失,错口之语,实在是让皇上……唉。”

一向是“以理服人”的御史们,遇到这种走情感戏的“宫斗”,一下子全部懵逼了。

现在一个宫妃,皇帝的女人,在嘤嘤嘤的控诉你们这群大臣欺负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好伤心,好难过,好委屈,都是你们的错。

诸位御史先烈啊,随便来一个显显灵,求问,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身为后宫妃嫔,本不该多言的,这次是我口误了,黄大人以及诸位大人就当没听过这句肺腑之言吧。”韩少军直接转身,干脆得不得了。

只不过转身的同时,还不忘记给周围一大群围观的宫人下命令。

“还愣着干什么,你,找太医去,去把专门给皇上看病的毛太医个请来,给柳大人看看。”韩少军指的是德顺公公的一个干儿子,对方愣了一下,立刻眼睛亮了,行礼退下,跑得速度快赶上百米赛了。

“你,你,你们,去拿摇扇,软垫,遮伞。”又走了一票宫女。

“你,你,你,果盆,点心,香茗。”又走了三个。

韩少军是一边走一边吩咐的,等跪在那里的御史听着这命令觉得不太对的时候,韩少军已经人影都看不见了。

“黄大人,这……”

宫人们的效率是高的。

没用多久,一群美丽可爱漂亮的宫女,娉婷婀娜的走过来,刷刷刷的围住几个御史。撑伞,打扇,手里托着果盘点心,跪在他们身边,该死的还跪得特别近。

小太监们也没闲着。

拿着抹布细细的把周围擦一遍,还抬起几个御史,愣是给人家膝盖下塞地软垫。

还有更绝的。

在御史们身边有宫女打扇,旁边有小太监揉肩的时候,一群手捧着乐器,衣着相对暴露的舞女走了过来。

行礼后,齐刷刷站定,开始吹拉弹唱。

这编舞这乐曲可是新编的,皇上还没听过呢,便宜这群老头子了。

这一切,自然都是韩少军吩咐的。

而宫人们,甚至是德顺公公的干儿子,都愿意听从韩少军的吩咐去得罪门口那群高官?

很简单,那群御史地位再高,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宫里的宫女和太监,服侍的是至尊的帝王,是太后,是这宫内大大小小的妃嫔,是皇子公主。他们可以算是全大墨和这群御史最没什么关系的人了。

他们也不傻,刚刚的一幕谁都看到了。

皇帝被气走了,宠妃被气哭了(??)。

现在他们现在有机会给这群人难看,干嘛不上,绝对是讨好皇上和明婕妤的好机会啊。

主辱仆死,要不是身份问题,他们中,无论是忠心的还是为了讨好投机的,都会热切的扑上去咬下他们一口肉。

可有了明婕妤的命令就不一样了,大家上啊!!!!

“这位大人,您要不要吃点?这可是明婕妤自己的份利,”

“这位大人,小的手法力度如何?”

“大人,冷吗?”

“大人,好听吗?”

简直一片混乱。

“你,你们……”几个御史气的脸色发青,一副快中风心梗的模样,想挣扎着站起来,却有点犹豫。

干他们这行的,哪有被皇帝以外的人,逼得站起来的道理。

只有风霜雨雪绝不颤抖,雷电交加绝不起身,酷暑严寒视之等闲,要干御史,身板必须朝着军候靠拢,可现在……

不跪,有失御史节操。

继续跪……似乎更失。瞧瞧这周围的服侍的人,这哪里是御史逼迫/请求皇帝的戏码。

就在大家一头汗的时候,年纪很大的专门给皇帝看病的毛太医就被抬着轿撵过来了,能用轿撵是皇帝给毛太医的特权。

其他太医就没这种特权了,他们是跟着毛太医的轿撵跑过来的。

一行人到了以后,很有医者风范的,气都不喘,直接扑向倒在一边的柳竹。

黄永暗叹一声,不好!

刚刚的一切都太突然,太混乱了。先是明婕妤(终于知道这个妃嫔是谁了)咄咄逼人的猜出他的台词,然后就是以情哭诉他们逼迫君王,后来又招来一群人折腾他们。

一时间他们把柳竹忘在旁边很久了。

御医们齐刷刷的给柳竹把脉,扎针,讨论病情。把一杆御史撂在一边。等到他们初步处理完毕后,毛太医亲自开得方子,晃悠悠的到他们面前。

“你们这里谁负责他?”

黄永不得不起身,朝着毛太医行礼(毛太医的品阶在他之上)。

“放心吧,人没事,你们当御史的,身体总是不错的。”

这是真嘲讽还是无意的?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毛太医的医术,医德,品阶,年龄,都不是他们这种小辈能多嘴的。

“惊恐过度才昏过去的,开个方子压压惊就行,另外,平时思虑过度,身体有些郁结。不肯放宽心胸也没关系,经常去医馆扎扎针行行气,行了,把人抬走吧。”

毛太医浩浩荡荡带着下属和徒弟走了。

一杆御史的脸色就不是青而是黑了。

惊恐过度,直接打破了他们之前说的大义凛然。

思虑过度,在别的官员这里,是褒义词。在御史却不是。

作为御史,应该是发现错漏,合适查证,公布真相,纠错返正。

你整天想太多,你还是御史吗?

把你在想什么?想抓谁的小辫子,还是畏于谁的权威不敢上奏?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的。

“走吧。”黄永叹口气,语气倒是坚决。

“大人!”

“走吧……”颓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周围这些宫人面带微笑却目含鄙视的表情,再看看地上的柳竹。

“柳中丞的身体要紧。”

这干巴巴的一句话,要紧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后的脸面了。

几乎所有的御史全部铩羽而归,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轻松的出招,却把他们玩得团团转的女人。

一个后宫的妃嫔。

一个在他们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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