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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惟是在汽车站和颜昕分别的,她把阳光客栈的名片给了颜昕,行李箱寄存在车站,随后乘坐小巴车去七渡镇。

早年七渡镇是禺溪最穷的一块地方,靠山傍水,交通不便,每天只有大巴来回跑一趟,外面人不好进,镇上人难出门。

这几年政府扶持力度加大,整个禺溪大搞开发,七渡镇也分到一杯羹,路修好后,外出的人增多,有人打工有人创业,挣钱的路子广了,镇上大变样。

许惟在镇医院门口下车,背包挂在肩上。

她扯扯拉链,手伸进去模出个绿色封皮的笔记本,边走边翻。

向阳中心小学。

念了一遍,记下这名字,许惟沿街往前走。

浇过柏油的石子路,不算平整。

街两边有店铺,各式各样,小餐馆、服装店、杂货铺,还有卖农药化肥的,和市里的街铺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再往前,有一家文具店,两个扎马尾的小女孩走出来,十一、二岁模样。

许惟招招手。

俩女孩停下脚,目光带怯。

许惟走近,冲她们笑:“这里有学校吗?”

圆脸那个点头。

“怎么走呢。”

瓜子脸女孩指了个方向,“菜店那里。”带了点地方口音。

许惟模两颗薄荷递过去:“糖吃吗?”

两人一齐摇头:“不认识你,不吃。”

看得出家里教得挺好。

许惟把糖收回来,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走几分钟,果然在菜店旁边找到学校,很小,一共只看到三栋楼,都是上下两层。

正是暑假,铁门紧锁,校门口空荡荡。

许惟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瞧见,门卫室也锁着。她没停留,过了矮桥。对面是一家饺子店,门口坐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在剥毛豆。

许惟走过去。

屋里一个穿黄衬衫的中年女人过来问她要吃什么,讲的是方言。

许惟勉强听懂,看着门口贴的字,说:“要一碗蔬菜水饺。”

对方打量她两眼,换成蹩脚的普通话:“你等一会,在那坐吧。”

“好。”

门口有张闲置的竹椅,许惟坐下来。剥毛豆的老人抬头对她笑笑。

许惟说:“婆婆,您一直住这里?”

老人摇头,指指耳朵,表示听不懂。

许惟点点头,没再问。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几朵乌云飘着。

许惟模出手机看了下,已经四点半。电量只剩百分之二。

“饺子熟了,来吃吧。”后头一声喊。

许惟起身进去,坐到桌边。

中年女人也坐下,往饺子皮里裹馅儿,她动作娴熟,手指捏一捏,一个饺子很快成形。

许惟边吃边看,想起小章说钟恒包饺子一绝,心里笑了一声。

那女人瞥她一眼,主动搭话:“姑娘外地来的啊?”

许惟:“嗯。”

女人又说:“是来玩的?”

“对。”

女人摇摇头:“不像,来玩的都不来我们这儿,那些个好玩的景区都玩不过来呢。”

许惟笑:“老板娘挺厉害的。我跟您打听点事,行么。”

“你问呗。”

许惟指指外面:“旁边那学校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一个小学。”老板娘说,“你不会是来那学校当老师的吧,又是来支教的?”

许惟反问:“以前也有来支教的?”

“这几年没见到了,早几年都有,从大城市来的大学生,都待一年就走了,说还要回去念书的。”

“那您都记得?”

“哪能都记得,来了一批又一批,这都过好多年了,早记不清楚了。”

“那第一批来的,您有印象吗?”

“第一批?”

“对。”许惟提醒,“08年9月来的。”

老板娘摇头:“记不得了。”

“那年这学校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吧。”老板娘皱眉,“没什么特别的事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惟还没接话,门口传来一声方言的叫喊:“傻子!走走走——”

是那剥毛豆的老婆婆在跺脚骂人。

老板娘蹭得站起身,拿着擀面杖跑到门口:“蒋大云,你赶紧走,别站那儿吓人!”

许惟起身去看。

路边,一个灰衣男人弓着背站那儿,他一手拎着破麻袋,一手抱着两个汽水瓶,身上很脏。看见许惟,他失神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脚往这边走,被老板娘挥舞着擀面杖吓回去了。

隔壁文具店的老板也拿着拖把出来赶。

那男人怯怯地站了会,拖着麻袋走了。

老板娘松口气,招呼许惟:“没事了,回去吃吧。”

回到桌边,老板娘猛然记起来,“对了,你说的那学校还真有过件事。就刚刚那傻子,蒋大云,他把那学校一个老师砸死了。”

许惟放下筷子,“是怎么回事?”

“具体也不清楚,就知道那老师晚上死在操场,是蒋大云弟弟报案的,他弟弟在学校管仓库,蒋大云也在仓库住,他有精神病,那天发得严重。”

“后来呢。”

“听说被带到精神病院关了两年,后来又回来了。大家都很怕他,他弟弟在城里做事,好像赚了大钱,专门找人回来照顾他,但他还是到处乱跑。”

许惟问:“还有别的事吗?”

老板娘奇怪地看着她,“要有那么多事,还得了?姑娘,我们这地方虽然小,也穷,但也不都是豺狼虎豹啊,天底下还是好人更多。”

“您说得对。”

许惟笑笑,低头把饺子吃完,付了账,同她道别。

天边乌云翻滚。

许惟回到镇医院门口等车。

最后一趟回城区的大巴已经走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小面包车。

然而等了一个多小时毫无所得,经过的车都不去城里。

许惟看看附近,没发现有“旅馆”的字样,更麻烦的是,她告诉颜昕晚上在客栈见,如果回不去,颜昕恐怕会着急。

许惟模出手机想给颜昕发条短信,编辑到一半,一个电话打进来。

许惟手顿了下,还是接了。

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囡囡?”是许惟的母亲方敏英。

许惟应:“嗯。”

“吃晚饭了吗?是不是很忙?你回去好多天了,怎么也没给妈妈打个电话?”

“很忙。”

“囡囡……”方敏英说,“我今天去医院了,她还是那个样子,要是醒不来怎么办啊。她就这么躺着,每天都得交费,这也不是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许惟笑了一声,“要把她丢掉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敏英的声音有些慌,“囡囡,你不要生气,妈妈只是担心给你增加负担,单请那个护工都要花很多钱了,你工作也辛苦,身体又不好……”

“好了。”许惟打断她,“我说过,医院那边你不要管,也不用去看她,你就在家照顾外婆。我挂了。”

最后一句讲完,电量耗尽。

天黑之后,来了辆银色小面包。

司机探出脑袋问:“去哪儿?”

“去城里,汽车站。”

司机摆手:“城里到不了,我就到九星桥,离城区也就三里路,走不走?”

“后头还有车吗?”

“没了!你看这天就要有大暴雨了,谁还往城里跑?”

许惟:“行,就坐你车。”

许惟被司机坑了一把,九星桥离城区远不止三里路。她下车走了很久,黑灯瞎火,又赶上暴雨,淋个透湿。

这地方昼夜温差明显,下雨后温度降下,湿衣服裹在身上很不好受。

许惟气起来脾气也大,一路把那狡猾的司机咒了百遍,词儿都不带重样。

或许,也有点委屈,不知道为什么来受这份罪。

所幸石子道只有一条,不会走错。

走了一段后,远处有了零星灯火,雨也变小。

黑茫茫的夜色里,迎面迸来两束光,接着是汽车的声音。

许惟避到一旁,靠着路边走。

那辆车开过来,在路中间停下,大灯晃得许惟眼花。

车门打开。

许惟被风吹得一抖,看清那人的身形。

“钟恒?”

“上车。”

许惟抹把脸,一手的雨水。

她坐上副驾,一条毛巾丢过来。

车调头,往城区开。

改装过的SUV,车速比面包车快很多,十五分钟上大桥,下桥就进了城区。

钟恒没说一句话。

许惟看他半晌,说:“我东西在汽车站。”

窗外,小雨转大,电闪雷鸣。

车开到汽车站对面,在宾馆门口停下。许惟全程跟着钟恒,看他进门,开了一间房。

“票给我。”

许惟顿了下,从包里模出一张半湿的寄存票。

钟恒把房卡塞给她,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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