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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沐如今晕倒的次数太多,他已经非常习惯了,晕倒之后不久又再次醒来,发现容华把他给抱到了外间的小榻上,应心远简单地给他包扎了一下手腕又去照顾映玉了,现在只剩至真在他的身边守着。

隔着一扇屏风,辛沐可以瞧见里间的情景,也能听到容华的声音。

那两碗血缓解了映玉的症状,他已经能说话了,但听声音他仍旧沉浸在痛苦之中。

此刻容华就站在床边看着映玉,他狠狠地咬着牙,额上全是青筋。

应心远拔了几根针,映玉的手上半身便可以动了,他艰难地挣扎着抓着容华的手,哭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华哥……我……我好疼……我……”

“你为何要这样做?”容华看着他那模样,实在是心中不忍,可这并不代表容华不生气。如今辛沐和映玉两个人都在痛苦之中,容华完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死死盯着映玉,等着那个答案。

映玉用仅剩的力气抓紧容华的手,气若游丝地道:“我……我的国家……我的子民……我要……回去……我要……”

容华瞠目欲裂地看着映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做着这种不切实际的臆想,这个臆想值得你用命来换吗!”

“不是的!”映玉声嘶力竭地吼,着几乎已经用了他的全部力气,“我的子民在等我……”

容华气得头疼,立刻就想甩开映玉的手,可他没能成功,映玉死死地抓住了他,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下落,容华把目光移开,不再看他。

“华哥……”映玉放软了声调,抽抽噎噎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可容华都听懂了。

“华哥……你不心疼我了。”

容华只觉得喉头苦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瘦弱无助的小少年,那时候他满心都是他,从那时起,他便无法忍受他的眼泪。

“映玉,我心疼你。”容华心中一软,跪在床边,将头靠在两人握着的手上,沉默了许久才说,“可你不该如此。”

“我就要……死了,你要看着我死吗?华哥,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的……可你并不知道……当时是忠勇公告诉你,皇上给你指了婚,你在京城已经成亲了,我才……”

“别说了。”容华轻声打断映玉。

容华不愿再提旧事,可从他的神情,映玉便知道,容华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痛苦的。

果然,容华放开了映玉的手,缓缓地走到了屏风之外。

至真红着眼睛挡在辛沐的面前,哽咽道:“国公爷,你想清楚,辛沐就不痛吗!”

容华面上呈现出挣扎的表情,可他还是一步步走向了辛沐。

辛沐看着他笑笑。

容华充满愧疚地与他对视,心有万千言,却无法言说。他再次拿着那把刀,走到的辛沐的面前。

“不必……不必抱歉。”在容华将要开口之前,辛沐便出声了,“性命攸关,救他就好。我说过了,不想让你以后后悔。”

映玉再次爆发出尖叫和痛吟,容华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他慌乱地吻了吻辛沐的眉心,亲手解开了刚才包扎好的布条,再次再辛沐满是伤痕的手腕上划了一道。

苦涩浓重的药味再次盈满了整个房间。

下人拿了个大碗来,放满一碗血便是之前一碗的三倍。

辛沐一声不吭,渐渐陷入意识半迷蒙的状态,而映玉却开始又一次的发作,嘶叫声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辛沐却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容华端着那一碗血,亲手喂给了映玉。

映玉仍旧在呻-吟,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给吸引了过去,只剩下至真陪着辛沐,还一个药童在给他包扎伤口,所有人都知道他很痛,都在关心他的痛,包括容华。

就在不久之前,辛沐还觉得容华是选择了自己,可这一刻辛沐才知道,容华一直没有做出坚决的选择,他一直都在摇摆不定。

这时候,辛沐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传来了另一种痛,并不是手上的手腕,而是身体内部,从脏器之中传来的痛。

先是心口,而后是小月复,那种痛几乎要将辛沐给撕成两半,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他想要叫容华,但喉咙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让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无意识地抬起右臂抚上自己疼痛难忍的小月复,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至真终于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啊!”至真一声尖叫,瞬间跌坐在地。

他看见了什么?

血。弥漫的血,不是辛沐手腕上的血,而是……他的两腿之间。

辛沐依然意识不清,他随着至真惊恐的目光,将手在自己的腿间模了一把,再颤抖着缓缓抬起来看,发现是满手的鲜血。

他如果晕过去的话,也就不会感受到这么深刻的痛楚,可这时候偏偏他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那痛也就越来越明显。

“辛沐……辛沐!!!”至真的尖叫越来越大声,几乎要掀翻这个屋顶,他的这声尖叫让里间的容华和应心远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飞快地丢下映玉跑到外间,看到的,便是那触目惊心的血,还有辛沐惨白的脸上木然的表情。

容华一步上前,立刻抱住了辛沐,强烈刺痛几乎要将他的心给撕裂,他又在伤害辛沐之后后悔了。

“辛沐,辛沐,你能听见我的话吗?辛沐你看看我!”容华抱紧辛沐,带着颤音询问。

应心远很快便握住辛沐的手腕号脉,片刻之后,应心远便脸色煞白地看着容华,道:“这屋里所有人都出去!”

容华一愣,道:“如何?”

“都出去!”应心远尖利地嘶吼了一声。

容华满身都是冷汗,他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慌忙叫下人把映玉给抬去另一间房,在到外间之时,映玉也曾试图向容华伸手,可在看到那一床的鲜血后,映玉还是收住了手。他的目光微微闪动,只看了一眼,便被人给抬走了。

这一切辛沐都看着,包括后来应心远将容华和至真都赶出了房,又命药童打来热水,仔细地给他擦去腿间的血。

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痛感。

有个一生命正在消失,不是他的生命,而是一个和他息息相关、血脉相连的生命,正在快速地消散。

很奇怪,在这之前,辛沐从不知道这个生命的存在,直到将要失去的时刻,他才第一次感觉到。

那感觉非常短暂,一瞬之后,辛沐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但是他看到应心远捧着一个……已经成型了,比手掌略小,血肉模糊的……孩子。

死去的孩子。

辛沐一直以为容华亲手给他割腕的时候,已经是他无法承受的痛了,但现在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那痛更为刺骨和可怕的剧痛。

辛沐不知道他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我做了怎么样一件蠢事?我救了一个人,但是却杀死了我自己的孩子。

辛沐的目光无法从那团血肉上离开,他睁大了眼睛,一直看着,眼睛干涩得像是要从那眼眶中裂出来,他想哭的,可身体的水分似乎是随着血流干了,他无法流出泪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死去的孩子,在这一刻,恨不得自己一同死去好了。他身上没有一寸完好,全都都在痛,那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给撕成碎片,他知道自己下半辈子都要带着这悔恨和痛楚度过,永远无法安宁。

“别看。”应心远尽量保持着医者的从容,他将那团血肉放在了药童的瓷碟之中,然后便吩咐下人叫容华进来。

容华在门外等得快疯了。

他看着下人们来来回回,将一盆盆的热水送进房间,可拿出来就变成了一盆血水,容华想问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敢问,总觉得问出口之后,那头上悬着的一把斧头就会落下来将他劈成两半。

终于能进房之时,容华感觉自己已经经过了一辈子漫长的刑罚。

推开门,他便问道了一股可怕的血腥味。

辛沐还躺在那榻上,整个人憔悴得就像是一把枯草,容华脚步僵硬地走进,到了辛沐身边时,双腿便软成了两块棉花,他没能站稳,踉跄着单膝跪在了辛沐的床边。

辛沐用那双无法流泪的眼睛看着他,他浑身冰凉,颤抖得地抓住了辛沐的手,辛沐比他更冷,仿佛已经没人活人的温度了。

“辛沐……”容华开口,喉咙像是刀割过一样。

辛沐也张口,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应心远指了指药童手中的瓷碟,颤声道:“国公爷,请过目。”

容华僵硬地扭动着自己的脖子,看着瓷碟上已经成型的孩子。

只是一眼,容华便再也看不下去,他的双眼瞬间模糊,脑子像是被搅翻了一样。

“怎会……怎么如此!”容华悲愤地问,嗓子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应心远道:“这孩子怕是已经有三个月了……你们从未察觉吗?”

容华木然地摇头,过往的种种渐渐浮现在眼前。

辛沐最近很嗜睡,十分容易疲惫,小月复有些微微的隆起,容华一直只是因为辛沐长胖了,现在想来……

连应心远这样的神医对昭月人的体质都不了解,容华又怎么会知道?至于辛沐,他是药人,自小便不被准许知晓风月,至于孕育生产之事,他更加是完全不懂。

他们怎么会想到,已经有一个生命在辛沐的肚子里孕育了出来?

等他们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容华无法想象,辛沐该有多痛?

他再也无法忍耐,崩溃一般抱住了辛沐,发出如野兽一般低沉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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