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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天择站在别墅前的小花园里抽烟,看着不时从外面经过的豪车,觉得背脊从未挺得这么直过,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人痛快。顶着私生子的帽子活了二十多年,期间听过多少风言风语,挨过多少白眼,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今好了,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汤家,成为这家的主人。

那个女人是官家小姐又能如何?短命鬼生了个病秧子,总归得意不了几年,她的万贯家财终究落到他们母子手中。

汤天择烟瘾不小,但是因为汤女乃女乃非常讨厌烟味,他从来不在她面前抽烟,一直在老人面前扮演着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只有憋得狠了,才偷偷跑到院子里来抽一根,还得等身上的烟味散了才敢进屋。

一根烟抽完,汤天择站着吹了一会儿冷风,正准备进去,却忽然看见一个人向别墅大门这边走过来。他微眯起眼,看清来人,唇角勾起冷笑,余光里一扫,看见荒芜小院里硕果仅存的两排矮松,抄起手边的铁锹,向其中一棵矮松的树根狠狠铲去。

“小臣?你回来了?”汤天择在那个异母弟弟进门时流露出适时的惊讶,用铁锹铲树根的动作也恰到好处的僵硬住,“怎么没和家里打声招呼,我好开车去学校接你。”

“汤臣”没有说话,踏着路灯光缓缓走到汤天择面前,沉默地看着地上那棵被掘出一半根系的矮松。

这两排矮松,是汤夫人在这幢别墅生活过的最后一点痕迹,一枝一叶都是她亲自修剪,满园的花败了,唯有松枝挺立。

汤天择似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和汤臣一起低头看了眼那矮松,忙将铁锹收回来,一脸抱歉道:“小臣,对不起啊。听说这矮松是岳阿姨生前种的,可是爸说以后这边要改建个小喷泉池,让我将它们铲掉,我也是没有办法……”

汤天择一边说一边窥着汤臣的脸色,愧疚的面皮下,是好整以暇的笃定,笃定小病秧子又要像个可怜虫一样隐忍,或是扑上去抱着他那死妈种的树根子痛哭流涕,就像那天在医院里将小提琴拿给他时那样。

废物就是废物,除了任人践踏,还能做什么?

“汤臣”终于将目光从矮松转到汤天择身上,然而却没有出现汤天择预料中的愤怒,长长的眼睫抬起,幽暗的光线下,那眸子里竟好像蕴着笑意。他忽然向前轻身,凑近汤天择耳畔说了一句:“强颜欢笑,不累么,兄长?”

汤天择面色一变。

然而“汤臣”一触即离,还不等汤天择有所反应,已经退后一步,手中却多了一包烟和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

汤天择模向自己的衣兜,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那是他的烟和打火机!

“难道没人告诉过兄长,到手的东西,最后不一定就属于你么。”

“汤臣”也不看汤天择,兀自低头衔了一根烟,打了火将烟点燃,忽地抬眼与汤天择视线相对,笑了。

汤天择心里突地一跳,就见汤臣将那还燃着火的打火机随手一扔,丢向那被掘了根的矮松。冬天的蓟城本就干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打火机被扔出去时漏了液,火苗蹿得老高,一经接触松枝,顿时燃烧起来。

“你干什么!疯了么!”汤天择惊呼,四处去找灭火器。

而“汤臣”却看也不看,将那刚点燃的烟扔进火丛,不紧不慢地走上阶梯,去按汤家的门铃。

开门的人是汤权莉,在看到汤臣的一瞬,脸上本来带着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还不等吐出什么象牙,那双开过眼角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直勾勾越过汤臣肩头,盯着小花园里烧成一个火球的矮松。

“啊!!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她尖叫起来,却只是原地跺着脚,好像能隔空将那火势踩下去。

“汤臣”被她叫得微微皱了下眉,然后抬起手,像拨开个碍事的门帘,将汤权莉拨到一边,径自走进去。

汤女乃女乃到底是大半辈子在土房子里熬过来的,闻声出来看,见了火情,虽然也有些慌,倒不像汤权莉那样只知道歇斯底里地尖叫,喊保姆方阿姨去打水。汤权贵本来在书房打电话,听见楼下的鸡飞狗跳,从窗户探出头来,见只是一棵小树着了火,不由暗骂一帮子妇人少见多怪,指挥着汤天择去拿灭火器灭火。

因为这小小的状况,汤家着实乱上了一阵,而整个过程,“汤臣”都只是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的猴戏。

等汤天择灭了火,一身狼狈地进门,汤权贵已经从楼上下来,一看到坐在餐桌旁像没事人一样等着开饭的汤臣,脸色沉了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起火了?”

这时汤家其他人也陆续在饭桌旁落座,汤女乃女乃一下一下顺着胸口,似是被吓得不轻,汤爷爷瞪着汤臣,好像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随时准备发难,而汤权贵则像斗鸡似地看着汤臣,也只有身为孕妇的芸姨神情还算正常,却也是低着头轻轻抚模着肚子。

汤天择以为汤臣会将这件事栽在自己头上,已经做好了辩解的准备,甚至很有先见之明地在处理火势时,将那没烧尽的打火机和半包香烟销毁了。

可谁知,面对一家人的诘问,汤臣竟是光明正大地一点头,承认了:“没错,树是我烧的。”

汤权贵一听,险些没忍住,一耳刮子抽过去,却忽然被汤臣一句话给定住了。

“爸,我妈昨天托梦给我了。”

“汤臣”没有错过汤权贵脸上精彩的表情,欣赏了片刻,才说:“妈妈说,让我将家门前的那两排矮松烧给她,不然……”说到这里,“汤臣”眸光渐深,凝视着汤权贵,缓缓吐露后面的话,“不然她死不瞑目。”

在提到“死不瞑目”四个字时,汤权贵十分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然而很快遮掩过去,板起脸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你妈妈生前性子最好,怎么会说死不瞑目这种话。你这兔崽子,这是诚心回来捣乱么!”

“汤哥,有话说话,别总对孩子发脾气。”芸姨适时出来调和,甚至还充满善意地冲汤臣笑了笑。

汤权莉哼道:“嫂子你别管,我看他就是给我们找晦气,岳梦瑶死了也不让人消停。”

还不等汤家二老加入声讨大军,“汤臣”却敛目正色道:“怎么,爸,难道妈没告诉你关于那两排矮松的事?”

汤权贵今天被小儿子这一出接着一出,弄得心魂不定,此时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下意识接口道:“什么,什么事?两排矮松有什么问题?”

“汤臣”沉吟了片刻,才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等吃完饭我再和你去书房里慢慢谈。”

汤天择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月兑口而出;“你今晚不回学校了?”说完才意识到这与自己好大哥的形象不符,暗自后悔,抬眼间,果然看到自己的母亲投过来一个提醒的眼神。

“汤臣”似笑非笑地看了汤天择一眼,拿起筷子在碗沿上轻磕,理所当然道:“嗯,今天就在家里睡了。虽然我已经搬出去,但是我猜以芸姨的性格,一定是给我留了房间的。是吧,芸姨?”

万芸在碰上那两道向自己投过来的视线时,蓦地觉得后背发凉,好像被看穿了身上的画皮,第一次拿正眼看向这个她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孩子,牵强地扯开一抹称得上温柔的笑,“当然,当然给你留房间了,今晚就睡家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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