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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春红笑眯眯的望向天空:“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当演员吗?”

姿仪想了一瞬,几乎不假思索:“因为有趣。”

“不光是有趣。”老太太感慨的摇着头:“普通人大都只有一种生活,每天周而复始,看着身边人或者比自己强或者没自己好,羡慕嫉妒或者同情庆幸。但演员不一样,每接到一个新本子就像有了一段新的人生,从头到尾体验着不同情感不同情绪不同性格的陌生人的生活。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

“我一直觉得这个职业是被上天眷顾的,因为我们相当于平白多了几辈子,能够在一世间感悟百味人生。”

虽然知道她这话里开导成分居多,但姿仪还是隐隐生出了一股职业自豪感。想到刚开始时觉得戏子就是娱乐人的玩意儿,她甚至都为自己的浅薄短目感到羞愧。

“每个角色,即便是配角,也是有生命的。镜头中的你不是你,而是许蓉蓉。你体会不好她的感情,就相当于毁了她的一生。”

这话听着有些惊悚,姿仪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毫无问题,于是暂时撇到一边:“我知道了。”

“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大喊大叫的是许蓉蓉,不是尹姿仪,所以你还是你,没人会因为许蓉蓉的粗鄙鲁莽批评你。放开了演,没问题的。”

“谢谢前辈。”

姿仪心有所悟,垂着眸子安静地走回自己位置,若有所思。

周世杰说过,接这配角的主要目的就是学会入戏,但在导演喊“开始”后,她却丝毫没有自己就是许蓉蓉的觉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还是尹姿仪,才会放不开嗓子大喊大叫。

说到底,还是没入戏。

不知道赵桐和周世杰说了什么,闷不吭声走回姿仪身边,周世杰的脸色明显很差:“一会儿试最后一遍,不行的话明天再来,没关系,不要有压力。”

他没说的是,赵桐狠狠羞辱他一番后,当着副导演和场务的面一锤定音,明天只给一次机会,不行的话立刻换人。

姿仪转眸望着他,语气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谢谢你。我刚刚太紧张,没想起入戏,一会儿一定注意。”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搭档。”不太适应她突然的客气,周世杰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别太感动了,你不好我也好不了,就像古代的宫妃和……”

……他才不会说自己是太监呢!哼!

姿仪正琢磨着许蓉蓉的性格,并没注意到他的纠结。10分钟后,剧组重新开工,她才慢半拍幽魂一样飘到指定位置准备。

“最后一遍!”赵桐神色不善:“有些人好自为之!1,2,3,开始!”

乍然看到自己母亲受欺负,许蓉蓉立刻踩着细高跟蹬蹬两步跑过来:“你干什么呀,放开我妈!”

摄影机后,赵桐眉头微缓,周世杰也暗暗吐出一口气。

虽然声音还是不够大,但好歹气势感觉出来了,不至于像刚刚那么离谱。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只是被老太太推倒时,姿仪落地的姿势不太对,第一次没摔碎血包,又特意滚了两圈,才“噗”的一下流了满地血。

“行了。”赵桐勉勉强强的点点头:“这幕还算可以,不过明天再试一次,看能不能更好。还有,尹姿仪,你嗓子是被棉花堵住了?来,和我喊‘啊!’怎么就是没有骂街的那股干脆呢?”

用面纸擦干净脸上的红颜料,姿仪向赵桐道谢:“谢谢赵导点拨,给您添麻烦了,我明天一定努力做到更好。”

赵桐轻嗤一声,也没理她,直接喊了下一幕准备。

满头都是红颜料,姿仪扒着化妆间的门死活不走,硬是逼得周世杰给她弄了个帽子,才做贼一样小跑着溜进酒店。

一同上楼时,周世杰忽然撞撞她胳膊:“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大声喊过?”

姿仪不解:“我为什么要大声喊?……哦,以前去养老院探望老人,有些耳朵背,倒是得喊着说话。”

周世杰唇角微抽:“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回到房间洗过澡后闷头补觉,晚上六点,姿仪又被周世杰“砰砰砰”的敲了起来。

“这是我的私人时间,你要干嘛!”

“走,一起出去。”周世杰仍是那副西装笔挺的精英样子:“吃饭了吗?你不会一直在睡觉吧?睡眠过多脸部会浮肿,被人拍到又该质疑你整容失败了。”

姿仪揉着额角,被他念叨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我错了我有罪,你去三楼等我吧。”

吃过饭后一不小心被他忽悠着坐上出租,直到站在城郊的凤凰山下,姿仪还是有种玄妙的感觉。

“这大晚上的,你来找我……登山?”

脑子被驴踢了吧!

“今天难得顺利通过,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吗?”周世杰一本正经的指向山间平整的石阶:“看,一点都不陡的,很快就上去了,山顶还有间据说很灵验的寺庙呢。”

默默翻个白眼,姿仪转身就走。

周世杰淡定的站在原地晃晃手里的包:“手机钱包卡都在这儿,你想走回去?”

……怪不得突然这么殷勤的帮她拎包,原来是故意的!

抬手按住不停乱跳的额角,姿仪认命的走回来:“你到底想干嘛?”

“走吧。”周世杰换个手拎包:“真的很近,放心,不会耽误明天最后一幕的。”

“我……”

“山上有心想事成的魔法。”周世杰站在台阶上严肃的盯着她:“你难道不想一夜之间演技爆棚吗?”

“……”

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这么不着调的话……真的好吗?

默默长叹口气,姿仪觉得自己绝对是疯了,不然为什么会跟他一起往上走?

山再矮也是山,两个人哼哧哼哧爬了将近两个小时。通往山顶的石阶修得平整宽阔,皎洁的月光洒下来,一切都被照得纤毫毕现。

就在姿仪快要死在台阶上时,山顶终于到了。

周世杰敲开寺庙的门,两个小沙弥把他们引到客厢,还体贴的安排了一顿简易斋饭。

当然,作为回报,二人每个塞了500香油钱。

直到迷迷糊糊陷入梦乡,姿仪也没弄清他到底想做什么。

——

虽然凤凰山不怎么出名,但山顶看日出,别有一番澎湃的激情。

早上4:30,姿仪硬是被周世杰敲出了门。打着哈欠吃过早斋,穿上棉衣吹着清冷新鲜的山风,她睡意顿消,头脑也清明起来。

薄雾弥漫的地平线上,金光隐隐喷薄欲出。厚重的云层慢慢散去,长久的蛰伏后,一瞬间,朝霞万丈。

艳光逼人。

身姿笔直的站在观景台上,姿仪眺望着远处云海,心中激荡,早把被迫爬山的不满郁卒抛到了脑后。

“漂亮吗?”周世杰语声清淡:“有没有觉得豪情满怀,想要发泄一下?”

姿仪顿了顿,点点头。

“那就喊一声吧。”

“……啊?”

“喊一声。”周世杰鼓励的看着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人注意的。”

姿仪默默盯着红日,抿唇不语。

周世杰扬扬眉,走开两步,忽然前倾身体把手拢在嘴边:“喂——!”

云海深处,隐隐有男声盘旋回荡。

“喂——!尹~姿~仪~!你~个~智~障~!”

“……”

“喂——!”

“喂——!”

“喂——!”

清越的女声突然加入,宛如朝霞,直冲云霄。

“啊——!”

“啊——!”

“啊——!”

接连喊了十数声,姿仪才停下来,扶住栏杆大口喘息。

重叠的女声回荡在山间,一层一层,就像昔日的过往,虽然存在,却终究消散。

“看,没有什么不可以。”周世杰疏淡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只是没开过先例而已,人总是对没做过的事有种本能的抗拒。”

就像站在镁光灯下演绎不同人生。

就像试着当演员。

就像忽然来到了Z国的公元2020年。

她的眼眶忽然又酸又涩,一滴泪水毫无预兆的砸下来。

良久,沉默。

再抬头时,姿仪已经挂上了从容的微笑:“谢谢你。”

她的眉眼略红,周世杰以为她大病初愈受不住山风,一径催着她往回走。

一路再无话。

下午1:00,重新拍许蓉蓉吵架被撞死的那幕,最后一次。

虽然一宿没睡,姿仪的精神却很好,画完浓妆后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还特意拍了张全身照。

“尹姿仪、赵春红老师准备,孙雅莉你表情再绝望点,好——1,2,3,开始!”

“喂!”

人未到,声先至,许蓉蓉踩着细高跟蹬蹬几步跑过来:“你干什么呀,放开我妈!”

老太太凶狠的回身一推,她下意识瞪大眼,表情由愤恨转为惊慌,脚下不稳跌到地上:“啊——!”

执行导演抓住时机:“死!”

顺势在地下打个滚,血包破裂,鲜血“噗”的一下喷出来。

“好!”赵桐满意的一拍手,第一次用微笑的表情面对姿仪:“你是一夜之间突然开窍了?简直和昨天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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