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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物所致,沈昙几乎是话音刚落,便沉沉睡了过去,除了胞弟明卓,顾青竹还未曾目睹过这般景象,大概是烧热的缘故,他呼吸有些粗重,额间的汗倒是越出越多。

一边手被心仪的男子攥着,一边慢半拍的为自己方才那番大胆言论羞怯起来,但她没神游太久,觉察到沈昙发热盗汗时,马上想着把手抽出来,准备打些水沾湿帕子,为他冰敷。

可即便睡着,沈昙手上力道仍大的惊人,顾青竹用右手掰了几次,才稍稍有些缝隙把手腾出,手心汗津津的,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在冰敷前,先把沈昙的手擦洗干净,这才重新洗过帕子,搭在了他额头上。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候,颂平端着小砂锅入了门,因着脚步轻,院内又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顾青竹并没有发觉,神态自若的在给沈昙换冷帕。这可让颂平呆滞了半晌,要知道,自家姑娘虽不是娇养大的,也是名副其实的高门闺秀,除却给长辈侍疾,鲜少有需要她亲自动手。

颂平从前便知道姑娘对沈大公子态度不同,但一直认为是对方三番两次有恩与顾家,顾青竹才如此以礼待人,可这下,她终于恍然通了窍!

她复又瞄了一眼,心里头暗暗将两人各个方面对比了番,无论样貌家世还是才学品行,还真就般配的紧,想到这,颂平对这事儿倒乐见其成,故意装作刚到的样子,先喊了声:“姑娘,粥熬好了。”才垂眼带笑的走了进去。

医馆用得上的食料有限,锅里煲的粥也仅是大米配了红枣枸杞,大枣去核儿用刀切成片儿,放在灶上熬了足足半个时辰,当真是熬的软糯生香,顾青竹用布垫着揭开盖子瞧了眼,笑着对颂平道:“这香味我闻着都嘴馋。”

来时路上眉心儿笼的愁云化都化不开,这会子都能和她说笑了,颂平心里头明了姑娘这是放了心,也捂着笑一声:“本就拿了俩个碗来,您晚上用的少,正好凑着再喝些。”

泸州湿热,顾青竹有那么些许水土不服,食欲也退了许多,饭吃得少,沈昙便招呼园中的厨娘子,每晚炖上鱼汤甜粥换着给她加上一餐。不过此时她到没感觉肚饿,便道:“我却免了,你忙活半天多垫垫肚子才是正经,若熬的多,待会儿可以给许郎中和那小徒弟送去些。”

说曹操曹操到,小徒弟端着药汤,人还未到耳朵却很灵光,呲牙笑着急急问道:“好香,有什么好吃的?”

颂平观他年岁小,个子也不高,整日打交道已经当做半个弟弟待了,随即抬手点了他道:“狗鼻子,米粥都能闻到,要做了鸡汤鱼汤,岂不是隔着一堵墙都被你盯上了。”

“见者有份。”小徒弟把药一放,端的时候没垫着东西,烫的他直揪耳朵,然后嘻嘻笑了道。

服药趁热,顾青竹好容易把沈昙唤醒,只见他蹙着眉缓了缓,目光慢慢移过来,那神情相较于平日,多几分少年应有的稚气,顾青竹莞尔一笑:“先喝点粥,服完汤药你再好好睡。”

病人被伺候着用膳再平常不过,这当着外人,自家小姐肯定不能亲自上手,颂平便端着舀好的热粥上前准备喂他用下,谁成想人家却面无表情的闪过身子,明摆着不乐意配合。

看沈昙身边用的人就知道,三省居内院均找不着丫头的影子,他确实不习惯让人近身伺候。

小徒弟咂咂嘴,招手道:“让我来让我来。”

沈昙斜看他一眼,也没表态,撑着起了身从颂平那儿接过碗,慢慢吞咽着喝完,然后示意把药也端给他。

饭药中间最好隔上一会儿,可顾青竹观他精神萎靡的模样,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便不讲究那些个,只见他先试探着抿一口,大概冷热刚好,扬起脖子将整碗药汤一饮而尽,眉都不带皱一下的。

良药苦口,那碗药放在桌上,顾青竹就能闻的见苦味,沈昙却好似喝了白水般毫无知觉,她瞧着空荡荡的药碗,感觉自己嘴里头也是满满的苦意。

如此折腾着到了后半夜,小徒弟也打着哈欠睡去,颂平往隔壁屋子给顾青竹打理床铺,服完药的沈昙又躺了,睡前还不忘对她嘱咐了句:“记得明早的事。”

还能有什么事儿,顾青竹哭笑不得,起身替他把掖两下被子,轻声斥道:“快睡罢。”

一夜安好。

白日照看顾同山劳心劳力,晚上又紧张的赶来医馆,顾青竹是提了精神,脑袋沾着枕头才发现累的不行,没一会儿久睡得个天昏地暗,连院里的官兵整队出门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她,一觉睁眼,窗外已是大亮。

在外头没甚计较的,顾青竹起床穿戴好,让颂平陪着在后院竹筒儿那就着泉水洗了手脸,出门紧,香膏什么的都没拿,不过这个天气脸不受冻,少擦几日不当紧的。

“沈大哥醒了么,可见好些?”顾青竹出门是直接拐来后院的,没洗漱,也不好意思过去沈昙那屋探病。

颂平赞叹说:“原来婢子还想的沈大公子和汴梁城其他子弟没什么区别,这伤着回,可实打实让人瞧出不一般来!许郎中早起过去看过他,才一宿烧便退了,虽然没换药不知道伤长的怎样,但元气足足,下床就去前院喝羊汤了。”

官兵个个都是胃口好的,昨儿晚上一顿就是凑合,今日还要随时听命办事,肚子当然要填饱,刘大人派人半夜敲开旁边巷子做羊汤生意的老板,商量着早晨在医馆扎锅熬汤吃,饼子也定他家的。壮劳力多,搭个土灶台也是一会儿的事,羊是才宰的,肉料十足,半个时辰满院子都是汤的鲜香味,官兵们勾着头只盼着早点能喝上一口。

顾青竹一听,却没叹沈昙身体底子好,忧心道:“他受外伤,怎么好食羊肉呢?”

羊肉发物,不利于长伤口,沈昙不忌讳,许郎中总还要阻了他才对。

颂平颔首道:“姑娘说的许郎中也提醒了,不过,说沈公子是补气力的时候,羊汤少喝顿没什么坏处,以后要注意忌口就成。”

两人说着到了前院,挨着墙的地方支了口大锅,乳白色的羊汤咕嘟嘟的冒着泡儿,香飘十里,另头桌子上摆着装饼子的竹筐,上面用布盖了,几位留在医馆的官兵正抱着碗蹲在地上大口嚼着饼子,配着肉羊吃的满脸餍足。

而沈昙则背靠着从竹子,低头喝的认真,脸色有了血色,假如不是臂膀间缠着纱布,看着鼓囊囊一圈,压根瞧不出是有伤病的人,商陆就蹲在他旁边,边吃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惹得一身黑衣的沈靖不住皱眉头。

早在顾青竹转角远远走来,沈昙余光就看着了,他清醒后,脑中全是昨晚说的话,虽确定那都不是烧糊涂发的梦,却还耐不住欲去找她再仔细问个究竟。路过顾青竹屋前几次,帘子还是半遮掩的,想必是还未起身,他安慰着自己好事多磨,心急也是无用,随后被商陆和沈靖拉来用早饭。

当然,他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只是在几人打过招呼后,安排商陆再去端两碗汤放在屋中桌子上,饼子也要才炕好的。

顾青竹在那儿停了没多久,被安排到里头用饭,颂平有眼色的不愿打搅,等她坐下,才说早晨自己吃了点,这会儿想起来先去许郎中那里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于是乎,一张桌子只剩下顾青竹和沈昙,商陆倒想凑热闹,倒让他一个眼风扫过去,心中一凌,当即领悟主子心思,忙不迭的抱着碗转身跑去和沈靖诉苦了。

昨儿日沈昙烧的不怎清醒,顾青竹同他说起话,难免多了几分底气,眼下迎着他目光,忽就有点想避开的意思,只执起汤匙和碗里头的羊汤大战起来。

沈昙眯了眯眼,可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微微笑着道:“青竹好像忘了些什么?”

顾青竹咽下口汤,想了许久,觉得话不必从新说叨一遍,点到即可,所以点了点头道:“我说话算得数。”

沈昙本还认为她会脸皮薄搪塞过去,不料倒十分爽快的认下来,于女子而言,真是气魄难以比拟,算的让巾帼须眉了,顿时语塞片刻,自己反而是被比的落下一成。

沈昙回了声好,心内已经飞快开始谋划如何和她父亲、自己师父提这事儿,包括回府和父母长辈禀告,彩礼怎么备,媒人请哪个,所有婚俗规矩也统统琢磨了一遍。

这样一来,仿若老僧入定般,不吃也没动,顾青竹见他只问了一句就不再说话,脸上又看不出喜怒,单是盯着桌子,犹如桌上长了朵儿花儿,看的入了迷。

顾青竹思索着想要开口,那边沈昙总算有了动静,但看他先是从站起来从对面走了过来,停了脚步弯下腰,直看着她,眼里盛的满满笑意,语气却颇为郑重的开了口:“回了汴梁,我就和家中长辈说了,请他们替我去你府上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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