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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山谷的医术的确名不虚传,令满城大夫束手无策甚至齐折柳都觉得棘手的毒,他只花费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给解开了。

等到庄凝喝了山谷调配的解药后,将将两个时辰人就醒了过来。

庄凝悠悠醒转时,只觉得身上的伤口仿佛疼得要裂开,连头也疼得紧。睁眼看着头顶的帐幔,他有些发懵,半晌才陆陆续续的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凤眸一下子就冷了个彻底。

他动了动胳膊,想要抬手去揉自己的眉心,一不小心却碰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勉强扭头去看,一眼就看到洪宝趴在床边憨憨睡着,小脸朝着外面,一脸疲惫。

手指微曲,轻轻地抚上那明显消瘦了的小脸,庄凝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后洪宝是怎么过来的,但是看着她样子就知道定是把她吓坏了。

自打来了白水镇以后,因为庄凝受伤中毒,洪宝一直不曾合过眼,今日有山谷替庄凝解了毒并确保庄凝性命无忧后,她才松了心神在守着庄凝时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当指月复的温热在面颊上游走时,洪宝迷迷糊糊地嘤咛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恰好对上庄凝幽深暗沉的双眸,她怔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兴奋地直起身子,就这样跪坐在床榻边看着庄凝,惊喜地开口问道:“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身上的伤口还疼吗,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庄凝哭笑不得,缓缓地收回落了空的手,他摩挲着指尖,无奈笑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可记不住。”说着冲洪宝招了招手,“先扶我起来。”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这会儿再躺下去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浑身僵麻难受。

洪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蓦然记起山谷之前的叮嘱,解药过了劲,人醒了会身子不适,半靠着要比躺着更好些。她连忙起身半弯着要去扶庄凝,一边伸手拽了一旁的引枕垫在他的后背好让他坐得更舒服一些。

坐好了,庄凝伸手握住洪宝的手腕,牵着她坐在自己的身旁,目光柔和盯着她的小脸,缓缓开口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洪宝微微低着头,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极低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吗,狗急了都会跳墙,偏你本事,单枪匹马的贼窝都敢闯,你知不知道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对不起。”听出她声音里的哭意,庄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极为诚恳地道了歉。然而当他想起自己中毒昏迷前看到了那个人以后,眸光倏地就彻冷了。

察觉到他的异常,洪宝抬了抬头,见他脸色难看的紧,便开口问道:“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请山前辈来给你看看?”

说着便要起身出去。

庄凝开口阻止,扯了扯嘴角,温声道:“我没事,不必担心。”见洪宝依旧一脸担心,便笑了一声,转而问她,道,“是我师父给我解的毒?”

见洪宝点头,庄凝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为他解毒的人是齐折柳,倒没料到会是他那位行踪飘忽不定的师父山老头,不由疑惑地问道:“不知你们用了什么法子把那老头给找到的?”

洪宝见他精神尚好,便细细地将自己当初凑巧救了一回山谷的事情说了,之后想起柴房里关着的何老大,她蹙了蹙眉道:“当初重伤你给你下毒的人真的是何老大吗,他现在装疯卖傻得不论长风长信怎么审问他都不管用。”何老大软硬不吃,只顾每日疯癫,甚至连齐折柳都拿他没法子。

“叫长风将人放了,让折柳给他治伤。”

“嗯?真的与何老大没有关系?”

庄凝抿唇,道:“何老大虽是懂得一些伎俩算计,但是此事与他无关。他本就是商人,深谙与谁合作利益最大,他还不至于傻到对我下手。”

洪宝有些懵:“既不是他,那究竟是谁?”

庄凝却无意说下去,按了按眉心,望向洪宝,低声道:“我有些饿了。”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洪宝知道这是庄凝不想让自己掺和进去,也就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因见他说肚子饿了,便立即起身,丢下一句“我去给你熬粥”就跑去小厨房了。

庄凝目送洪宝的身影远去,之后方才缓缓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床边的一盆文竹上,又有发冷。

“郡主大人您可算是醒了,知不知道人家很是担心呀!”

熟悉的轻佻声由远及近,庄凝一抬头就看见齐折柳一袭红衣摇着扇子走进屋来,桃花眼里满是兴味与打趣。

睨了他一眼,庄凝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道:“好好说话。”

已经落坐在床边的齐折柳听了这么一句当即合了扇子捂住自己的心口,控诉道:“小爷我辛辛苦苦跑死了两匹千里良驹才从京都赶来平阳救你小命,你倒好,才刚刚醒过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庄凝心里的确有些动容,但他和齐折柳斗惯了,扬了扬唇,故意道:“我怎么听说你差点儿用你那银针送我去见了阎王爷呢?”他自己中了什么毒心里也有数,兼之方才洪宝的讲述,庄凝知道那不是齐折柳有意而为,但也乐得那这件事去打趣他。

怪医齐折柳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一身医术,最容不得也是别人瞧不起他的医术。

因此,庄凝的话才说完他就急得要跳脚,“嗳,那可不是我医术不精,实在是下毒的人心肝太黑!”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宁修啊,依着你行事的风格,你不会让自己白白吃这么大一个亏,给你下毒的人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山老头人呢?”

“那老头子见你死不了了,早就溜了,怕你烦缠呢。”

“确定不是你又在惦记他的东西,嗯?”

被戳中了心事,齐折柳顿时合了嘴,半晌才看向精神还不错的庄凝,正了脸色问他:“你别与我扯开话题,方才我在外面也听到你和你媳妇儿说的话了,你支开她不愿意她掺和进来,但是我可是你过了命的好兄弟,总不能连我也瞒着吧?”说着磨了磨牙,“你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我先去给他弄个差不多的毒尝尝再算账。”

庄凝动了动身子,双手合握,凤眼眼角微挑,淡淡道:“我得罪的人这些年算下来不算少,你猜谁最想取我的命,嗯?”

齐折柳拿着扇子抵住下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你得罪的人不少,可是能动得了你的人却没有,要有,你早该死了百八十回了。”说着他顿了顿,桃花眼微微一眯,要说有手腕有狠心的人倒有一个,“如果那九爷起了疑心,怕是会对你除之而后快,只是九爷远在京都,虽然我瞧着他对你怕是起了戒备,可是理应不会这么快就下手啊。”炤亲王派人盯着东门胡同,同样的他也派人悄悄盯住了炤亲王府,如果炤亲王真的派出刺客了,他不至于一点儿风声也得不到啊。

“谁与你说一定要从京都派人来?”

炤亲王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他,他前脚离了京都南下,谁知道宋承琨有没有紧跟着派人盯住他?

齐折柳烦躁的打开扇子扇风,睨了一眼庄凝,“你能不能不跟小爷卖关子了,脑壳疼。”

庄凝面上却露出一抹凉凉的笑意,声音也冷得彻底,“宁昶的孙子,慎远的弟弟如今可就在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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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宝急匆匆跑去小厨房准备熬粥,临时兴起想放些白果,翻遍了厨房也没找到以后,就揣着银子跑到白水镇的大街上去买。

买了白果,又顺便买了几分开胃的小菜,洪宝提着东西正准备回去,却迎面遇上了一个算是熟悉的人。

“宁慎修?”

面前的人一身惨绿直,面如冠玉,恰是宁慎修。

洪宝有些意外,竟也没有向以往那样避开他,反而主动迎上去与宁慎修打了招呼。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直觉告诉她,宁慎修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白水镇绝非什么简单的事情。

宁慎修也早就看到了洪宝,原以为她会向以前那样对自己避而远之,冷不防见小小的个子站到自己三步开外的地方,狐狸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一派风淡云轻,“原来是洪宝你,真是巧了。”

“宁二公子怎么会在白水镇?”宁慎修虽然性子古怪,但是从来都不是那种会逃课的人啊。

宁慎修的目光落在洪宝的脸上,嘴角轻扯露出一丝笑来,反问道:“那敢问洪宝贤弟怎么会在这儿呢?”

他脸上虽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可是洪宝却觉得后背发寒,她后退了一步,讪讪笑道:“我家有一远房亲戚生了病,因为身边没个人照顾,我就来照料他了,我先不与你叙旧了,我三表叔还等我回去给他弄吃的。”

洪宝说完准备绕开宁慎修却被他拦住,疑惑地抬头,却听见宁慎修淡笑着问自己:“洪宝贤弟难道不请我过府一叙?”

洪宝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莫名觉得今日的宁慎修委实古怪,她的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有些熟悉,心里纳罕疑惑,面上却只讪笑着,道:“我三表叔重病,府里难免不太干净,还是等来日回了平阳,我再请宁兄往醉仙楼饮宴吧。”

宁慎修面上的笑意更浓,狐狸眼微微眯起,看着眼神躲闪的洪宝,他藏在袖子里手指微微弯了弯,侧身让至一边,“既如此,等回了平阳,我可要讨贤弟一杯酒吃。”

洪宝捏紧了手里装着白果的袋子,脚步飞快地从宁慎修身旁经过。

宁慎修随之转身,看着洪宝匆匆而去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慢慢地放大,一双狐狸眼底却满是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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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留在平阳?”齐折柳合起扇子,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庄凝,摇了摇头,道,“八宝寨的金矿和平阳的私盐都出了乱子,你露出了马脚,只怕炤亲王也猜到你和宋晗交情匪浅,现在他连我都防上了,可见炤亲王如今已经是蠢蠢欲动,京都那边我猜怕是要出乱子。”

“宋晗会警惕的。”

“噫,听你这话还要继续留在平阳?”齐折柳有些不淡定了。

他不是非要把庄凝扯回到京都那滩浑水里,只是单纯地想让他离开平阳这块是非地。

庄凝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示意齐折柳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后,才笑着问他:“我身上的伤需要几日才能恢复?”

“你的毒是山老头解的,他的药灵,不过三四日毒素便能排净,至于你身上的那些伤口也不深,小心将养着也就十日左右便能好起来。”齐折柳细细算盘着,扭头问他,“你在打什么算盘?”

庄凝喝了一口水,勾唇一笑,“炤亲王按捺不住,然调兵遣将仍然需要些时日,如今只能和他比谁的速度更快。”

“什么意思?”

“八宝山和平阳城这边的路已然走不通,他要换路走了,我们也只能另辟蹊径。”庄凝眯起凤眼,“折柳,这两日你立即动身悄悄地回京都去寻宋晗,让他早作防备,另外去静心庵让闻莺回洪家。”

齐折柳皱了皱眉,“闻莺去洪家做什么?”

庄凝挑了挑眉,笑道:“当日离京时朱家便有异动,他们跟炤亲王走得近打的就是洪家的主意,这洪家可不能出事。”

洪家乃是大楚第一皇商,家财万贯,炤亲王一旦把主意打到洪家可就不是什么妙事了。

“你倒是护着你那小媳妇儿。”齐折柳不由打趣了一句,打趣完才疑惑了起来,“我来的时候见你支开那丫头去给你熬粥,怎么都这么久了也不回来啊?”

庄凝倒没觉得奇怪,毕竟洪宝的厨艺如何他心知肚明,即便是熬粥,她也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你这几日也没好好吃过东西,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肚子可不能饿坏了,我替你去催催你媳妇儿。”

齐折柳模了模自己的肚皮,也觉得有些饿了,说完便真的转身出去找洪宝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齐折柳便又折了回来,一见庄凝便道:“小厨房压根没有人影,锅灶都是冷的,问了看门的说是一个时辰前就出去到街上买东西了,现在也没回来。”

庄凝闻言当即坐了起来,不小心扯到身上的身后也顾不得,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听说去买白果了,可这么个小镇子来来回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小媳妇儿怕不是在街上迷了路?”齐折柳说着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庄凝却没来由一阵心慌,伸手掀开身上的锦被便要下床。

齐折柳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现在还虚吗?”

庄凝面色凝重,蹙眉沉声道:“我担心宝儿会出事。”

“能出什么事,许是街上有什么热闹玩得忘了时辰也不一定。”后一句话齐折柳说得有些心虚,这两日他冷眼瞧着,洪宝对庄凝可是关心的紧,再不着调应该不会让庄凝才醒过来就饿肚子,那么……“宁修,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街上给你找人。”

说完,齐折柳就把扇子收了起来,转身匆匆地出去,顺带着把半路上遇到的长风也拽走了。

两个人去找也快一些。

厢房内,庄凝却没有心思继续躺着休养,他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可到底好几日没有进过食身子发虚,勉强扶着床柱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到不远处书案前,书案上摆着一个染了血迹的荷包,他伸手拿起来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除了刺鼻的血腥味以外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他当时从下毒人身上扯下来的,这香味很熟悉,四年前他曾遇见过,只是那个人明明不是宁慎远,为什么身上也总带着这味香料?

屋外夕阳西斜,屋内庄凝眉头紧锁。

但愿洪宝真的只是在街上贪玩一时忘了归期。

夜幕四合,院子里的灯火一盏一盏亮起,庄凝没有等回洪宝,也没有等回齐折柳,一颗心慢慢地沉到谷底,他将握在手里的荷包掷在地上,转身去换了衣服。

长信守在屋子外面,看到自己主子出来了,不由一惊,连忙跑过去将人扶住,看着庄凝苍白的脸色,他不由劝道:“公子才醒过来不久,还是在床上多躺着休息罢,我知道公子担心夫人,但是齐公子和长风已经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的话音才落,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长信闻声望向院子的门口方向,见夜色下匆匆一个身影向这边跑来,近了,发现是长风。

庄凝已经迈步迎了过去,“人呢?”

长风气喘吁吁,见问掏出怀里的东西呈过去。

“这是在前头小巷发现的,我依着去问了城里几家卖白果的,城东李记的掌柜说傍晚的确有个小公子来买了一斤的白果,据他描述的理应是夫人没错。”

庄凝将手里的东西攥紧,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沉声问道:“我问人找到了没有。”

长风倏地跪倒在地,“属下无能,只是这包裹白果的纸袋上有一种香味,齐公子已经去追查了。”

怪医齐折柳除了医术惊人,嗅觉也比常人厉害,再淡的香味也瞒不过他的鼻子。

那纸袋子上的香味虽然极淡,但是他还是辨识出来了,判断出那不是洪宝身上的熏香,便猜着跟洪宝失踪有关,齐折柳闻香寻人而去,只让长风回来传个消息。

听长风提起香味,庄凝眸底愈发冷了三分,他闻不出这纸袋子上沾了什么香味,然而心里却有了隐隐猜测。

他还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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