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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以谦从书房出来,一阶一阶从楼梯上踱下来的时候,太阳刚刚转过半面墙,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干净净的落地窗均匀地洒进室内,将窗边的长条布艺沙发染上一层浅金的色彩。

苏老爷子和他谈了很久,久到苏丛卉早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苏杭也回家了,久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的林樊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略显单薄的纤细人影歪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头,怀里还抱了一个毛绒绒的抱枕,端得是姿态安宁岁月静好,长睫毛搭在下眼睑处,在鼻翼上投出一片浅浅的暗影,睡着的林樊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竟然带着微笑,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叶以谦扶着楼梯微凉的扶手停下脚步。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林樊,此刻正以最真实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林樊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身边的沙发忽然间塌下了一块,眼睛还没睁开,就下意识地要往一旁挪,哪知道下一秒自己便跌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萦绕在身侧。

林樊慢慢睁开睡意昏沉的眼睛,迎接她的是叶以谦清浅克制的轻吻。

“你们谈完了?”林樊抬手模了模近在咫尺、线条温柔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胆大妄为将她揽在怀里的人是真实存在,还是不过是一场梦境。

叶以谦没回答,修长的手指滑落下来,与她是指相扣,继而将林樊纤细修长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怎么睡在这里,落枕了怎么办?”

林樊这才后知后觉地看清楚叶以谦的姿势,原来他并没有坐过来,而是蜷起了一条腿,膝盖压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她耳侧的沙发靠背,同她面对面地额头相抵。怪不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圈在了他怀里。

“没想到你们会聊这么久,苏杭走了我有点无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林樊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后脖颈,果然有点僵直,手指一按也隐隐地作痛起来。她以前可没这么娇气。

叶以谦只看到她的眉头上一闪而过的褶皱,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也顾不得自己和林樊的姿态到底有多亲昵,直接抬手按上了她的脖颈,微凉的指尖划过林樊后颈白皙光滑的皮肤,找准了一个点按下去,立刻听到怀中小鸟舒服地哼了一声。

“叶以谦,没想到你还是个老中医。”——来自不好伺候的女朋友一个别扭的称赞。

叶以谦对如此不虞之誉泰然受之。一个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用健康去同其他不重要的事情做交换的。自小大到,叶以谦永远有处理不完的任务,早就熟谙如何好好地缓解疲劳。

冷不防的,林樊余光扫见二楼书房门口拄着一只拐杖往下看的苏老爷子,登时有些羞怯,将同她呼吸纠缠的叶以谦推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咳嗽了一声理了理微微有些凌乱的长发,道:“你们都聊什么了?”

叶以谦见她反常,眼睛又不敢往楼上看,虽然是背对着二楼,心里也猜了个**不离十,深植在心中一向掩藏很好的顽劣因子又涌上来,忽然靠过去倾身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很快又退开,“没聊什么。”

P话……

林樊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余光便见方才二楼书房门口往下凝视的那道目光不见了。

叶以谦只当没看见林樊翻上天的白眼,神情自然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自顾自地说下去,“樊樊,你明天有安排么?”

怎么感觉这个人每天都很闲?他都不用工作的么?林樊上上下下地将叶以谦大量了一番,好笑地揶揄他,“叫你这样的人做总裁,叶家真的放心么?”

他这样吊儿郎当的整天在外,公司被卖了都不知道吧?

“樊樊,我晓得什么是正经事。”回答依旧云淡风轻,却字字诛心。

林樊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和叶以谦纠缠这些有的没的了,对方段数抬高,她实在招架不住,“好啦,我明天没有课,你想干什么?”

对方这才满意地松开眉头,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我手上有两张票,明天去看画展吧?”

画展。

原本眉眼带笑的林樊却是笑容一僵。

从打五年前她放弃了国内的学业决定出国开始,林樊就再也没有碰过和画画有关的任何东西,也再没有去看过任何画展了。

不过既然对方是叶以谦,好像一切都可以破例。

“好啊。”

原本已经做好了她也许会拒绝的心里准备的某人笑意更盛,“然后我们再去看电影,樊樊,我们还没一起看过电影。”

林樊听他细细地安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些鼓鼓胀胀,好像整个人都被打足了气一样。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叶以谦,半点从前运筹帷幄的模样都没有,反而像一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他也确实没谈过恋爱。他这是从网上找来的约会攻略吗?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很可爱?”

对于美人,林樊是一向不吝惜赞美的。

莫名被夸奖了的某人不动声色地红了耳尖。

虽然说叶以谦的意思是打算这一下午就同林樊黏糊了,可还没到晚饭的时候,叶以谦还是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走时的脸色相当不愉快,林樊猜被打扰的叶家大少很可能要滥杀无辜了。

为他公司的可怜孩子们默哀一分钟。

晚饭的时候只有林樊和苏老爷子在苏宅,林樊又“知情不报”,在苏老爷子看来瞒着他搞地下情很久了,这会儿吃饭的时候见老爷子一言不发地只顾吃饭也不敢造次,只一粒米一粒米地往嘴里填,等着苏老爷子主动开口。

果然,在这种沉默博弈的时候,林樊一向是稳赢的。

苏老爷子饭吃到一半终于没受得了饭桌上静悄悄的压抑气氛,伸筷子在林樊眼前的碟子里夹了一片藕,眼皮也没抬一下,“那个叶以谦,还不错。”

就等苏老爷子这句话的林樊登时松了一口气,眉眼上也蒙了一层笑意,“我也觉得他很不错。”

这把她美的。

苏老爷子哼了一声,扒了一口饭,细嚼慢咽,“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当然觉得他不错。”

哟,老爷子这还闹脾气呢。林樊赶忙笑眯眯地软下语气,又是撒娇又是卖萌地将苏老爷子往开心了哄。

当天晚上,林樊没回学校,而是回了自己的公寓,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吃了一个苹果,都过了一下午,还觉得沙发上残留着叶以谦的气息。

Daisy难得这么频繁地看见自家主人,又被林樊心情大好地牵出去在草坪上疯了一圈,这会儿正处在一个相当亢奋的状态,摇着尾巴在林樊身边转来转去,好像也感染了主人愉快的情绪。

临睡前林樊看到床头上六年前叶以谦出国前送给她的八音盒,也是一时兴起,拿过来把玩了一会儿,拧了几圈按下开关,看着八音盒上方水晶球里缓缓地飘起了雪,一阵舒缓的音乐便传了出来。

一首耳熟能详的圆舞曲,却支撑了林樊这么多年。

林樊还记得叶以谦将八音盒塞给她的情景。

叶以谦要出国的消息是突然之间传出来的。当时大家都在紧张备考,人人都是分秒必争,恨不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用来背单词。可叶以谦却一连两周没有在学校露面,谁都不知道他怎么了,桌子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堆卷子。

林樊是叶以谦的前桌,每次传卷子的时候都要给叶以谦留一份在桌子上,久而久之叶以谦桌上的卷子堆得像个小山一样,班主任看不过去眼,便勒令林樊帮他收拾起来塞进桌子抽屉里去。

林樊接了班主任的命令,下了课便转身一张一张地给叶以谦叠卷子,叠好后站起身来走到叶以谦的座位坐下,手上拿着卷子要往抽屉里塞,打开抽屉还愣了一下,因为看到他抽屉里书没有几本,倒是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排药。感冒、退烧、止痛,叶以谦这抽屉简直就是一个家庭日用药箱的配备。

林樊吐了吐舌头,想着怪不得管叶以谦要什么药他都有呢,肩膀忽然就被人按了一下。

回头,是打后门走进来的叶以谦。

鸠占鹊巢的林樊赶紧慌慌张张地从叶以谦的座位上站起来,一种做坏事被逮到的窘迫感油然而生,挥了挥手上的一叠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什么,老谭叫我帮你收拾一下。”

对方好像没她这么在意,摇摇头,瘦了一大圈的脸上神色复杂,只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塞给她,漆黑的眸子深深地将她望着,“林樊,这个给你。”

没等林樊推辞,叶以谦补上的一句话就叫她不得不讪讪地放下了手。

叶以谦说,林樊,我要出国了。

音乐已经放到了尾声,陷在回忆里的林樊第一次没有抬手去关掉八音盒,而是怔怔地望着不断飘雪的水晶球发呆。

忽然地,眼前浮现出清浅的薄荷绿,在音乐戛然而止之后,林樊听到了叶以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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