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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有孕的消息传开以后,咬碎一口银牙的,除了采莲,当然还有高湘。

明月楼的院子里只种了些菊花,深秋时节,菊花开得正旺,若在往日,高湘定然要在阳光充沛的午后赏上个把时辰的花。

可今天,她却连午饭都懒得动筷子,只是干坐在窗前生闷气。

进王府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里,她精心布置,想收服些下人为她所用,可是初雪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心机的样子,实际上却狡猾无比。

就说闲云阁里那个海棠吧,她费了许多心思,赏赐不少好东西,终于使得海棠对她俯首贴耳,一有消息,就跑到明月楼来报讯了。

谁知就在上个月,初雪却突然闷声不响的把海棠给嫁出去了。

海棠今年还不到十六,哪里就到了嫁人的年龄了呢,初雪显然是故意的,没办法,那是她院子里的丫头,自己不能插手过问。

再说王妃陈氏那个书呆子吧,本来,凭自己的交际手段,要想跟一个书呆子打好关系是易如反掌,甜言蜜语,投其所好,怎么也把她的心给捂热了。

可陈若芙呢,甜言蜜语照单全收,主母的权力却丝毫也不肯放,那张整日冷若冰霜的死人脸上硬是一点笑影子也没有,对一众小妾依旧是不偏不倚,一视同仁,除了对初雪。

也不知她高湘是不是和初雪前世有着杀父之仇,今生今世,这个贱人跟自己作对是做定了。

在闺中的时候,张居正爱的是她,出阁以后,王爷王妃全都偏着她,这越发的令高湘妒上加妒,每次在正院里看见初雪与王妃谈笑风生的模样,高湘就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了她。

“小姐,天气已经变凉了,窗前风大,您还是进卧房吧。”青云劝道。

高湘没有动,只问了一句:“前两天晚上,王爷都是在哪里歇的?”

青云小心翼翼地看了高湘一眼:“在闲云阁。”

高湘便再不出声了。

青云深知自家小姐的心事,便劝道:“她那样的出身,即便生下儿子,也不会掌什么权,再说了,王爷不是已经有了宝哥儿这个嫡长子了。”

“宝哥儿虽是嫡长子,可却是个没娘的孩子,占了嫡长的名分又如何?古往今来,没娘的嫡长子被夺取了家产名位的,难道还少了?”高湘苦笑道。

青云哼了一声:“就算宝哥儿将来的名位被人夺取,也该是现在的王妃的儿子夺,哪里轮到她的儿子!再说,她肚子里是男是女,还都说不准呢!”

高湘深深吸了口气,不错,是男是女,还都说不准呢,以后的日子长得很,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谋算,总之,她这一生已经是毁了,不拉上初雪的一生陪葬,怎么能甘心。

青云又道:“小姐,依奴婢看,咱们还是接着笼络府中那些管事,把权力抓在手里才是真的,王妃虽然是主母,可是若管事们都不听她的,她也就没招了,凭着咱们家老爷对王爷的恩情,您在府里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高湘摇了摇头:“王妃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儿,可是她身边的董嬷嬷那般精明厉害,怎么能让咱们轻易架空王妃,上回赵管事的事情,不就是个例子吗?”

说完,又沉吟了一会:“我看,还是从那些管事们在王府外的亲友处下手,方能神不知鬼不觉。”

且不说高湘关起门来如何打她的如意算盘,再说初雪,自从知道她再度有孕以后,裕王就天天到她的房里歇息,连若芙都暂时抛在脑后了。

初雪道:“王爷,臣妾现在不能侍寝,您还是到别处去吧。”

裕王却笑眯眯地道:“我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哪能像毛头小伙子一样日日想着侍寝这回事呢,初雪,你可真是我的福星,那么多女人都没有身孕,偏就是你,一胎接着一胎给我生孩子。”

说完,不等初雪说话,就抱着顺姐到院子里玩耍去了。

初雪也只好由着他。

比起当日怀顺姐来,这一胎的怀得还要顺当,初雪只是在发现有孕的头两天吐过几次,以后就再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反应了。

不知不觉,冬天又来了,这年的冬天没有雪花,干冷干冷的,整天刮着北风,连阳光都稀薄得要命。

初雪早就换上了厚厚的锦袍,整天守在火炉边做针线,怀孕的妇人最怕的就是染上风寒,裕王和若芙早就派人嘱咐过她,免去了她日日的请安,叫她等闲不要出门。

至于那条茶树上的红丝带,初雪当然不会忘记,大部分时候,她会在阳光暖和的晌午借着去后园漫步的空当亲自去系,天气实在不好了,才会让冯保代劳。

她知道张居正每隔十天就会去茶园一次,茶树下的那些崭新的脚印说明了他是风雨无阻的如期而至。

这是个温暖的秘密,幸福的秘密,初雪从不担心茶树下会断了那行脚印。

如今,他一定是知道了她再度有孕的消息,冯保会告诉他的,他会为她高兴么?一定会的。

这日午后,初雪正围炉读书,小月突然进来道:“小姐,高侧妃来探望您了。”

初雪的脸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她来做什么?跟她说我不舒服,在睡觉,请她改日再来。”

“初雪妹妹,我好心好意地来探望你,你怎能避而不见呢!”

门帘一晃,高湘就自己走了进来。

初雪冲小月道:“高侧妃娘娘找我有事,你带着她们几个都下去吧。”

小月犹豫着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高湘和她之间,有着太多不能泄露的秘密,即便忠心如小月,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于是初雪又冲小月使了个眼色,小月终于带着荼蘼和杜鹃下去了。

“人都已经走光了,你若想摆脸色给我看,尽可以摆了!”高湘懒懒地坐在她对面的圈椅上,态度十分的悠闲。

初雪冷冷地道:“明知道我这里不欢迎你,干嘛还要来?”

“我听说你有身孕了,心里很是高兴,特意来瞧瞧你。”

“奇怪,我有身孕,干你什么事,要你来替我高兴!”初雪呲之以鼻,在这个女人面前,她连起码的客套和掩饰都不想做。

高湘柳眉一扬,略略提高了音调:“我当然高兴!把你推到王爷怀里,是我一生最得意的杰作,你越是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就越是不可能离开王爷,跟着那个谁远走天涯,你说我高兴不高兴?”

看着她那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里闪着得意而又促狭的光,初雪只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人!世上又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人!高拱不是当世的才子么?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道德沦丧的女儿来!

定了定神,初雪一字一顿地道:“我固然不可能再离开王府,可是,别忘了你也一样,有种的话,你跟谁私奔试试?看那个谁肯不肯要你!”

高湘没有看她,只是盯着炉子里熊熊燃烧的炭火怔怔地出神:“我小时候,江南的姑妈带着表妹在我们家小住,我姑父是个大盐商,非常有钱,表妹脖子上,就挂着一块非常珍稀的田黄玉锁,那锁我一眼就爱上了,真是朝思暮想,可是表妹却死活也不肯让给我。”

“原来你打小就喜欢觊觎别人的东西。”初雪讥刺道。

高湘却没有反唇相讥,自顾自地道:“后来,我终于在表妹熟睡的时候,拿起那块玉锁来把玩,然后假装不小心,把玉锁给摔碎了,看着地上玉锁的碎片,再看看表妹醒来后心疼得嚎啕大哭的模样,我心里居然觉得畅快极了,比我得到了那块玉锁还要畅快!”

说完,高湘轻轻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美丽的贝齿。

初雪见了,虽然面对着温暖的火炉,却依旧觉得后脊梁有些发冷,眼前的女子,有着一颗疯子般令人难以理解的心。

她实在难以抑制住自己的厌恶和憎恨,忍不住切齿道:“好了,现在我永远也离不开王府了,你如愿以偿了,可以回去慢慢体味这份畅快了!快点滚吧!”

高湘摇了摇头,依旧温柔地笑:“想到你,我当然是畅快的,可是,想到张居正,我还是不畅快。”

见初雪垂下眼帘,再不理她,高湘依旧好脾气地微笑:“初雪,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么,你很快就要儿女双全了,可是张居正呢?他快三十岁了吧?嘿,他今年三十,一个人过日子当然没问题,可是三十年以后呢,等他老了走不动路的时候呢?你的孩子能给他养老送终么?”

初雪心头猛地一跳,一颗心开始慢慢往下沉了下去。

张居正老了以后,会是怎样一番模样?那个时候,张夫人不在了,他的外公和舅舅肯定也不在了,那么他还能有谁?有谁会照顾他的晚年?就算张家富可敌国,可是主人一旦老迈昏聩,后果依旧是不堪设想啊!

高湘站起身来,曼声道:“你是个明白人,自己会想,瞧,你的爱把他害得有多惨!”

说完,她转过身,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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