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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永邦当夜醉酒,翌日又不用早朝,自是无须早起。上官露醒了之后,便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一连串的婢女,先行启程去上官明楼的府邸,并没有叫醒他。

大清早的,上官明楼的府邸已经为了皇后的到来做好了准备,逢春连夜培训了阖府上下的佣人,等皇后一到,管家便弓着腰,殷勤的往里迎,直接进了正房正厅,继而升座,底下乌泱泱的跪了一群人。可惜都是仆人,以及上官明楼和他在任上的一些同侪。得知皇后驾到,全都赶着来接驾,争取在皇后主子跟前露个脸,假如能遇见陛下那就更好了。只是有意思的是,人群中始终没有出现上官夫人。

逢春面露窘迫,凝香蹙眉,到了逢春身边,悄声问:“昨日的话你可都跟夫人说了吗?”

逢春点头道:“哪会不一一交代清楚呢!可夫人是什么脾气,你恐怕不知道,不是我一力劝,就能劝的动的。”说着,又附耳过去,“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我一个奴才的话能听得进去?”

凝香脸上难免的现出几分薄怒,这个老太婆太不识好歹了!她问:“那你就没有从上官大人那里下手,让他去劝一劝自己的母亲?”

“去了。”逢春叹息道,“晚膳时,上官大人对夫人好说歹说,奈何夫人借故头疼,饭都没用两口就走了。走的时候,还瞪了大人一眼,说‘你是我的儿子,怎么竟帮起外人说话!’”

凝香被气的笑了,外人?上官明楼是都护大人的养子,上官露才是亲生女儿,怎么到了夫人眼里,上官露反倒成了外人?真是个冥顽不灵的死老太婆!

上官露环视一圈之后,嘴角溢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也不叫起喀,只自顾自的喝茶,意态闲散,仪容优雅,一派的目下无尘。

仆役们倒不打紧,难为的是那些当官的,膝盖都跪疼了。

眼尖的丫鬟瞧出不对劲来,向屋外候着的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去后屋通报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自早上起来,用过早膳,便无事可做,下人们于是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为她修剪指甲,一边替她捶腿。她眯起眼睛,高高在上,显得十分享受。

听人来报,说皇后到了,上官夫人的眼角眉梢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得意的神采来,慢悠悠道:“皇后可真是有心了!送来这么多的赏赐,可放在府里也是堆地方。要说这好东西,咱们府里也不是没有呀!不见得宫里出来的就是最好的,宫里的丝绸锦缎,不也得靠江宁织造上贡嘛!”

言下之意,非但没有谢恩,还很有几分不在意。当然,这份外露的不在意正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高贵,然而愈是这样说的人,其实愈是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不过是骄矜作态罢了。

凝香在外面听见了,心中冷笑:好好地康庄大道你不走,偏往死胡同里钻!嗬!那就不要怪她懒得当好人了。她虽然不清楚主子和母族之间的纠葛,但有人蹬鼻子上脸,大脚丫子往她主子脸上踹,那就是不行!

凝香堆满了笑,大踏步进了屋里,边走边道:“上官夫人说的是呢。”待走到了上官夫人跟前,行礼道:“奴婢凝香向夫人请安,见过夫人。”

上官夫人虚笑道:“原来是宫里的凝香姑姑啊,呵呵,怎么能叫姑姑亲自来看我呢,唉,都怪老身上了年纪,身子不利索,可真是怠慢姑姑了呀。”

凝香笑中含着若有似无的讥讽:“怠慢我一个奴才不打紧,怠慢就怠慢了吧。横竖我一个奴婢,贱命一条,也不能把夫人您怎么着,是不是。”说着,咯咯笑起来,像是在打趣一般,上官夫人自然也得陪笑。她知道凝香是皇后身边得力的丫头,听说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可再厉害也仅仅是一个奴仆。因此上官夫人脸上难免多了几分轻蔑之色,孰料凝香冷不丁来一句:“但是前头有些贵人,夫人可是怠慢不起的。”

上官夫人眼皮微抬,觑了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语气里比刚才又多了一丝傲慢:“怎么?皇后不来请安?倒是姑姑先来了,难道说身为女儿尽孝的本分,宫里的姑姑也能代替?这丫头还是那么任性妄为,而且越来越不像话了。看我呆会儿不说她!”

凝香轻轻一哂:“夫人若是盼着皇后娘娘至此,那恐怕是料错了。娘娘何其尊崇,怎会纡尊降贵到这种地方来!”说着,环顾四周,也学着上官夫人的样子,做出鄙夷的神色来,仿佛上官夫人的居所是狗屋、猪圈一般,小声嘀咕道:“终归和宫里是差了一大截。”言毕,一脸无辜的,再次堆满笑,对上官夫人道:“哎呀,夫人莫见怪,奴婢这人惯会说实话的,娘娘也总是教训奴婢,心里想什么,千万不能放在嘴上说,要懂得逢迎别人,投其所好,可奴婢就是改不了这傻不愣登的脾气,想着夫人您既是娘娘的母亲,便一下子感觉亲近了许多,一亲近,立刻就口没遮拦起来。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奴婢计较啊。”

上官夫人哼的一声,没有说话。

凝香继续道:“而且奴婢也不是代替娘娘来此给夫人您请安的,奴婢什么身份呀,怎么能够呢!奴婢是按着宫规,来‘通知’夫人您,娘娘驾到,请您去正厅接驾。”说着,俯视一眼跪着替上官夫人修指甲的婢女道:“看来夫人还在准备啊?那奴婢让皇后娘娘再等一等。”一边说,一边歪头,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嘶——有趣!咱们大覃开国以来,还真没有哪个敢要皇后娘娘等的。夫人您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呢!要是被人知道了,可不得落下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呵呵,但奴婢瞧着,夫人您大抵是身上不舒服吧?才会在这里磨蹭吧?!”

凝香伶牙俐齿,句句话中带骨,刺着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碰着以往,早把凝香拖出去打死了。但凝香是宫里的人,动不得。二来,凝香开口闭口的全是‘宫规’,上官夫人实在是没计奈何。

然而此时听了她的话,再也压抑不住,嘴角下垂,略带有几分愠怒。

婢女见状,赶紧解围道:“这位姑姑容禀,咱们夫人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怕把病气过给了娘娘,这才搬到后院来养身体。”

凝香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可咱们娘娘不介意啊,咱们娘娘有孝心,是天下第一大孝女,太皇太后也夸咱们娘娘孝顺呢,别说夫人只是得一个风寒,夫人您就是病入膏肓,娘娘也会来看您的。”凝香笑着说完,突然换了口吻,凉凉道:“所以就请夫人您赶紧移步吧,省的娘娘久等了。”

上官夫人气的脸色发青!——说她病入膏肓,可不是在咒她嘛!又拿太皇太后来压她,谁敢和太皇太后相提并论?这是不要命了嘛!而且满口的宫规,弄得她无从辩驳!皇后究竟是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

可再气,面上也不能发作,唯有强自忍着。

凝香见她依旧顽固,坐的不动如山,笑的人畜无害:“啊呀,阖府都等着上官夫人您呢!您再不过去,就怕上官大人的膝盖都要跪烂了,唉,咱们娘娘也是无可奈何啊。”

上官夫人一听,眉毛都竖了起来,月兑口道:“都是一家人,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

凝香淡淡道:“夫人这话就不对了。虚礼不虚礼的,只有娘娘说了算,夫人或者旁人说了都不算。”

上官夫人气结:“我堂堂一品大员的妻子,身上是有诰命的。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也敢来我跟前放肆!”

“是,奴婢是下人,奴婢可不敢教训夫人。奴婢不过是在提醒夫人您,什么是尊卑,什么是宫规。”凝香从容应答,“关于夫人您说的诰命,奴婢当然知道,可您的一品诰命究竟从何而来,难道不是因为皇后娘娘?要不怎么说,夫人您也是有福之人呢,夫人您生了皇后娘娘,陛下又疼惜娘娘,爱屋及乌,夫人您才有了这一身诰命。就像夫人先前提到的江宁织造,夫人莫不是以为江宁织造是看在上官大人的面上才率先给您拨了一批又一批难得一见的好料子吧?呵,还不是为了讨好咱们皇后娘娘。至于这诰命嚒,自然也不是上官大人官做的好,给您挣来的。再者,诚如夫人所言,都是一家人,礼数可免则免,但是天地君亲师,上官大人还有夫人您和皇上还是家人呢,怎么,您见着皇上不拜吗?”

一番话,把上官夫人噎的哑口无言。

她咬牙点头道:“好,很好!”

她定定的望向凝香:“今日多谢姑姑指点了,老身这就打点好,立即过去。”

凝香毫不畏惧,直面迎上上官夫人的目光,双方的视线在半空中胶着,都在审视对方。同一时间,上官夫人心中也有了一个主意。

一抹不经意的笑自上官夫人的嘴角生起,一个眨眼的功夫,上官夫人就用手抵着额头,摇摇晃晃的向后一倒。

仆从们惊叫起来,一片慌乱,上官夫人却在这时候一把握住近身侍女的手,虚弱道:“快,不能叫皇后主子久等了。赶紧着人安排担架过来……”说着,流泪哽咽道,“我要去见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我日思夜想的女儿……”

侍女们一愣,夫人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但还是依言照办,没多久,几个家丁抬来了担架,侍女们七手八脚的把夫人搬到了担架上,家丁们伸手一握竹杆子,将人抬了起来,朝正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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