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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瞧着老四老九亲近起来,康熙遣胤禟来问:“你这吊儿郎当的性子能入得了老四的眼?”

勿怪他这么说,两人实在相差太大,胤禛幼时还算活泼,因着脾气急躁喜怒不定让自个儿训过两回,之后便念起佛来,平日里阴晴不显,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看他同太子亲近,康熙有心纵容,只盼胤礽登基之后由老四来扮黑脸,做个能干实事的孤臣,讨债一事也算试验,谁想……这么个刚直不阿恨不得累死在户部的儿子,竟能同老九言欢。

这里头要说没门道,绝无可能。

难道是讨债遇到困难,想请老九福晋娘家助力?

还是看在马斯喀的份上,准备好生调|教胤禟?

康熙倒是没以最大恶意来揣度这些儿子,他找胤禟来,就真是觉得稀奇随口一问,何曾想胤禟竟同他岳翁别无二样,就在南书房诉起苦来。

“皇阿玛您有所不知!儿子苦啊!”

“这事要追溯到半个月前,我福晋听闻四哥府上有俩女眷怀孕,便去道贺,正巧撞见德妃娘娘赏了人让四嫂带回府去。原不是什么大事,想也知道是怕有身孕的多了,没人伺候四哥。可是呢,我岳父家学清奇,我福晋那脑子同旁人大不相同,她回来就抹眼泪,儿子哄了半天才问清楚,她说四哥铁定是受委屈了,德妃娘娘慈母心肠。”

康熙满心觉得自己就是那千古一帝,赛秦皇赛汉武,体恤民生,吏治廉洁……哪怕他自我感觉再怎么良好,也理解不了老九这番话。

他自个儿也年轻过,皇祖母皇额娘也给塞过人,甭管图啥,大家心照不宣。

要说德妃慈母心,勉强还能沾点边,出于关心送人去说得通,老四怎么就受委屈了?

康熙琢磨半晌也没想明白,就示意老九接着说。

胤禟这才给说了富察家的做派,马斯喀就是个大老粗,除了对闺女尤其上心,儿子就跟捡来似的,他那些儿子但凡受了委屈,缺了啥短了啥,索绰罗氏就大张旗鼓送去,最好能叫他发觉,他要是还没注意到,回头还能去抹把眼泪提醒他。

这么听着,还真没错,康熙发自内心赞了一句:“马斯喀福晋有急智,端庄得体,堪为外命妇之表率。”

胤禟:……重点是这个吗?

宝珠就是让这画风清奇的一家子给养歪了,她倒是不蠢,很知道怎么过日子,就是说句话能噎得你半天缓不过来。

“皇阿玛您也知道,这妇人怀着身子,最是敏感,你不顺毛捋,那你就摊上事儿了。我福晋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赶着让儿子去问候四哥,儿子答应了她,第二日就去了,果真把那话同四哥学了学,四哥是这么回的——‘九弟啊,你要是闲得发霉我这就请旨让皇阿玛多派些活儿,哥哥我这会儿没空说你,等休沐日,你来我府上,咱们兄弟好好聊聊!’我果真同四哥聊了一回,聊得生不如死。”

康熙边品茶边听说书,差点给呛着。

缓过劲儿之后,他瞥了胤禟一眼:“老四真这么说?”

胤禟腆着脸笑:“反正就那意思。”

康熙都给气乐了,这小混蛋,“所以你每旬往老四府上去一回,就为听他教训?这倒是挺好,正好改改你这油脾气。”

胤禟直想抹眼泪:“皇阿玛您不说说四哥?儿子如今比在上书房进学那会儿还惨,难得的休沐日还不能同福晋肚子里的小阿哥培养父子情,全耗在四哥书房里了!”

“行了,嚎什么嚎,别丢了皇阿哥的身份。你儿子还没出生培养啥感情?就跟着老四磨一磨,退下吧。”

打发了胤禟之后,康熙给四贝勒府赏下大堆金银器皿,又使人往德妃那头走了一趟,赏了柄如意,夸德妃为母心慈,体恤胤禛。

那一刹那德妃是懵的,她赶紧接过赏赐,叩谢皇恩,蹙眉问来传口谕的公公咋回事。

胤禟说那番话的时候没避讳谁,御前伺候的太监宫女都听见了,却没明白皇上是啥意思。

人人都知道德妃刚回京头天就给四贝勒赏人绝不是慈母心发作。想想看,人家府上排着队怀孕,是正该清净的时候,这会儿塞人进府不是存心搞事?要是去个心大的,李氏宋氏这胎还能生下来?

再者说,满京城都知道四贝勒忙,听说睡不到四更天就起床,下了朝能在户部待上一整日,天黑之后才回府,回去还要习字读书甚至处理公务……这几个月四贝勒消瘦了不少,太子明里暗里关心他好多回,说这公务是忙不完的,身体要紧,四贝勒答应得好好地,回头还是照忙不误。

这种时候还给塞人,岂不是白天不消停晚上也不消停?能不亏肾水?

道理如此浅薄,底下奴才都能想明白,皇上为啥还赏了德妃?说是赏,就只是一柄金如意,既不值钱,又俗气,这也算赏?

倒更像是在说皮痒了给你挠挠。

想到这层,那太监哪敢多话,只得坚强的挤出一抹谄媚的笑:“皇上惦记娘娘的好!不仅往您这儿送了东西,四贝勒府也没落下,奴才恭喜娘娘。”

德妃脑子不算聪明,性子却很多疑,她原是贴身伺候康熙的宫女,因着美貌入了皇帝的眼,爬上龙床。她自个儿起于贫贱,心眼就格外多,生怕贴身宫女踩着她上位,凡事都爱多想。

她越想越不对,怎么皇上单独赏了老四,就没十四的份。

这金如意又是几个意思?给常在答应都嫌俗气。

前头宜妃也得了一柄如意,是羊脂白玉的,同蜀锦贡缎等好几样一道送去翊坤宫……又想起皇上赏给宜妃那副凤鸣朝阳的头面,德妃心里难受至极。

她让嬷嬷发了赏钱,看那太监走远了,这才阴下脸:“嬷嬷您说,皇上赏我这么个破烂是为什么?”

那嬷嬷吓得肝胆俱裂,看周围没外人才劝说:“娘娘慎言。”

什么意思?不就是警告么,让德妃对老四好点,别太过分。不然你且看看,送去四贝勒府的是什么。

康熙使人给德妃送去一柄金如意的事,各宫妃嫔都有耳闻,当面不敢议论,背地里看了不少笑话。说起来,除了早年进宫那几位,新晋妃嫔理解不了德妃的心态,甭管由谁来看,她都该对四贝勒好些,胤禛是成年阿哥,领着差遣,手里有实权,和太子还走得近……她怎么就能偏心到十四阿哥那头去?

十四阿哥也聪明,骑射都好,是没错。

可他才多大呢?

把他当依靠是不是早了些?

那头胤禛的心情也很复杂,心知九弟是在鸣不平,感动是有,又恐怕额娘会更憎恶他,福晋怕是还要吃苦。他不知道的是,胤禟压根没想那么多,纯粹是当笑话说的,能捅德妃一刀额娘也能高兴高兴。

宜妃是高兴,心情好胃口都好了不少,回头在太后宫中遇见德妃还奚落了一通。说德妃姐姐宫里的杯碗坏得快,皇上英明,送了个耐用的去,那金如意可比玉如意结实多了。

惠妃荣妃当即就笑了,德妃气得不轻,咬牙道:“宜妃妹妹也该给九阿哥添几个伺候的人,跟前就一个嫡福晋像什么话。”

宝珠闲得慌,来给太后请安,听了个正着。

她让天冬扶着端端正正给太后行了礼,又给四妃见礼,然后才说:“德妃娘娘说得对,自打我开怀就提过这茬,额娘也提过几回,可我们爷不同意。他说了,要给塞人也成,送去的时候把金银首饰衣裳被褥吃穿用度全备齐,顶好将这辈子的开销都一道送来,别花他半两银子。”

说着她模了模肚子,叹口气:“我这胎就是两三个,甭管生下来是阿哥或者格格都得娇养着,开销多大呢,咱们实在没闲钱养闲人。”

宜妃心有戚戚,点头说:“老九那性子,打定了主意谁说都没用,他要是不乐意,你竖着送去他能横着给抬出来,你去讨说法他比谁都有理,你要罢了他的差遣让他闭门思过,那可好,求之不得。德妃姐姐素来有主意,倒是帮着想个点子,要真能让胤禟妥协,我整治一桌好的答谢你。”

还不止如此,胤禟是这么说的——

实在有个万一拦不住,上头非要赏人下来,了不起收拾个院落把人全丢进去,谁还敢逼着他睡?真当对着什么货色都能举起来?

讲道理,宝珠在这方面完全继承到索绰罗氏,她不介意来多少人,是胤禟死活不要,不要就不要呗。

人多无妨,人少也凑合,好赖清净。

这事太后也知道,前头五福晋过来就说过,宝珠来请安也提过一嘴。康熙讲得更详细,说老九的原话,实在要给他塞人,就挑些嘴甜的中看的,正好凑个戏班子,平常搭台给福晋唱戏,穷起来了还能出去捞钱。

太后是先皇的继福晋,康熙登基之前她吃够了董鄂妃的苦,倒是很能包容各家嫡妻,对老八福晋也不嫌弃,至多看不上她能搞事的性子。

再加上太后极少管事,是个安分的性子,盖因如此才能得皇帝尊重。听宝珠这么说她也没论好坏,只是让人到跟前去,看她挺着的肚子。

“哀家瞧着比前头还大一些。”

宝珠笑道:“算算也快六个月,应该的。”

太后拿手背轻轻放在宝珠肚皮上,就感觉底下动了动,很有劲儿的样子,正要开口又是二连击。

“动了!他在踢腿儿呢!真有劲儿!”

宝珠将手往肚子上一放,熟门熟路哄道:“额娘的心肝,可别闹,额娘还想陪太后娘娘说说话,你再动几下咱们就该回去歇着了。”

之后果真就没动静了,太后瞧着稀奇:“这聪明劲儿,像足了老九。”

宜妃掩唇笑道:“胤禟才没这么乖,当初闹得我,想说等生下来非得揍他一顿。”

“说是如此,等生下来你比谁都心疼,哪舍得揍他。”

宝珠跟着点头:“可不是,我们爷总说要好好孝顺额娘。”

听得这话,宜妃凤眼一瞪:“孝顺?他不气我就好了!”

……

看她们聊得旁若无人,低位妃嫔也就是羡慕,德妃都快坐不住了,只恨不得转身就走,又怕怠慢了太后惹皇上不快,她如今已经够尴尬了,那柄金如意的事儿还没完。

德妃之前就觉得皇上对她有看法,之后几天康熙都没踏足永和宫,她的猜测就被证实了。德妃花了很大力气才软化了康熙,扭转了尴尬的局面,结果四贝勒府就出了事。

先是宋格格见红,险些小产。

消息前脚传进宫中,李格格出来散步又和德妃赏下去的人撞上,正在哎哟喊疼,说要让四爷做主。

先前不好的预感全成了真,康熙听完脸黑得彻底,他是没脸插手胤禛后院的事,只得另找地方败火,就让梁九功传话给敬事房,撤了德妃的牌子。

四贝勒府好一出大戏,可惜是一群奴才乱斗,四福晋都不上心,旁人就听个响。

而宫里头,胤禟问太子借了戏班回来,说要给宝珠逗趣。宝珠看了两场,越看越瞌睡,胤禟瞧她不喜欢,又给换了新鲜的,请人来演灯影戏。

演的是富察家送嫁九阿哥娶妻。

眼瞧着天黑了,戏台子就搭起来,宝珠抱着手炉看了个开头,往后全程拧着胤禟的腰。

这臭不要脸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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