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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在远处化妆,看到她,礼貌地笑了笑。苏剪瞳浑身寒毛一竖,初晴太敬业了,打人的时候尤其敬业,苏剪瞳佩服她,可是却不是那么很想再和她合作。

“快快快,这个群众演员的戏份很重要,方导要亲自面试。”

这句话听上去就好矛盾。群众演员?很重要?还面试?不是本来就很缺人吗?

不过能亲自面对大导演,接受他的检验,还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一个群众演员的戏份,却引来众多人打破了脑袋往方导面前挤。

苏剪瞳被挤在人群里,自嘲地笑了笑,都去等着挨打吗?

不过想到粉色的钞票,她还是心动了,跟着人群挤上前去。

“大家围成一个圈站好。”副导演指挥着,“这个群众演员的角色,没有名字,甚至不会出现正面镜头。但是需要良好的气质和专业的钢琴素养。不会弹钢琴的,从这边出门转左。”

难怪连所有的主演都出现了,初晴也不例外地站在人群中,原来是这样。

初步就被淘汰的人很失望地走了出去,刚才还拥挤的片场一下子空旷起来,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二十几个人。

“伸出手来。”副导演大声喊着。

每个人都伸出手去。方语哲真的像冰块一样,不苟言笑,墨镜遮住眼睛,可是凌厉的目光透过墨镜,让人心头一跳。他路过的地方,苏剪瞳能感觉到冰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时候的“嘶嘶”冒着凉气的声音。

这一次,手指不漂亮的人出局了。

苏剪瞳在留下的人中长出了一口气。

留下的人还有初晴和另外两个女生,一个是在本片扮演戏份比较重的许兰芝,一个是专业跟着跑场饰演群众演员的梁淑梅。

方语哲头也没抬,指着旁边的钢琴,副导演见状,赶紧说:“每个人都去试弹一段。自由发挥,自由发挥。”

“怎么发挥啊?”初晴抱怨了一声。许兰芝倒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梁淑梅好不容易能站在方语哲面前,紧张得在原地转圈。

因为——

在剧本里,这个群众演员的所有戏份只有一句话:群众演员,别墅窗口,钢琴独奏。

再没有其他任何说明。

就是说,戏份虽然简单,但是所有的发挥都要靠演员自己领悟和琢磨。

苏剪瞳在脑子里回味整个剧本,将所有情节都拉通想了一遍。

这部电影的几个主角都是贫苦的苏家桥长大的孩子,整个剧本的色调沉重暗哑,将青春的疼痛讲诉到深入骨骼。

而为了不让人完全绝望,片子里给人留了一点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群众演员所扮演的角色,她在和苏家桥毗邻的高档别墅里,穿着得体的衣裙独奏钢琴的画面,是几个苏家桥长大的孩子眼里最美的未来和向往。

这四个孩子后来都走上了不同的歪路,在和世界的抗争中被狠狠地打了耳光。他们再次聚首,是打算绑架弹钢琴的女孩子要赎金,以获取人生的第一桶金。可是他们刚刚走出街头,还没有走到那栋别墅前,就被莫名卷入一场小混混群殴对打的纠纷里。

这四个孩子,唯有郎临溪饰演的那一个活了下来,其他三个临死的时候,耳边只有别墅里那看得见却听不到的钢琴声音。

那琴声,是他们对未知未来的全部设想……也是他们青春最后的绝唱。

副导演这几天和苏剪瞳也熟了,对这个有事没事都跟着帮忙,专拣没人愿意干的活的姑娘颇有好感。他拐了拐苏剪瞳的胳膊,“你行不行啊?”

苏剪瞳将刚才自己的对整个剧本的想法都说了一遍,副导演退后两步看着她,“咦,你倒勤奋。很多演员自己都不看剧本的,让助理把故事复述一遍,自己到场背背台词就完了。”

“看看没坏处的。我注意到这个群众演员的戏份是后来加上去的。”苏剪瞳拿出剧本,指着上面的一页,那一页的纸张和其他都不一样,字体、字号都有变化,“我不是太懂,不过我觉得加这一场戏,将整部影片的格调提升了。每个人的青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区别只是每个人迷茫和在乎的事情不一样。苏桥街的少年在为改变命运挣扎,这个弹钢琴的的富家少女也未必没有自己的烦恼。但是一味的黑暗并不是现实,现实也有阳光和希望,在黑暗中有照耀进来的光芒,才是我们痛苦的出路。也许她也有烦恼,学业、家人、青春的恋情,或许只是单纯烦恼明天该穿什么衣服,不过她的存在,却成了别人眼里的光明。”

副导演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听到方语哲在旁边冷冷地吐了两个字:“片面。”

苏剪瞳吐了吐舌头,垂首转身,错过了方语哲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剧本是他一个朋友写的,这场戏,确实是他后来加上去的。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子看出来了,还发表了一番片面但还算不太那么离谱的看法。

初晴为了能够在主演的角色之外饰演这个角色,一早就换好了衣服。当初是听经纪人的劝告接了这个戏,内心里,她一点都不喜欢。不仅穿得难看,还要故意演一些很丑的动作,若不是经纪人苦口婆心劝她总演偶像剧以后的道路受限,现在是时候改变,挑战更多的角色以扩宽戏路,她压根不会考虑接下来。

接下来后,知道导演是方语哲,领衔主演是郎临溪,她心里才好受一些。

现在,要演一个这样光鲜亮丽的角色,她满心欢喜。坐在钢琴前,带着动人的笑容,她开始了演奏。

不得不说她的专业素养很不错,手指一触到琴键,马上进入了戏里。

她非常严谨地弹奏了一首萧邦的《波兰舞曲》。

许兰芝和梁淑梅也分别弹奏了萧邦和贝多芬的名曲。梁淑梅虽然是个专业跑场接零活干的,不过在苏剪瞳看来,她的钢琴造诣比初晴和许兰芝都要高。

初晴弹得也不错,而且她外形靓丽,当了这么多年明星,气质和仪态都修炼得很高雅,一个背影,就能引人入胜。

苏剪瞳想,以方语哲精益求精的态度,多半是初晴入选了。

她弹完后,走到副导演身边,拉长了脸,“副导演,能不能批准多给我发个鸡蛋?”

她指着发青的眼角。演不了弹钢琴的群众演员,还得回头去演另一个被打的群众演员。

“李助理,带苏剪瞳去换衣服。”

苏剪瞳双手合十,在心里祈祷,老天,保佑这次初晴下手轻一点。

苏剪瞳换好了衣服,是一条米白色的短裙,白色的平跟鞋。头发稍微打理了一下,发尾吹成了微卷,整个人看上去青春洋溢,生气勃勃。

方语哲冷冷地说:“总算看到一个和戏里年龄相符的演员了。”

戏里的角色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初晴二十八岁了,听到这话,当时脸色就垮了下来。

副导演不敢接话,推了推苏剪瞳,“去吧,按照你刚才试的时候那样弹就行了。”

“啊?”苏剪瞳才明白,她被选中了饰演这个群众演员的角色。得到认可,心里的雀跃不言自喻,奔跑着冲向钢琴。

“一号机位,准备!”

“二号机位,准备!”

“灯光,准备!”

“收音,准备!”

“第十八场第一部分,别墅,各就各位,action!”

听到“action”,苏剪瞳精神一震,坐直身体。然后缓缓放松,弓起手指,修长的十指落在黑白琴键上,流畅的琴声随之翩然而来。

《走过绿意》,她挑选的曲子难度并不高,这首曲子淡雅柔和,对于技巧的要求也不多。但是她坐在那里,琴声流泻之时,不止耳朵,连眼睛都被她吸引了。

她怡然自得,神态自若中有一点初次接触新事物时特有的忐忑,这忐忑让她的自然显得更加真实。她弹出的每一个音符都饱满有力,在空气中舒张开来,又缓缓荡漾开去。

年轻饱满的身躯,也随着音乐的节奏,散发洋溢着动人的气息。

整个屏幕上都是她的气息,整个镜头里都是她的气息,到最后,连整个片场都充满了她年轻张扬的活力。

她跟着琴声的节奏,不自觉地哼着调子。钢琴曲本来没有歌词,也无须有歌词,对于好的曲子,歌词本身就是一种累赘。

但是她间或的、若有似无的哼唱,填充在钢琴每一个渐弱的音符之间,又在每一个渐强的声音里淡淡飘散,让人觉得,她的低吟浅唱和琴声完全融为一体,不可或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让手上的音乐更加完整、亮丽。

郎暮言进入片场的时候,很多人马上认出了他是谁,站起来打招呼。他的随侍何知闻严肃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些人便或坐或站,依然继续手里的事情。

苏剪瞳五官亮眼,可是在美女如云的片场,算不上十分出众。只是她一出现在镜头前,身上似乎被光圈环绕一样,气场十足,光耀全场。加上她的音乐,她自然而随意的举止,连可以喊“cut”的时候,导演都忘记了喊。

郎暮言站在门口,被那些音符和光芒缠绕,一时竟有挣月兑不开的感觉。

也不想挣月兑开,任由那些悸动像绳索一样缠绕进皮肤,绕进心里。从有形化为无形。

他的唇角上挑起来,眸光里异芒闪动。

苏剪瞳弹得忘情,手上不由自主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调子。

何知闻做了一个动作,包括方语哲在内的所有人,开始从片场退散。

初晴看到郎暮言,眼前一亮,“暮言,你来探班啊。我拍完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没时间。”

初晴的笑容僵了片刻,马上恢复自然,“去嘛,难得来一次。打电话给你你也推。”

“我妈在家熬了汤,你要不要去喝?”

初晴拢了拢额前的头发,“我比较想选择和你一起吃晚饭。”

“芙蓉已经去我家了。”

“啊?那我打电话给伯母。下次再和你一起吃晚饭。”

初晴离开,偌大的片场,便只剩下郎暮言和苏剪瞳。

郎暮言走近依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苏剪瞳。她微闭着眼眸,并没有认真看琴键,几乎是凭本能和直觉让自己融进音乐里。

因为是白天拍摄,打灯光的时候借用了自然光线。不过还是看得出,高强度的灯光下,热浪袭人。走得近一点,可以看到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将反光板拿开,更加走近。

自然光下,看得到她脸上水果一般的红润色彩,像半熟不熟的水蜜桃,水分滋润,分布着青涩细密的一层绒毛。

让他蓦然想起十几年前的某个女人,她承载了他少年时代的所有心事,也将他最初的感情完全带离。

有时候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可是有时候,有些事情却那么真切的提示她的存在。

让他没有办法再爱上任何人。

没有这场戏啊?她的戏份很简单,就是在这里弹完钢琴就可以了。

她疑惑地回头,整个人被他圈入怀里,直接将她推到钢琴上,响起了一屋子破碎凌乱的琴声。

“喂,我是在做正事……唔……”

沉寂的屈辱感悄然来袭。云海大酒店那一夜,支离破碎的画面,陌生人,无情的贯穿,腿间盛放的血色花朵,失之交臂的汉诺威学院,残酷的现实,无奈的人生……所有的画面交替在眼前出现。

身下的钢琴声,碎裂的声音填满了整个房间。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低低的啜泣起来。

郎暮言迫使自己把心思放在别处,将心内的欲念慢慢扑灭。好一会儿,伸出的手,在空气中始终没有落下去拍拍她的肩膀,“喂……”

“我没事。”她松开手,眼神里充满了孤寂和落寞。

“对不起,是我失态。”他收回手。

苏剪瞳抬起头来看着他,她摇头,“不关你事。我没事,只是那晚……”

那夜的男人,跟他无关。

她没有理由怪他。

“你要一直坐在钢琴上吗?”

黑白琴键还在不断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

她跳下来,他正好来接她,两个人碰到一处。阳刚的男性气息包围了她,让她想起刚才自己丢脸的行为,不由又红了脸。

有心要拉开和他的距离,他却双手环绕过她的肩。只是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却并没有抱下来。

他说:“不要不开心。”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话算不算是安慰。

苏剪瞳在他做出的环绕的拥抱之间,轻轻点了点头。她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奇地望着他,“嘿,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咬人?”

咬人?

郎暮言眉峰蹙起来,难道真的需要锻炼一下吻技了?

“是啊,总是咬我。难怪他们说你是老虎。”苏剪瞳用手背抹掉唇上残留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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