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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支持正版~蟹蟹~(*^__^*)陆修泽笑了笑,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最珍重、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叶灵书觉得自己为表弟操碎了心。

而另一头,陆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注意到了陆修泽的动作,闻景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陆修泽道:“阿景,你先回去罢。”

闻景道:“那师兄你呢?”

陆修泽微微笑着,道:“方才师兄突然顿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个僻静之所好理清思绪——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师兄定会再去寻你的,阿景不必挂念。”

闻景心中诧异,不过顿悟一事本就难以言喻,也来得毫无征兆,于是闻景理解点头,道:“那师弟就在中定府等着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再礼貌地向叶灵书点头后,化作清风遁走。

叶灵书稍等片刻,见陆修泽没有再回转的打算,便小声嘟哝道:“陆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顿悟?我简直也想找个人抱一下了。”

“表哥,我觉得你脑子里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景开口打击叶灵书,但说完之后,闻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从心中升起,不由得抬头望天。

——天黑了。

择日宗的大门,便朝向吞骨江,若是凡人过不了吞骨江,那么他们连上山拜师的资格都没有。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当二人来到河畔时,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神色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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