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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池中龙凤

第九章池中龙凤

进了酒店大堂,兜里电话就叫唤起来,一听就是哪个讨糖吃的小屁孩又来了。杨喜峰发出哀怨之声:“老大,您忘了宝宝啦?”

严小刀步履生风:“没忘!”

杨喜峰道:“我在您客房的同层,紧挨东面紧急出口那个房间您一看就是了,离码头也近。”

严小刀夸了一句:“利索。”

杨喜峰顺竿爬上:“哥,能去蒸个桑拿吗?报销吗?”

严小刀一竿子又给他打下去:“是不是还得做个面膜、再做个头发?比娘们还麻烦,早知我带个姑娘。”

杨喜峰嬉皮笑脸:“嘛,我比姑娘还是有用些吧?嘿嘿。”

严小刀话音从容不迫:“给我盯着游灏东身后那仨保镖。”

杨喜峰正色道:“放心吧哥,一直看着呢。嘛玩意啊,就那仨酒囊饭口袋,一看就是软脚虾,我都能替您解决喽!”

梁大少刚从海边骑摩托艇回来,湿着身,一副刚被几个妖精全身上下打劫过的模样,来找严小刀在餐厅吃饭。

梁有晖凑过头,体贴地说:“我看你快闷坏了,夜里12点我约了几个朋友,还有游家那小子,一起去酒店温泉按摩房消遣,你也来?”

严小刀大口咬着东南亚风味的不知什么凉菜春卷,咀嚼着说:“今儿晚上啊?那我估计,游灏东不会特别想见我。”

梁有晖诧异:“为什么啊?你俩不是熟人兼老乡么?”

严小刀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嗳我说,你今天来吃霸王餐的吧?”

“啊?”梁有晖傻不愣地赶紧往身上模。

严小刀一口咬掉一只烤虎虾的肉:“你钱包呢?你坑我买单?!”

梁有晖尴尬地笑:“啊,钱包被哪个吸阳气儿的妖精给我扒走了,太不像话了!小刀——你买单吧?啊不不不,怎么能让你买单,让他们记我酒店账上!”

……

游灏东只要一想到晚间在酒店赌场与渡边会面,又要被迫看到严小刀这个人,就十分的不舒服、不痛快,当然不乐意在温泉池子里luo/裎相见、寻欢打炮的时候,还要再见一面。

渡边仰山还就是想要一个货卖两家,撑到最高价位。一双软塌塌的稀松眼皮下面,也透着无比贪婪的目光。好不容易擒到手的货,直接剐了那人都不吝惜,只是自己下手剐了就赚不回老本了,不如让给更想剐了他的人!

酒店深处,造型方位奇特的壁灯像排开八卦阵一样,在四通八达的走廊内指引出通向赌场的通道。角落里四处是微型佛龛式样的熏香灯,发出淡淡的引人迷醉的南海沉香味道。

隐藏在赌场后身的神秘的会客大厅,就是老板招待私人贵客的地方,由渡边亲自将客人一个个引入大厅。

进门之后,眼前视线豁然开朗,恢弘的建筑,奇高的屋顶,一派大手笔,别有洞天。大厅最显著位置是一只巨大的环形封闭鱼缸,湛蓝的海水与各种珍奇海洋生物被人从深海移到这里,供客人品鉴赏玩。

客人们缓缓踱步期间,每人被奉上一杯静冈雪水春茶。

同行的还有渡边仰山特意找来伴游的一位美男。其人黑发俊面,讲一口港普,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每次开口笑容都只露上下四颗牙齿,估模也是对着镜子练过千百回了,举止客套有礼且娴熟老练。严小刀认得那是一张明星脸,是荆港特区常来大陆混的一张熟脸,却没想到也在这种场合以色侍人。

头顶有光洒下来。这大厅之上不是天花板,而镶嵌了五彩玻璃,再用各种碎石珠玉镶出马赛克图案。酒店外面的射灯喷向天空时,淋漓的光芒就折射到这大厅里。

简铭爵与那港普明星眉来眼去好一会,将茶饮尽,回头笑问:“渡边君,您专程邀请我们,不是只想让我们瞧这些热带鲨鱼和乌贼吧?”

渡边仰山谄媚的笑容堆砌在脸上,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这后面有个茶坞,几位请上座再谈嘛。”

严小刀闲得都有些无聊,只能不说话,随着那群人观鱼踏青。游灏东和简铭爵那二人的表情简直是急不可耐了,像要拎过渡边捏着脖子逼问,赶紧的老鬼子,别兜圈子,他妈的谈正事!

他们一行七八人,转过那特大号的鱼缸。原来后面又是个开放式的特大号喷泉池,池畔就是优雅的茶座。

几人稍微客套一番,即按头衔身份一一落座,陪客的大明星平日在外面振臂一呼粉丝百万计,私下这种场合反而坐在最下首,就是给金主老板们端茶和提鞋的。

就这转身的功夫,眼尖的简老二先就发出“呃”的一声。

严小刀一回头,也看见了,一排贵客皆是以一个**几乎要落座还没坐稳就惊在那里的诧异表情,伸着脖子,睁大了眼,直直地看向那喷泉池正中。

池水中央,银色铁链垂下去,在水流中扯吊着一个男子。

方才角度偏了,他们走过来时全都没有注意,直到坐上正位才看清。古罗马风格的大喷泉池上,战神雕塑立于两侧雄姿迸发,每一尊战神各擎怪蛇护体,手持三叉戟,脚踏盾牌。三叉戟恰好能结结实实挂住锁链,一左一右两根索子,将一个人的两只手高高吊起,身躯坠于池中。

长发在肩头滴水,一双细长的眼半睁半闭,好像也没痛苦,很享受地漂在水里,嘴角竟还挂着一丝揶揄人的笑。

眼光瞟过他时,严小刀觉得那人一双很有韵致的眼睛,在他这里停留半刻,送了他一记别有深意的笑,应该认出他是昨夜光顾过铁笼的夜行客。

不但没挂掉,泡着还挺滋润,这人是鱼变的吗?严小刀心想。

这男子见他们都来了,薄唇划出好看的弧度,竟然直接笑出声。空荡荡的大厅内,只听见潺潺的水声和“嗤嗤”几声笑,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表情严肃僵硬,各自一番小鬼肚肠,但都不想率先说话,齐齐看向渡边。

渡边仰山盯着那莫名发笑的阶下囚,也笑吟吟地招呼手下:“水太少了,加些水嘛。”

这水确实比海水泡囚笼时少多了,室内池子又不会起风逐浪。渡边仰山显然对这温暖平静的蓄水池不满意,叫人直接再添水灌水,不大工夫,水就直接超过池边的刻度线,最后几乎要满溢出来,荡开的水花打湿了茶坞的棕榈蒲团。

水池中的人立刻就没那么舒服了,方才只及月复部的水,这时满溢至脖颈、下巴,最终将将地卡在下唇那一线,只要一不留神低头就会呛水。那男人被迫不得不将头抬高,眼见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严小刀知道,水只要没过胸口处,压迫心脏位置,人长时间待在下面很不舒服,会产生强烈的窒息感……海水泡笼子的整人把戏,显然也是渡边仰山的阴险手段。

“凌河,你活该今天落我手里这个下场,让大家都看看你丑陋、落魄、肮脏的德性,看你还翻得起浪吗?”渡边仰山平时潜心塑造出一副老好人面目,难得撕下那层伪装曝露出恨意。

水中大鱼冷笑一声,被水泡得黑眉俊目、轮廓异常清晰,反诘道:“落你手里又怎样?跳梁老丑,我瞧你今天贴了几层脸皮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装疯卖蠢、信口雌黄?”

渡边仰山脸色就变了。

“凌河,就是当年那个叫凌煌的,坐牢的老板,他儿子,你听说过吧?”简明煌按身份是和严小刀坐同一条沙发,这时端着茶杯悄悄凑过来。

“听说过,他家得罪了渡边?”严小刀目不斜视,轻声问。

“他们家得罪人多了吧——当然我也都是道听途说,都是听我们家老人儿说的!凌煌那个人,当初是归国改籍的华侨,改没改回国籍我其实也不清楚哈,总之凭借身份便利在南方S省、F省那边生意做得很大,后来发生了诈骗和走私大案,已经十多年前了吧,有几十亿的官司没有?震掉了当地半个官场呐……

“很多人因为他家案子损失了钱,都被骗了,都是些白手起家的小企业主、小老板,甚至村镇老百姓集资的钱,全都打水漂了,资金追都没追回来。听说还有人被逼得走投无路、跳楼自杀,啧啧,一辈子养老钱都没了啊。有不少人想把姓凌的从尸坑里抠出来挫骨扬灰呢!”

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这些陈芝麻谷子快要跟简老二年纪差不多大,纯属道听途说,能拼凑出这些八卦,也不容易了。

总之就是个声名狼藉也已树倒猢狲散的老棺材板儿,沦为后人偶尔嘲弄的谈资,而且每每提起来,皆是一副“人人得而诛之”的口吻,哪会有人真心细究当年公案的是非曲直?

“不过……这脸、这姿色,真不错……”简铭爵不出三句话迅速回归老本行,颇有兴致地将眼光留恋在仰着脖颈挣扎在水中的凌公子,之前的一段江湖公案并不在他心上。

游灏东与渡边一同坐在正位、主位上,此时还真是一脸“人人欲诛之”的义愤,满脸都写着“老子也跟他家有仇”的大红血字。

游灏东一副与渡边仰山同仇敌忾的表情,难得关心地问道:“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害得你们也吃苦头了?”

“哼……”渡边仰山的半秃顶在五彩琉璃窗的折射下反出光泽,“凌河……他把我们算计了,他毁了我旗下远洋运输公司近乎三分之二的舰船,他吞了我渡边家的产业!……”

接下来的那十来分钟,变成渡边仰山个人唱独角戏的控诉大会,别人愣是插不进嘴。

严小刀也是头回发觉,这山寨老鬼子这么能说?口才丝毫不输姓简的皮条客。

长话短说,简而言之,渡边集团作为战后被重点扶持的远洋重工企业,有着数十年横霸东亚与南亚的辉煌成就。那些年在高丽海湾、琉球海峡、马六甲、印度洋往来的船只,以及港口工程,曾经一半都属于渡边旗下各个公司,一时风光无二。

然而,近几年集团业绩突然一落千丈,原因未明。也是转过千禧年来全球油价暴涨,人工成本翻倍,生意都不好做,然而这其中一定另有其他因素。渡边仰山这人大约是志得意满之后骄矜气盛,不知怎的落入这位凌公子的圈套。

凌河这样的人,在渡边仰山眼里,原本就一条丧家之犬。你亲爸都入黄土了,你家族都败落了,你们一家子当初已经被警方抄家灭籍,没株连九族已是你造化,我渡边家不过看你有些用处,赏你一口饭吃。

但当初你赏口饭吃的人,那冻僵的身躯缓过活气来,可能就要回过头狠狠咬你一口,把你坑死。

凌公子大约就是这样,回头狠咬了渡边仰山。这人楔入内部掌控了渡边家一些生意的重要关节,再勾连外面人脉,将原本由渡边控资控股的港口、船坞,一个一个地做空、或者敲掉、或者搞破产、或者私自转卖套现……白手起家不容易,要败一个家很容易,如同多米诺骨牌产生连锁反应,短短几年之内渡边远洋帝国的江山要垮。

有些话渡边仰山当着外人不敢说,不能露底。

他以前的许多船只已经易主,被天/朝和老毛子的资本家贱价买走了,钱不知所踪。那些钱或许已被凌河设法套走。旗下分公司根本入不敷出,亟待申请破产后贱卖。他手里已经没有多少能流通的现金,现在就是半个穷光蛋,还死撑着个架子,不然他会对游氏、简氏、戚氏这些港口资本大佬如此用心巴结、点头哈腰?也是不得已而卑躬屈漆四处化缘啊……

“我那养母因气带病,跳楼自尽了。而我继父,一辈子恪守忠信仁爱礼义廉耻的渡边雅治先生,也因这一串打击,因为你这贱人的暗算手段,气得不幸中风卧床不起,至今病势沉重……”

渡边仰山说得情绪激动,浑身颤抖,引人无限同情。圈内人也都听说过的,渡边仰山投靠的那一家养父母,身为名门世家却下场凄凉,确是一个中风,一个跳楼。

低调沉默的港普明星这时弯腰屈膝,特意从沙发这一头跑到另一头,悄悄地,给老板端茶递帕,很有眼力价。

“你就是……一条黑心烂肺的毒蛇……”渡边仰山最后狠狠地咬出这句形容词。

“哈哈哈哈……”池中的美人蛇在呛水姿态中爆出一阵近乎嚣张的大笑,毫不否认自己的杰作,笑容好看,足以让全场人惊艳呵气。

凌河冷笑,两个字:“活该。”

渡边仰山气得腰月复又涨肥了一圈,鼓鼓地转头问游灏东:“游总您说,这样心怀叵测、阴险毒辣的人,对我渡边家而言,他是不是该杀?”

游灏东微微一点头,赞同:“十分该杀。”

渡边又看向简二少寻求支持,简铭爵正盯着那笑得惊艳的毒蛇,脖子往前纵着比鹅脖子还要长,早就走神了,下意识地频频点头:“该,十分地该……”

这时,渡边的视线与那池中美男子的视线同时射向严小刀。

严小刀鼻尖微微耸动,摇摇头:“确实……该杀。”

水中的凌公子,竖着耳朵听到了这句并不洪亮的话,冷冰冰地对严小刀又翻了个大白眼。

游灏东仿佛是下定决心,决定快刀斩乱麻,迟则生变。

他把茶杯往桌上一掼,竹编的茶具托盘溅上一片淡绿色水渍:“渡边先生,就按咱们之前说好的,这个姓凌的,你就交予我吧。”

渡边试探:“游总,您也深受其害,不得不防吧?”

“哼。”游灏东不置可否,故意含糊自身意图,“留着总是一块心病,不如我帮您消灾,让您以后不会再看见他。”

所谓之前谈妥的条件,就是对渡边仰山提供临湾港口停靠、转运、税收上各种不为外人知的便利,握有实权的游家在不计回扣的条件下私下送予哪家公司一些好处,这是信手拈来的恩惠。渡边的公司要喘口活气与港口企业贸易往来,只能指望这些筋头巴脑的好处。

渡边一双精明的眼又朝这边瞟来,简铭爵再憋不住了,哼出一句:“怎么着?您几位是真想把这人开铡刀或者下油锅?别啊,不至于吧咱们!”

严小刀慢悠悠开口:“真不至于的,渡边老板,咱们还有的谈吧?”

简铭爵笑得猥琐:“别就给废掉了,留着还有用嘛,不然交给我处置啊!”

渡边不直接答应也不拒绝,耐心等待哪一家开出更合适价码。

严小刀一只手依靠西装前襟打掩护,无比灵活的手指在旁人无从察觉时就发了一串信息。

【临湾深水港现在就停着两艘远洋重型舰,渡边先生如看上眼,关卡手续和免税单都齐全。】

渡边仰山模到掌心的震动,低头瞟到那行信息。

【走远东航线,跟各港都有低价合同,方便您用。】

渡边仰山低头又看到了,还是没吭声。

严小刀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牙花子疼,迅速下一条信息发给另一个家伙。

【有晖,支票本带了吗?有点麻烦,借钱花。】

梁有晖不知在岛上哪地方鬼混呢,过了十分钟才回复。幸亏简铭爵自带干粮半路出手跟游灏东纠缠,有意想要分一杯羹,让严小刀终于等到梁有晖的回音:【你要借钱?我有啊!你在哪?】

【酒店赌场后面的水族馆,让你保镖把支票给我送来,支票能随便填数吗?】

梁有晖此时一定在感慨交友不慎,这他妈什么朋友!梁少眼前或许晃过了严小刀那挺拔俊朗很有男人味道的身材,再烂的朋友也忍了。这人一惊一乍地回道:【我的哥,你到底要填什么数?!】

水池中再次不要命似的爆出凌河的笑声。那声音当真挺好听的,低沉而婉转,笑出一串水波荡漾的尾音余韵:“一群人渣,我的命还能值出个不错的价钱?快报出个赏心悦目的数来让我听听,大家同场同乐。”

余音绕梁,直上大厅玻璃穹顶,入耳清越。

严小刀手指一紧,凌公子像是知道他在打什么消息,长了透视眼一般。

他是寻个招数暂时拖住那老狐狸,拿到货再撕毁合同也不迟。他这老皮老脸能在梁大少跟前卖出个什么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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