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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3.14晋江首发

晏决已经化妆成太监被转移到了姚太妃的宫里,姚太妃如今已是门庭冷落,虽然还有不少昔日有交情的妃子前来问安, 终归都是少数, 纪流云睡了好几天的偏殿,如今却是第一次好好睡在自己的寝宫了。

晏斜将她送回居安宫之后,准备回寝宫,却被纪流云留了下来,她原本也没想留他, 只是这一路, 他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自己却吹了凉风,也不知身子可进了寒气。

虽然她与他前世纠葛太多, 可他如今毕竟是这大昱的主人, 是她合作的对象, 绝不能在身体上出什么问题。

他如今虽然再次贵为天子, 然而后宫竟然空无一人,身边的宫女也不知道会不会照顾人。况且以他从前的性子,定是彻夜批阅周章, 顶多是多饮几杯茶罢了。思及此处,纪流云索性让居安宫的小厨房熬了一碗碧粳粥,遣人端了过来。

这种碧粳粥是由微绿色的玉田碧粳米熬成,此米纤细又长,煮起来喷香扑鼻,且有益脾胃,除烦渴的功效。

晏斜坐在桌前,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显得有些拘谨,好像真的是个来做客的客人一样,眼神全放在了她的身上。

窗外的孔明灯还亮着,虽然已经渐渐零落得不剩多少了,仍旧照得天野亮如白昼,恍若万家灯火。

桌上放了碧粳粥,又摆了些女乃皮饼、荷包里脊、小糖窝头、芸豆黄之类的几样小菜,纪流云坐在他对面,将那粥舀了一勺送进了嘴里,尝了尝,确实是软糯甘香,带着些青草的香气。

很香,很好吃,却不太对。

纪流云想都没有想,便向一旁的宫女明玉吩咐道:“取些蔗糖来。”

明玉疑惑道:“娘娘向来不爱吃甜的……”刚一说完,骤然住了嘴,敛了神色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仿佛意识到了对方的目光,纪流云抬起了头,与他对视。那人带着些受宠若惊的神色,手中的勺子都有些没拿稳,向来沉稳冷然的眼神里,不知不觉中多了些明亮而喜悦的意味。

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却是那样谨小慎微的样子,连高兴都不敢表现出来。

“流云,你还记得。”

记得他爱吃清淡的碧粳粥,记得他爱吃甜的。

纪流云想要否认,想要告诉他只是偶然,对上了他那样满怀希冀的目光,便止住了想要说出口的那些解释。她确实是记得,也因为记得太深,一时之间就说出了口,没什么大不了的,记得一个老朋友的口味,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便随意地嗯了一声。

听见了这样肯定的回答,晏斜越发地高兴,也不说话了,就着勺子喝了好几大口的粥,虽说不上狼吞虎咽,却与以往淡然超月兑的样子相差甚远,像很久没吃过东西的灾民,毫无形象可言。

那样尊贵的人,在她面前却是这样的没有掩饰,不再端着帝王的架子,也不再像往常那般沉默了,他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好像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吃着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菜。

他这样高兴,竟只是因为她记得他喜欢吃甜,纪流云望着他的样子,忽然间想起那日燕国牢狱中面容尽毁、失魂落魄的亡国之君,在漫长的黑夜里,那样血肉模糊的容颜下仍旧不改的冷峻目光。

他如今声势烜赫重回朝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肆意轻狂的少年天子再次手握天下生杀大权,横刀立马,锦绣山河。

然而两世为人,有几个人会认真记得他的喜好,记得他爱吃的口味,记得他爱穿的服色,记得他狩猎的时候最爱用哪把弓。

宫女明玉取来蔗糖,正要搅和在皇帝的粥里,却发现那碗碧粳粥已经见了底,一时吃了一惊。

晏斜还想说些什么,见纪流云神色疲惫的样子,便没有再叨扰她,起身说了几句话后,便走了出去,一直踏出殿门外,站在居安宫殿外的长廊上许久,看屋子里的人影消失在了窗上,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听宫女禀告说陛下已经走了之后,纪流云才松了一口气,让明玉去将灵芝叫过来,她最近一直称病在床,没有出现在她近前服侍。

明玉也是前些日子刚派到她宫里头的小宫女,那日大家一致指认明素的之后,只有她没有说话,虽然也是一副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人的样子,却是众人中唯一一个没有为权势屈服,而随众人一起诬陷明素的人。所以纪流云一回到宫里便将她叫到了跟前服侍。

灵芝被唤进殿中时,仍旧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有些站不稳,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宫衣,却难掩目光中的疲惫之色。她这些时候一直被明素的事情缠身,总觉得自己招上了什么恶灵,吃饭也吃不下,躺下也睡不着,耳边不停徘徊着明素最后喊出来的那几句话。

但她自然不敢将这些说出来,盈盈拜倒在地,高喊着太后万福金安。

纪流云低头望着她,望着这个跟了自己两世的忠仆,眼神冷漠。

灵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是自己称病惹得纪流云不高兴,便开始解释,说自己这几日吃坏了肚子,所以才没有办法在娘娘身边服侍,希望她念在自己是从纪府就跟过来服侍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

纪流云心中冷笑,心道若真只是因为她吃坏了肚子,她反而不会这么心寒了。

一般这个时候应该都会问一句,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于是纪流云便问道:“灵芝,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太后,已有六年了。”

纪流云道:“不,是十七年。”

灵芝惊讶抬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纪流云显然没有要与她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我本该让你一命换一命,可我始终下不去这个手,在浣衣局的那些日子,你为了帮我传话,也吃了不少苦。”

灵芝一句话也没有听懂,有些僵硬地跪在原地,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即将是什么。

往事一一在眼前浮现,纪流云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喃喃道:“你本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却为了我过了十一年那样的苦日子,我一直觉得欠你些什么,想着日后为你寻个好人家嫁了,我曾经觉得礼部侍郎家的三公子就是个不错的人儿,一心想要为你寻个好姻缘,可如今你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留你了。”

纪流云说出口的话好像在与她说着今日的天气很不错一般,灵芝却突然抖如筛糠,她终于明白了纪流云的意思,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做贼的人都是心虚,不需要别人说太多的话,自己便能明白过来,也就不需要纪流云多费口舌了。

“小姐……小姐!”灵芝突然上前抱住了她的腿,向来恪尽职守的她第一次露出这样慌乱的神色,好像天都塌了一样,一个大石头轰然砸在她的心脏上,让她语无伦次,口不择言,连称号都从太后改成了小姐,“小姐……小姐您一定是听了旁人的教唆,灵芝是冤枉的呀!灵芝什么都没有做,明素的死不管灵芝的事情啊!”

她跪在地上,抖着身子,像个即将下地狱的可怜恶鬼。

而纪流云只是冷冷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哀家……并没有提到明素。”

一句话,一锤定音。

只这一句话,灵芝的防线骤然崩塌,好像一瞬间被判了死刑,原本紧紧抱住纪流云大腿的那双手,也渐渐松了下去,灵芝瘫坐在地上,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来的这么快。

她明明,将一切谋划的那么天衣无缝,她明明已经尽她的努力做了最好的谋划,可为什么这一刻来得这样的快?

一个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往往都会口不择言,于是灵芝跪在地上,看向纪流云的目光里,多了些以往一直隐藏在心底的嫉妒与不甘。

“太后自问问心无愧,可在灵芝心里,太后做过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比灵芝少。”

纪流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被揭穿之后还要说这样一段话,目光冷然地望着她:“你想说什么?”

灵芝凄然地笑着,声音在空旷的寝殿中回荡着:“十七殿下那样好的人,太后却什么都看不见,他被害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办法立足朝堂,没有办法靠自己的本事扬名立万,如今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这一切都是拜太后娘娘所赐!太后您就没有一点的愧疚吗?”

纪流云还没有说话,灵芝仍旧说着,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心疼:“殿下那日穿着贩夫走卒的衣裳来纪府给太后送东西,他那样骄傲的人,为太后做着这般微不足道的事情,眼里从来都没有别人,可是太后呢?您可曾正眼看过他?灵芝自知此话大不敬,但如今人之将死,灵芝便要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了——若灵芝嫁与十七殿下做妾,定能让他一生欢喜无忧,为了给殿下做妾,灵芝宁愿背上这样的千古骂名!”

她这一番话说得太过好笑,纪流云冷笑着:“千古骂名?你还不够这个资格。”

“要不我成全你们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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