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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金风细雨楼(4)

不仅王小石满头雾水,就连其他人都不得其解。

除了苏梦枕。

苏梦枕是清楚顾红袖在说什么,只是他一向不喜欢向旁人解释什么,尤其是他们现在深入敌人重地,没有必要在等花无错带回余无语前让他们大失心神。

于是,苏梦枕什么都没说。

顾红袖原本是想要说什么的,只外面又下了一阵急雨,连带着他们现在身处的这处废墟都跟着下起了小雨。

顾红袖即便如今成为了一柄刀,可这并不代表他的洁癖症就跟着变了,更何况他原就在苏梦枕和杨无邪面前表露过他是柄爱干净的刀,因而在这种情况下,王小石背上那柄以刀为剑柄的剑对他的吸引力,立马就没有那么大了。

顾红袖收回了落在王小石那边的目光,并试图在这废墟中寻找一块干净又淋不到雨的地方。很可惜它本来就是被火烧过的断壁残垣,虽有破瓦遮挡,可也挡不住瓢泼大雨,看来望去,还不如他原本化做原型呆在苏梦枕的袖子中,最起码苏梦枕的袖子至今为止都没有被打湿。

顾红袖还真好意思道:“主人,我可以回去吗?”

苏梦枕:“……”

饶是梦枕红袖第一刀的苏梦枕,他也想不到一朝他的红袖刀化形不说,竟似乎还很…娇气。苏梦枕突然很想问一问,他是不是也不喜欢沾上血,只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也没有拒绝顾红袖回到他袖子里的意愿。

当然,除了苏梦枕其余人都不清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们以为顾红袖所说的回去,就是离开这里,先不说他这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做派似乎并不怎么把苏梦枕这个主人放在眼里,单就是在场的几人中也不免生起两分好奇,或许还有几分争强好胜。到底先前顾红袖悄无声息的过来,让他们猝不及防,而现在他们更想知道在他们已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顾红袖又会怎么离开?

他又会选择从哪里离开?

外面的雨仍旧下个不停。

然而废墟中已没有了顾红袖的身影。

王小石和白愁飞面面相觑,均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置信。

他们都没看清楚那人是怎么没的,若对方是使用某种功法的话,那他们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鬼魅一般的功法。

茶花等人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他们并没有分心多久,站在屋檐下的师无愧稍后就转过头去,看向外面连接了天地的雨帘,沃夫子也是。

茶花仍留在破屋内。

只接下来没人再说话,就连和他们一行四个人都没有任何关系的王小石和白愁飞也是,他们俩怔怔地望着外面的雨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经过刚才那样的“一惊一乍”,王小石也忘记了去想顾红袖先前朝着他,不是在问他的名字又是在问谁的名字这一奇怪的事。

雨仍旧下的很大。

过了一会儿,师无愧忽然出声,他低低唤了一声:“公子。”

苏梦枕目光从雨恋中收回,双目中沁出了寒火:“来了?”

师无愧朝着不远处的残垣一指:“花无错来了,他被背着一个人。”

花无错背着的自然是被他自告奋勇地去擒来的余无语,他的安全回来,以及将余无语也擒拿了回来,让茶花他们都高兴起来,毕竟苦水铺并不是他们金风细雨楼的地盘,花无错去擒拿躲在苦水铺的余无语,可是冒着相当大被六分半堂发现的危险,而他们都不想看到兄弟再出事。

所幸花无错安全回来了,连苏梦枕都为此露出一个微笑。

而花无错俯首就冲进废墟来,他一进来就朝着苏梦枕跪禀:“属下花无错,向楼主叩安。”

苏梦枕淡淡道:“我已经一再吩咐过,这虚礼谁也不要再行。你要是心里尊重,便不必在口头上奉承,楼子里全以平辈相称,更何况还在敌人重地。你难道忘了吗?”

花无错把头叩得更低:“是,公子。”

殊不知他们的对话,在不远处的白愁飞和王小石心中激起了很大的波澜。他们是意识到这一行人必定来历不凡,可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和六分半堂共同执掌京城势力的金风细雨楼,而那看起来就是个病秧子的人,赫然便是名动天下的苏梦枕!

这时苏梦枕已命花无错将看起来昏迷过去的余无语弄醒,花无错先是在余无语的背上点了几处大穴,以防他等会醒了之后,再做出什么不利于他们金风细雨楼的事来。再点完穴道后,花无错又左右开弓地给了不能动弹的余无语好几个巴掌,最后还从屋檐下的水畦里舀了一把雨水,毫不客气的泼在余无语脸上。

这种情况下,余无语要是再不醒过来,那就是见了鬼了。

余无语盯着肿起来的半边脸,还有满脸泥水幽幽转醒,等他看清楚旧主正站在他面前时,浑身震了一震,失声道:“苏……公子。”

苏梦枕侧首望入了他的眼里,冷然道:“余无语,你果然有胆色,可惜没有义。”

苏梦枕一向不怀疑兄弟,只是事已至此,余无语的背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且苏梦枕到现在都没有从余无语眼中发现真正的惧意,这让他神色中带上了一郁燥的寒傲,沉声道:“现在,你来告诉我,我一向待你不薄,因何你脸也不变就将六个分舵四百多人,连骨头不剩地卖给了六分半堂?”

余无语垂下头,嘴里嗡了一嗡,却没有说出话来。

而事到如今,王小石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并没有看热闹的心思,也没有想和金风细雨楼扯上什么关系的意愿,当下便低声对白愁飞道:“那是他们金风细雨楼内的纠葛,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白愁飞看他一眼道:“外面还在下雨。”

白愁飞见王小石踌躇了一下,又带着往日里的傲气道:“开封府也不全然都是他们的天下,且我们脚下占得位置也绝不算多。”

王小石虽看上去没什么城府的模样,但并不代表他对京城中的事一无所知,像现在他就被白愁飞一句话给提醒了:“这苦水铺一向是六分半堂的重地,苏公子在此处捉人,可算得上是深入虎穴。”不过听苏梦枕所言,他是为了那个朝着六分半堂反水的叛徒而来,而且还牵连到那么多人,苏梦枕作为楼主以身涉险也就很能说得过去了。

这么一想,王小石顿时觉得苏梦枕作为一楼楼主,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他对部下可以称得上很好了。

白愁飞想得却更多,王小石说得不错,苦水铺一向是六分半堂的重地,那没道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都深入此地了,六分半堂却没有半分动作?当然了,这件事也可以反过来想,苏梦枕作为一楼楼主竟敢深入敌月复,不可能没有其他的安排,说不定这是他诱六分半堂来攻的计谋?不管是哪种可能,白愁飞都隐隐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而他竟隐隐有几分期待。

白愁飞从踏入江湖一来,已有八年之久,而他的武功若是来排行,绝对能称得上一流,可他却是没有成名,最起码没有以“白愁飞”这个名号成名过。

因为白愁飞觉得他一旦要成名,他就要成大名,小名小利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也正是这样,所以白愁飞便不惜把知道他有绝世武功的人除去。

而现在,白愁飞隐隐觉得或许他一直在等的那个机会要来了。

事实上,接下来的发展正如白愁飞所猜测的,并不那么简单。

在苏梦枕质问余无语时,师无愧仍旧守在台阶前,而沃夫子先前随着花无错将余无语背进来,也跟着走了进来,他并没有靠上近前,而是站在一侧,看样子是在盯着王小石和白愁飞,以防这两个不知来路的人猝然发难。

而花无错从刚才站起来后,就低眉顺眼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在此时表功的意向。倒是茶花,他脾气向来有点直,比谁都看不过余无语的背叛,对余无语如今毫无悔改的态度也很恼怒,此时便叱道:“你说你怎么对得起公子,对得起楼子里被你变成孤儿寡母的千多人!”

余无语原本一直不言语,此时蓦地抬起头来:“你真的要我说?”

“好,我说。”

余无语深吸一口气,可他接下来却没说他为何要反水,而是道:“你们就坏在要我说这一关节上!”

说完他就倏地弹了起来,要知道先前花无错可是当着大家的面,点了余无语身上好几处穴道,按理说他是不可能动弹的,更遑论像现在这样一弹而起,甚至他手中还多出了一柄淬了剧毒的青刃,在他忽然弹起的同时,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到茶花的月复部。

为了更加保险,余无语在把那把刀捅进茶花月复部的同时,更要再往上划去,务必让茶花伤到肺腑,让淬在匕首上的剧毒更快的蔓延开来。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不,严格来说,是有一道刀气更快。

那刀气来的毫无道理,因为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余无语竟然还能骤然发难,就连苏梦枕都有几分意想不到,这必然会让他来不及反应,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更不用说余无语的动作是那么的迅捷。

可那刀气就那么到来,带着一抹红,顺带还带起了余无语的脑袋。

余无语的脑袋从他身上滚落在地,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先前要捅死茶花时的狠戾,都来不及做出应对。不过若是他能有时间做出应对的话,那他定然会想: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很可惜他连做出这样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但他的同伴替他做了——余无语明明被花无错点了穴道,可他却是像根本就没有被点中穴道的模样,这已经明摆着说明花无错其实是和余无语这个叛徒,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而花无错确实是。

他在余无语动手的下一息里,就一低头朝着苏梦枕发射他背上的暗器。他背上至少有二十五个暗器,而且每一个暗器上都涂上了奇毒,又全是劲弩所发射的,可以说是务必做到快、准、毒,让苏梦枕避无可避,闪无可闪,最好二十五个暗器全都射中苏梦枕。

花无错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便苏梦枕会因为余无语的突然动手而分心,还因为要去救援茶花而再分一分,他也不可能避不了,但花无错本就没指望二十五个暗器全都射中苏梦枕,只最起码有那么一两个能让苏梦枕无法避开。

然而花无错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他的“战果”,就已看到骨碌着滚到他脚边的余无语的头颅。

花无错:“!!”

这和事先排演的不一样啊?!

花无错顾不得再细看余无语的头,他急急抬头去看苏梦枕。

苏梦枕不但躲过了刚才的致命一击,此时正点向茶花的穴道,让剧毒不在他体内继续蔓延,而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衣人。

花无错:“??”

这又是谁?

豆子婆婆也想问一问这个问题!

豆子婆婆就是那看起来老无所依的老妪,她的真实身份便是六分半堂的七堂主,只排在大堂主狄飞惊,和从二堂主到六堂主的几位雷之下。而她身上原来用来御寒的破毡,是沾不得的“无命天-衣”,她之所以会在这儿,目的就已经很明确了:

杀苏梦枕!

只要杀了苏梦枕,那他们在六分半堂的地位大可扶摇直上。而这一次行动,可以说形势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有利的,看他们不仅将苏梦枕从天泉山引诱到了苦水铺,且苏梦枕身边就只带了师无愧,茶花和沃夫子,更有苏梦枕不知道花无错也是他们六分半堂安插到金风细雨楼的奸细。

即便半路来了两个不在计划内的年轻人,可豆子婆婆还是不认为苏梦枕能逃过这一劫,但是当顾红袖来无影去无踪的出现,并且还叫苏梦枕“主人”时,豆子婆婆就有了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花无错可没说金风细雨楼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啊,难道是金风细雨楼从没有露出来的底牌?

这个认知让豆子婆婆紧张了两分,好在那红衣人只呆了片刻就离开了。

嗯……豆子婆婆望着那又乍然出现的顾红袖,只想吼道:去而复返算几个意思?

可惜豆子婆婆也无心想那乱七八糟的,她大喝一声,把身上的“无命天-衣”一扬,便朝着苏梦枕那边攻去,但沃夫子哪容得她这么做,只在拦住“无命天-衣”去势时,便觉得腥风扑面,这让他立马警觉,并且一瞬间就认出了豆子婆婆和她的“无命天-衣”。

无命天-衣一旦粘上就会全身溃烂而死,更何况豆子婆婆虚晃一招,那无命天-衣便兜头朝着他而来。

沃夫子只有随着无命天-衣带来的劲风飘起,在飘起时沃夫子也看清楚了废墟中央的形势。那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的红衣人,此时竟去而复返,且方才让余无语脑袋搬家的就是他,更让沃夫子欣慰的是他家公子避开了花无错的致命一击!

沃夫子之来得及欣慰一刻。

因为有三枚无声无息至无形的细针破墙而出,直朝着苏梦枕而去,沃夫子还没来得及大喝,就见那三枚细针已被笼罩在三道刀光中。

婉约的刀光带着绯色,像极了红袖刀会有的刀光。

沃夫子不及多想,他全然地认为那刀光是他们楼主红-袖刀发出的,而事实上也是。

咳。

只是并不是沃夫子所认为的那种方式,又沃夫子飘然落地后,凌厉的目光直射向那三枚暗器所发出的地点,此时那面残墙也被人从里面撞破。只见一个穿着极其考究锦袍的光头和尚,他左手托钵,颈挂念珠,右手发针,也不知道他究竟埋伏在墙里面多久了。

一个人藏在砖土砌成的墙里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他还得瞒过这一众高手。这光头和尚即六分半堂的八堂主花衣和尚,他确实很不容易,在墙里面时候闭住了呼吸,屏住了杂念,甚至还让心跳也完全闭住,为的就是发出那三枚比清风还轻,比闪电还急,比雨水还透明的化骨针。

只是最终没有任何用。

花衣和尚:“!!!”

花衣和尚原本以为这事妥了的神情,此刻全都瓦解了下来。他还没搞清楚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时,沃夫子已掠到了他身边,一扬手就劈出一掌,花衣和尚顾不得其他,举起手中金钵便要挡,但他仍挡不住沃夫子的“少阳摔碑手”,当即大叫一声,退了七八步,仍是站立不稳,而且嘴角已溢出鲜血。

沃夫子又反身一掌,对上了追上来的豆子婆婆,豆子婆婆举拳一格,也喊了一声,疾吐了一口血。

如今她倒是和花衣和尚同命相连了。

然而局势却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反而是变得更加严峻起来。六分半堂不仅派出了豆子婆婆,花衣和尚这样的善于使毒的人来单打独斗,而且还让他们的十堂主“三箭将军”鲁三箭,带领了整个堂的弓箭手,将这处废墟团团围住。

几乎是一瞬间,这处废墟外的寒窟旧墙,全部都倒塌下来,那至少有四百支劲弩一起弯弓搭箭,且第一排弓箭手手中的箭矢已经朝着废墟射了过去。

迎上这两百多支箭矢的是师无愧,他手中的龙行大刀被他舞得虎虎作响,只见刀花下不见人影,而他躲都不躲,因为他知道一躲闪,这些箭矢就会射向废墟内,射向苏梦枕。

饶是师无愧龙行刀法一流,且忠心护主,可那是两百多支箭矢齐发,而不是二十支,所以他在挡下那两百多支箭矢时,身上还是中了两箭。

可弓箭手有第一轮就有第二轮,一排急蹲下去,另一排已立着瞄准,即要发箭,更有那四百弓箭手又分成了四队,他们一时从师无愧这里打不开突破口,可其他三面可没有“师无愧”们。

师无愧不禁狂嚎一声。

不过那三面弓箭手并没有立刻就朝废墟里射箭,谁让他们自己人花无错,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还在里面呢。鲁三箭只是十堂主,他可不敢贸然下命令,把等级比他高的花衣和尚和豆子婆婆就此射死在里面。

又说来六分半堂总共有十二分堂,总堂主是雷损,大堂主是狄飞惊,二堂主到六堂主都是雷姓弟子,剩余几个堂主都是能者居之。

这么说其实并不那么严谨,实际上分堂主是随时都能换的,而且六分半堂的规矩是谁若是赢了分堂主,那就即可换下原本的分堂主,当然原本的分堂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赢下来的。

不过现在对于鲁三箭来说是个好机会,他大可光明正大的射死花衣和尚和豆子婆婆,但前提是他有把握连同苏梦枕也给射死。

鲁三箭还在犹豫。

同样的在犹豫的还有王小石和白愁飞,他们俩在余无语的猝然袭击发生的时,就一溜烟又一抹影的溜出了废墟。这时候也不管外面还在不在下雨了,而废墟里发生那么多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因而当王小石和白愁飞到了废墟外面时,他们就已看到了包围上来的弓箭手。

但他们并没有等来金风细雨楼的救援人马,白愁飞心思一转圜,就转头问王小石:“要不要出手?”

王小石对苏梦枕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而且先前在湖北时,王小石就曾接触过六分半堂,那时候的六分半堂的所作所为让王小石觉得无比残忍,且如今金风细雨楼又处在被动位置,这让王小石不免偏向了金风细雨楼,因而当下便道:“要。”

在王小石下决定时,鲁三箭一咬牙也下定了决心:“放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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