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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初春,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梅花草堂外的梅花却凌寒开得正妍,映衬着不远处三五石屋,红花青墙,风物宛如图画。

只这般静谧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喧闹声,倒不像是人喧闹声,反而更像是打斗声。

原来在梅树从中有两人在比试,其中一人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起来颇为落魄,且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柄竹剑,此时正看似胡乱的挥去,看起来就好似在剑术上只会一点皮毛。

和他对打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他生就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衣着格外整齐。巧得是这个年轻人也没有用剑客常用的剑,而是用了一截树枝。看得出来那截树枝是从梅树上折下来,枝头上还有着两朵开得正好的梅花。

可偏偏就是这样就地取材的武器,在对上那竹剑时,那两朵梅花却是分毫不为外力所动,就连花瓣稍微动一动都没有,就好像那是两朵假花。

不,若是这样的话,这根梅树枝也不该躲过那竹剑带来的,不容忽视的剑气的。

——别看那竹剑好似是胡乱挥去,可精纯的剑气却是实打实的。

更甚者,那竹剑本就不是胡乱挥舞的。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数十招,白衣青年手中那两朵梅花仍旧稳稳不动,倒是梅树从中的梅花被那竹剑带起的剑气所震,纷纷从枝头落下,下了好一场梅花雨。

白衣青年的身形却就在梅花雨刚开始落的时候,就开始变换了起来,变得盘旋飞舞,变化万千,不可方物。

他的对手本来还在忍耐,可后来怎么都忍不住了,怒吼道:“你躲个什么!”

不待白衣青年回应,他干脆收了竹剑,不耐烦道:“不打了,和你打还不够我生气的!”

白衣青年眉眼自带三分笑,并没有因为他打到半截就摞挑子不干而觉得不尽兴,直看的竹剑客大翻白眼:“就你这样的,谁要是和你约战,只管把约战的地点定在茅厕旁,定然会叫你不战而退!”

“我不会和谁约战,”白衣青年反驳道,“我是个大夫。”

竹剑客乍一听这话儿,就拍着大腿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尔后喃喃道:“一个剑术精妙的大夫,还是个出师后都没有一个病人的大夫,实在他妈的是个奇闻。”

白衣青年也不恼:“不想做剑客的大夫不是好大夫。”

竹剑客闻言冷哼一声,“还是个想给人家治心病的大夫,哈。”

他讥讽过有着好志向的白衣青年后,又自顾自道:“这世上专治心病的大夫可都是泥巴做的,他们一个个都被供在庙里,明明从不管尘世间任何事,却仍有大把大把的病人去膜拜他们。”

他说的自是佛祖和菩萨等了。

白衣青年沉吟道:“其实普陀寺里的佛像是用石头雕的。”

竹剑客:“……”

被这么一打岔,竹剑客恍然间似乎把他刚才要说的话给忘了,因为他吭哧了半天后再开口时又陡然换了个话题:“我问你你若是给我治心病,你会怎么治?”

“你吗?”白衣青年眨了眨眼,像是在说今日晚饭吃什么一般说:“我会打开你的脑颅,切除你脑中的额前叶,从此后你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疯子。”

竹剑客愣了好半天才道:“真疯子?我本来就是个疯子。你不知道吗?人家都称叫我胡疯子!我这人神魂不定,喜怒无常,黑白不分,颠三倒四,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不是疯子又是什么?”他嘴里大呼大叫,话刚说完人已经冲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梅树从中。

白衣青年在胡疯子离开后,不由得沉默起来。

只不过没等白衣青年想什么,掩映在梅树从中的院落中传来一阵呼喊声:“阿青,阿青!不好啦,我养的鱼竟被淹死啦!”

被叫到名字的白衣青年,也就是重新开始新人生,而这一次终于用了他原本名字的顾青闻言,便把胡疯子的事情按下,朝着院落中应了一声:“就来。”

梅花草堂里,这里的主人之一,人称“妙郎中”的梅二先生听到梅大先生的呼喊,也从药房中走了出来,边走边叹道:“老大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我可真是头回听说鱼能被淹死的——”

等他走到近前一看,那几条金鱼在鱼缸里真的翻了白。

梅二先生无力道:“老大你说你对它们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把醋当水给它们换了水?”他说着还朝鱼缸里嗅了嗅,并不是醋味啊,也没有酒味,相反却有一股焦味。

梅二先生不由得往鱼缸下一瞧,果然见到一堆还带着火星的柴火,再模模鱼缸壁还是热的。

敢情人家金鱼不是淹死的,而是热死的吗?

梅二先生:“……”

梅大先生根本没意识到梅二先生的无语凝噎,他还振振有词地解释道:“昨天我在屋子里觉得热,就觉得它们也热,就把鱼缸给搬出去让它们在外面吹吹凉风,哪想到今早起来一看鱼缸都给冻上了。我一想既是冻上了那就该用火烤烤,哪想到它们竟是淹死了,唉。”

梅二先生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家老大有这样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对他来说,他可以分辨出任何一幅画的真伪,可以配出最厉害的毒-药和解药,但生活中最简单的道理,梅大先生却永远也弄不懂。

所以说这几个金鱼是被冻死的,死后还差点被火化了,是吗?

可怜见的。

顾青这时候走了过来,瞟了一眼就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道:“水火不容,这几条金鱼不过是被殃及了罢。”

梅二先生没好气道:“池下失火,殃及池鱼,是吧?”

梅大先生却纠正道:“老二你不要胡乱用成语,明明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梅二先生不想跟梅大先生争辩,这家里头可就他一个正常人。留梅大先生哀悼他那淹死的金鱼,梅二先生扭过头来对顾青道:“那胡不归走了?”

胡疯子,大名胡不归。

顾青点了点头。

梅二先生对江湖中人所知不少,稍微一想就想起了关于胡不归的传言,而且这也不是个正常人:“他一向疯疯癫癫的。据说他的剑法跟他的人一样,有时候惊奇绝俗,妙到巅峰;有时候却又糟的一塌糊涂,简直连看都看不得,所以百晓生作兵器谱时,才没有把他的名字列上。”

梅二先生说着看了顾青一眼,“他一向行踪不定,没想到阿青你竟和他交上了朋友。”

顾青“唔”了一声:“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话儿似乎有点不对,因为胡不归本就不是个酒鬼,他只是一个清醒的疯子,而他现在能和顾青交上朋友,不是能说明了什么吗?可惜梅二先生根本就没有来细究,他仅仅只是听到了“酒”这个字,就跟赌瘾犯了的赌徒般,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不住的搓手,而是快速吞咽着喉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朝着顾青舌忝着脸道:“阿青,那什么你把你酿的梅子酒埋在哪里了?为师怎么找遍了草堂都没找着。”

梅二先生,大酒鬼,为了喝上酒甚至做出过上街扮乞丐讨钱买酒的事。

顾青慢吞吞道:“你也说你找遍了草堂——”

“你没把酒埋在草堂里,而是埋到草堂外了?我就知道!”梅二先生亟不可待的打断了顾青的话,神情狂热的就要往草堂外奔。

可草堂外的地方更大啊,梅二先生跑了没几步,就想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他一拍脑门,就折返回来在草堂里喊道:“梅三!梅三!”

“汪!汪汪!”一条黄犬应声的跑过来,它身后梅大先生还捏着一条被淹死的金鱼,似乎正打算喂给这条叫梅三的黄犬吃。

梅三跑得更快了。

然后,它就被梅二先生逮着去外面闻酒香去了。

果然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世人诚不欺尔。

顾青站在原地看着梅二先生和梅三一人一犬扑腾腾地消失在眼帘,嘴角不由得上扬。

以及这一点都不妨碍等梅二先生折腾了一身泥回来后,洁癖症晚期的顾青一躲三尺远不说,还让家中的药童们拽着梅二先生去洗漱换衣裳。

梅二先生酒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这么被架起来扛走了,他会甘心才怪呢,边挣扎边嚷嚷道:“不懂得尊师重道的臭小子,你明天就给我下山下山!”

说实话,顾青作为梅大先生和梅二先生的徒弟,把他们俩的本事都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可惜就像是先前胡不归嘲笑顾青的,他出师后不像梅二先生那样精于治外伤,也没有选择避开梅二先生去治内伤,反而是选了个“心病”的方向,结果就是到现在一个病人都没有。

当然了顾青出师也不过这几日的事,而且来梅花草堂求医问药的都是冲着梅二先生这个“妙郎中”来的,更不用说顾青他看着太年轻,要知道从古至今多是人认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

唉,也不知道非心病不医的顾青该怎么改善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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