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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卿本佳人(17)

陆小凤这边把无剑剑客截了胡,可酒楼里的江湖中人并没有因为人不在就转移了焦点,就像是正准备和无剑剑客打招呼的独孤一鹤这边。

在无剑剑客进来时,他们这一桌的苏少英就抢先认出了他。当初在珠光宝气阁,苏少英就被他师父独孤一鹤派去当助力,只是当初事情的发展很是出乎意料,他也没能帮上阎铁珊什么忙,倒是见证了无剑剑客的成名战,不可谓不是印象深刻。

所以这会儿他就立刻低声跟独孤一鹤说:“师父,那位便是无剑剑客祝长生。师父?”

独孤一鹤的神情似是意想不到,让苏少英有些不解。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小凤就出现把人带走了,这时候独孤一鹤才慢吞吞地开口:“便是他在和西门吹雪对决中全身而退,且一力擒拿了公孙大娘,将她交给了衙门?”

“没错!当时他和西门吹雪在珠光宝气阁对决时,徒儿就在旁观战,他们总共交锋不下于三百招,最后若不是陆小凤出手,恐怕他们还要继续打下去的。”苏少英说起时言语间带着推崇,他虽是个很骄傲的人,可对这已经超越出自己一大截的剑客,自然只有全心的敬佩。

“哦?”独孤一鹤手无意识的摩挲着他的刀与剑,回想起刚才那被江湖中公认的继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后的又一绝世剑客,他方才进来时全无锐气,便是那身白衣都不是如雪如霜,而是如面团般柔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名剑客,反而更像是一名走马章台的富家子弟。“那你觉得若没有陆小凤插手,西门吹雪和祝长生继续打下去谁会赢?”

其他两英和四秀这会儿虽没有插话,可也思考起来,其中孙秀青不自觉地咬着嘴唇,从听到西门吹雪要和叶孤城决战后,她的神情就一直有些郁郁。于私心上来讲,孙秀青是不希望西门吹雪去应战的,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说这话呢,他怕是连她是谁都不知晓吧。

被独孤一鹤单独点名的苏少英在沉吟过后,缓缓道:“西门吹雪。”

“说说看。”独孤一鹤语带鼓励道。

苏少英顿了顿才慢慢地说出一句:“祝长生他没有杀气。”

他顿了顿后说话就顺畅起来:“当初祝长生会迎上西门吹雪,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到有人死在他面前,而即使是和西门吹雪全力对打起来,他以惊人的速度学到了西门吹雪的剑招,可至始至终他的剑招里都没有带上杀气,我想他是没有为剑奉献出性命的觉悟,而西门吹雪却有。”

独孤一鹤听完微微颔首,用不知是惋惜还是感叹的语气道:“正是因为如此,为师才认为他将会是一个绝顶剑客,却成为不了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那般的绝世剑客,只可惜等到八月十五紫禁之巅决战后,天底下便又是少了一个绝世剑客!”

孙秀青脸更白了。

小师妹石秀云见状,就连忙道:“师父,难道就没有人能阻止了他们吗?我看那四条眉毛陆小凤不也来了京城,难道他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朋友,有可能将会死在决战中?”

独孤一鹤只道:“他们迟早会有一战。”

也就是说便是陆小凤能阻扰过一次,可不会次次都阻止得了,这两个绝世剑客到了最后只会是两者存其一。

独孤一鹤的话,让全桌的徒弟们都陷入了沉默中,孙秀青更是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落在青色衣裙上,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八月十五永远都不要来,又希望八月十五早日过去。

可惜时间的车轮永远不会因为谁的个人意愿,而单方面出现变动,一天过后会如常迎来新的一天。

陆小凤却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虽然那阅女无数所附带的厉害技能什么的,让他确实无福消受,可在现如今龙潭虎穴般的京城中,能跟心中想的全都是美好事物的祝长生呆在一块儿,他仿佛跟喝了忘忧酒一般,把心中的忧愁全都暂时抛之脑后,只觉无事一身轻。

更美妙的是当陆小凤被照拂到脸上的阳光叫醒时,他随之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刚出锅的豆汁,蔡仙居的驴肉火烧和炒肝,馅饼周的馅饼!”

陆小凤眼睛还没睁开,光闻着这香味就能分辨出食物和它们的来处,这下他肚子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一个鱼跃打挺的从床上起来,待对上顾青惊奇的目光时,陆小凤条件反射的摆手道:“这可和阅女无数没什么关系!”

顾青不解道:“我知道的。”

陆小凤:“……”

他这绝对是睡懵了,好在喷香扑鼻的食物很好的安抚了陆小凤。等吃过这一顿丰盛而美味的早餐后,陆小凤原本奔波多日的劳累已经去了大半,现在他可以说是精神奕奕,等从祝宅离开时,陆小凤都还有心情去想京城哪家酒坊的美酒,值得他现在就跑过去一趟了。

然后,陆小凤酒还没喝上,就被人给找上了。

找上陆小凤的是李燕北,京城民间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

而除了李燕北,大内侍卫也正准备找陆小凤这个爱管闲事的,说一说八月十五两大绝世剑客在紫禁之巅决战的事,或许还有其他人排着队都在想找陆小凤,可无一例外他们来找陆小凤,带来的都会是麻烦事。

好在陆小凤经过了一天的休养生息,虽身上的红披风仍旧不鲜亮,可他一双眼睛却明亮的很,两条胡子也长得和两条眉毛般挺拔秀气。

相信精气神十足的陆小凤,是可以游刃有余的应对这接踵而来的麻烦事,并化干戈为玉帛的。

就像是以前一样。

时间就在陆小凤深陷麻烦中流逝,八月十五这一日就在万众瞩目中到来了。

对京城中的非江湖人士来说,中秋是阖家团圆,赏花赏月的佳节,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和亲朋好友相聚的喜悦,可这份喜悦却并没有感染到因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大绝世剑客决战,而到京城来的江湖人士。

对大部分江湖人士来讲,他们风尘仆仆的赶往京城,却连紫禁城的门都模不着,谁让紫禁城因为这场巅峰决战而戒严,只允许少部分有幸得到缎带的江湖人士入内呢,而没有得到缎带或是想要蒙混过关的,那一经发现就不要怪大内侍卫们不要客气,只管格杀勿论。

又虽说侠以武犯禁,可江湖人士对于皇权还是有着深深的忌惮,再加上大内侍卫并不是吃素的,所以在没有得到缎带的情况下,这部分江湖人士也不敢造次。可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而做鸟兽散状,毕竟来都来了,即使看不到,那也得要等到决战结果出来,不是吗?

所以这部江湖中人都还等在紫禁城外,只想得到第一手消息。

而有幸得到如同入场券般缎带的江湖中人,他们则是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太和殿。

这紫禁之巅指得便是紫禁城中最高一座宫殿的屋脊,而紫禁城最高的宫殿非太和殿莫属。太和殿也是平日里百官列队,上早朝面圣时的金銮殿,它的屋脊上铺就着黄金般的琉璃瓦,在月下来看,就像是一片黄金世界。

陆小凤来到太和门外时,就已经忍不住抬头仰望那座气象庄严的宫殿,而且连呼吸都轻了些,天威难测,这九重天子的威严,到底是他们这些武林豪杰们不敢轻犯的。

就连陆小凤也不敢。

再走近了几步后,陆小凤又看到了太和殿外的两列品级台,看来虽然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几十块石头,可是想到大朝时,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垂首肃立,等着天子传召时的景象,陆小凤也不禁觉得身体里的血在发热。

这里就是天子脚下!

陆小凤在心里这么感叹着。

再多余的感慨陆小凤已生不出,他心中回荡的也只有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而一直等到陆小凤在太和殿殿下看到他的朋友时,他心中的激昂之情才被他按了下去:“长生,你来了。”

可陆小凤还来不及等来无剑剑客祝长生的回应,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就急匆匆而来,说是有事要和陆小凤谈。陆小凤就只能先拍了拍他家朋友的肩膀,像个兄长叮嘱年轻弟弟般道:“长生,你不用在这儿等我,你先上屋脊上去吧。”

殊不知魏子云看他这么做,差点就把眼睛瞪月兑眶。

陆小凤到如今竟还把他家主子当成无剑剑客祝长生,还在这座属于他家主子的紫禁城里,做出这般没大没小的动作,这画面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说实话吧,他们几个大内侍卫统领们在太和殿的屋脊上遥遥往下望,本是打算看陆小凤到了没有,结果却看到了站在太和殿下面的皇上时,近来稍微有点发福的殷羡一个没站稳,差点从滑不溜秋的琉璃瓦上摔了下去。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让魏子云更纠结的是,他家主子今日不是说好的在文华殿中宴请朝中重臣吗?怎么还会化身成无剑剑客祝长生,出现在太和殿外的?

关于这个问题,最好还是去问首辅商辂商大人。

天子确实在这中秋佳节里宴请了朝中重臣,内阁六位辅臣自在受邀之列。宴席中气氛尚佳,君臣相谈甚欢,只首辅商大人心情颇为纠结,一方面他还在想如今太和殿上,那群江湖人士实在是胆大包天,另外一方面他是知道皇上他老人家喜爱上了一位侠女,只是也不知道那侠女可和今天这群江湖人士有无关系。

如果不是时机不太合适,从去年就为皇上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的商辂,都恨不能上前去问一问皇上了。

许是皇上他老人家听到了忠心耿耿老臣的心声,没等商大人纠结多久呢,就着人赐酒,而等到商大人上前几步谢恩时,皇上就把商大人招于近前,耳语道:“等会儿又要有劳商爱卿主持大局了。”

商辂:“……皇上?”这大中秋节的,您也不能这般任性啊。

天子沉吟下道出了个缘由:“今日朕的岳父也来了太和殿。”

商辂当下什么月复诽都没了不说,还变得精神抖擞起来:“皇上只管去!”

于是天子就堂而皇之的离席去了太和殿,而商辂商大人等人走后,一边轻车熟路的挑起大梁,一边又忍不住想这次来太和殿的江湖中人都有哪些。奈何商大人对江湖中事知之甚少,他也就知道这次在太和殿上比试的是两大剑客,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其余的来观战的江湖中人他是一概不知的。

当下商辂便想,等演戏散了他就去找大内侍卫统领魏子云问上一问,且魏子云先前也曾跟皇上他老人家出宫去,怕是知道的比他这个首辅要多吧。

隐隐被首辅大人羡慕嫉妒恨的“潇-湘剑客”魏子云,他现在心情那叫一个五味杂陈,而且压力甚大。本来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大绝世剑客,在紫禁之巅太和殿上决战一事发生后,魏子云就向皇上保证过他和其他大内侍卫定誓死保卫皇城,为此这又是和陆小凤打机锋,又是安排了大内侍卫们高度戒备,但事到临头还是出了疏漏。

原来那缎带本就只有六条,可现在来到太和殿屋脊上看决战的江湖人士又岂止六人,二三十人都有!

而之所以这里是“二三十”,而不是个准确数字,那倒还不是魏子云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数不清,而是就在太和殿另一端屋脊上,皇上他老人家就在那儿站着呢!

说好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呢?

虽魏子云转念一想,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往往会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时候谁又会想到九五之尊就在紫禁之巅看决战,可皇上他老人家就这么近距离的站在不远处,以无剑剑客祝长生的身份出现,真的很让他们无法安放。

刚才就滑了一跤差点摔下去的殷羡,这会儿已把头埋了下去,压低不能再压低声音央求道:“兄弟我不看决战了还不行吗?你们就让我下去吧!”

虽说那二三十人中有一大半是不请自来,可基本上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若是在这种时候,他从琉璃瓦上摔一跤,摔到地上摔个大马哈,不仅他在江湖中的一世英名全没了,而且作为大内侍卫统领的尊严,也会跟着这一摔摔个稀烂。

“那你就在这站着别动!”

魏子云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殷羡一眼道,可哪想到殷羡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自己都流了冷汗,咱们就大哥不说二哥了吧。”

魏子云:“……”

另一个侍卫统领丁敖冷不丁插话进来道:“魏大爷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件事了?不然你这段时日怎得就把原本留得好好的须髯,给留成了现在这样的络腮胡?虽说这络腮胡挡不住整张脸,可小半个脸也已绰绰有余了。”

丁敖这么说好像没毛病,一时间他,殷羡都齐齐侧目看向魏子云。

魏子云沉默不语,这件事如果非要解释清楚,那不只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再者现在也不是他们在太和殿屋脊上插科打诨的时候,所以魏子云就选择默默背起了“心机剑客”的锅。

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内侍卫统领这边是战战兢兢,被他们想看却不敢看却又不好不看的那边,气氛相对要轻松些。

当初魏子云他们为了将危险降到最低,就只给了陆小凤六条缎带,让他拿去分发给他想去分发的人。这其中陆小凤给了老实和尚两条,老实和尚把另外一条分给了木道人,另外独孤一鹤也分到了一条,期间司空摘星妙手空空的“空”去了一条,剩下的两条里,陆小凤想了想还是给了祝长生一条,他自己留下了一条。

只不过现在人数已经超出了六,而陆小凤也听魏子云说起有人在黑市上出售这种能在月光下发光的缎带,知道这次是有内鬼把缎带偷了出去牟利,可到底是谁陆小凤现在也说不出个具体人名来,而且决战一触即发,已容不得陆小凤去找出真凭实据来。

只从另外一方面看,缎带事件也给陆小凤提供了几分灵感。如今对他来说,在过去这段时间里遇到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化作了七八条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线索,现在他正在慢慢将它们串联起来,所差的就只是最后一个灵光一闪而已。

陆小凤这么想着,却并没有表露出分毫,和独孤一鹤,木道人和老实和尚打完招呼,就站到了打扮成一个行将就木老头的司空摘星身边,和再旁边的人笑着道:“长生,你已经认出猴精了吧?”

司空摘星一听,不等被搭话的当事人如何呢,就兀自嚷嚷起来:“陆小鸡你可别把话说的那么绝对,祝长生他才没有立即认出我来,还是我在他跟前出声他才反应过来。”

陆小凤看过来,落地有声道:“我不信。”

司空摘星好玄没被口水噎到,狠狠瞪了陆小凤一眼后道:“爱信不信。”

陆小凤转头去看顾青,看他似乎还有局促,再联想起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就调侃道:“长生啊,这不会是你第一次上人家屋顶吧?”

顾青一脸惭愧:“虽然是情非得已,但我还是觉得很失礼。”

陆小凤刚想安抚他一下,可话到嘴边他讪讪的意识到理直气壮上来太和殿屋脊的他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去安抚他,难道让他说“这别人家的屋顶,多上来几次就习惯了”吗?这话他还真不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所以陆小凤最后只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其他人:“……”

场面一度有点小尴尬。

而那边殷羡终于没控制住他自己,还是从屋脊上滑了下去,但好在这时候决战的两位当事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已然从乘风而来,落在了太和殿的屋脊上,众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们两个吸引了过去,没谁注意到殷羡出的糗。

但殷羡却觉得他的自尊心受了伤,一时间竟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最后还是想看一看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个绝世剑客的风采,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太和殿上垂下来的绳索,再度爬上了太和殿的飞檐。

可还没等殷羡再往上走,魏子云却已是行色匆匆的往下来。

殷羡不由得的问:“发生什么事了?谁——”

‘赢了’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魏子云打断了:“叶孤城是假的!我现在要带陆小凤去见皇上!”

殷羡:“???”

可惜他没机会再从魏子云嘴里问出什么来了,因为魏子云已经被陆小凤催促着去找九五之尊,两人就那么步履匆匆的离开了太和殿,看他们走的方向应当是往文华殿的。可这时候从一头雾水中还没有弄个清楚明白的殷羡,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皇上他老人家不就是在太和殿屋脊上吗?

还有叶孤城是假的,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一场注定震古烁今的一战,叶孤城他没有亲自来?可这和魏子云要带陆小凤去找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刚才屋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殷羡爬上了太和殿屋脊时,看到躺在屋脊上不知是生是死的‘叶孤城’,还有仰面向天的西门吹雪,但并没有看到皇上他老人家的身影,他就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了。

他只是摔了那么一跤,怎么就像是错过了好几场戏?

殷羡心里苦,太和殿屋脊上看了一场假决战的其他人也心里苦,可他们大概都没有现如今为陆小凤带路的魏子云心里苦。

虽说魏子云在看到这是一场假决战时,他内心也是无所适从的,可陆小凤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便是突然逼问起他皇上他老人家的所在。

那一刻魏子云一个没控制住,眼神只往陆小凤身后站的顾青身上飘,好悬没说出来“皇上就在你身后”。只陆小凤的逼问让他再度回过神来,他就只有见机行事说皇上在文华殿宴客。

嗯……他现在就正在带陆小凤赶往文华殿。

可问题是皇上他老人家根本就不在文华殿啊!

果不其然,等他们来到文华殿,便被首辅大人告知皇上并不在文华殿。不仅如此,首辅大人看他们神情焦急,似皇上遇到了什么大事,当下又道:“皇上说今日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位侠客于紫禁之巅决战,他老人家的岳父也会来,因而便是离席去面见国丈……到底出什么事了?”

魏子云:“……?!”

不知其中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陆小凤,沉吟过后便面色凛然道:“怕是王安王总管假传了消息,把皇上引开了!”

他转过头来又对魏子云说:“皇上现在有危险!他平日里面见皇亲国戚时,一般都是在哪里?”

魏子云现在脑袋里也是一团乱麻,皇上他根本就没有被王安引开,而是从刚才就在太和殿屋脊上啊。不对,皇上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有岳父了?还在那一群来观战的江湖中人里?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陆小凤说皇上他有危险,可皇上他根本就没有危险啊!

就在潇-湘剑客成功把自己绕晕时,东厂督主汪直及时出现:“皇上如今在南书房。”

他们一行人就又从文华殿,直接运起轻功赶往南书房。

南书房

此时月已高悬,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铺就在整个南书房上,使得南书房里面即使不点着火烛,也能清晰可照人。

大内总管王安正静悄悄地领着已打扮的和皇上一模一样的南王世子,还有白云城主叶孤城到了南书房。

说来本就是要等到没有外人在时,来完成这出绝妙的李代桃僵,可谁让今天是八月十五呢,皇上一直在文华殿宴请朝臣,根本就没有落单的时候。后面好不容易等来了皇上中途遇到了紧急要事,要去南书房处理,这自然是天赐良机。

既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那就不能让这良机悄悄溜走,不是吗?

等王安无人阻拦的进入到南书房来,果然南书房并无伺候的宫女,且门外惯常会有的大内侍卫魏子云等人,已被太和殿上的决战引了走,也就是说整个南书房里就只剩下九五之尊一人。

年轻的天子正坐在御案后,似正在专心致志的看紧要奏折。在这中秋节时,天子仍旧这般勤勉,实在是社稷之福,黎民之荣,王安也不得不承认天子确实是位明君,可那又如何呢?王安他如今可只管自己一人得道,对天子他也只能在心里说声“一路走好”了。

这么假惺惺的想完,王安王总管一躬身正要道“奴婢王安,侍奉皇上用茶”,御案后的天子却出声道:“你来了。”

王安哽了下,正要答“正是奴婢”,可身后已有人开了口:“我来了。”

王安:“……”

两度被抢了话的王总管无名火起,他抬起头来正想逞一逞威风,怎料原本跟在他身后过来的南王世子,此刻却是反水上前来点了他的穴道。

王总管张了张嘴,可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来,就连全身都僵硬了,只有眼皮和嘴巴可以动。他错愕不已的看着南王世子,似全然不明白为何南王世子会突然反目,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可惜大内总管王安已经没机会知道了,他被南王世子悄无声息的拖了出去,尔后南王世子也没有回来。

南书房中,就只剩下了天子和后来说话的人。

天子从御案后站了起来,那站在南书房里的另外一个人,他穿着雪白的衣服,有着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手中拿着一柄乌鞘长剑。

这人自是本该在太和殿上和西门吹雪一战的叶孤城,而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神情也只是稍微变了一瞬,不过却不是王安的不可置信,而是一种带着“果然如此”的释然。

只释然归释然,叶孤城既是已察觉到什么,却毅然决然的往紫禁城来,就是做好了决定。

顾青自是察觉到叶孤城那一瞬的神情变化,他也眉目不动。当初在飞仙岛,他扮作南王世子在海边看了叶孤城练了一小时的剑时,他的服饰全都没有乱了分毫,除了是洁癖症在作祟,还有故意的成分在。看来叶孤城是意识到了当初的纰漏,可他现在仍旧出现在南书房……

思及此,顾青看向叶孤城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叶孤城回望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顾青微微挑了挑眉梢,他自是知道白云城主叶孤城是个很骄傲的人,生平从未遇到过敌手,或许在叶孤城看来,即便是当初在白云城发现自己的破绽,便也不会因此知难而退,而是深信于自己的能力,到最后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还是说想在这样极致的刺激中,寻求剑道的突破?

顾青正在心中分析着叶孤城的想法,叶孤城却是平剑当胸,道:“请。”

顾青看着他没说话。

叶孤城冷冷道:“陛下既在江湖中走动时,有个无剑剑客的名号,被认为可名列十大高手之列,那如今我们之间王已非王,贼已非贼,王贼之间,自是强者为胜。”

顾青从御案后面走了下来,慢条斯理的说:“朕应你这一战。”

“不过紫禁之巅一战既已开了场,为何不让它名副其实?”顾青说着也做出了一个“请”的姿态,这是要请叶孤城去太和殿上来一局“强者为胜”的决战了。

叶孤城的脸色变了变,但到底他仍旧答应了顾青的提议。

太和殿一战,便战!

此时的太和殿正月白风清,原本来观战的众人仍在太和殿屋脊,只除了原本用了非常规手法混进来的刺客们,他们已经在陆小凤和魏子云去往文华殿去找皇上时,悄无声息的撤走了。

因而如今的太和殿屋脊上,只有老实和尚,司空摘星,木道人,独孤一鹤和西门吹雪。

月凉如水。

最后还是老实和尚开了口:“如今不仅陆小凤不见了,便是无剑剑客祝长生也不见了踪影。”

司空摘星问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老实和尚回道:“就在陆小凤离开的下一刻,难道他是不想再站在人家屋顶上了?”

司空摘星嘴角抽了抽:“这还真说不准,而且照老实和尚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愿意再在屋顶上站着了。陆小鸡那家伙也不知道是又想到了什么要紧事……”

此话一说让众人再度沉默,他们都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让陆小凤非逼得魏子云带他去见皇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一战,虽说旷古绝今,但却只不过是江湖中的事,为什么会牵涉还惊动到天子?

这其中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司空摘星看了一圈,大家似乎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这话明明有大事发生,自己却不知道的感觉很难受,司空摘星忍不住问道:“和尚,你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实和尚正要摇头,却看到月光下出现了两道白衣人影,皆是身形飘飘,宛如御风,可见轻功之高。老实和尚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那确实是两道人影,且都是谁后,喃喃道:“我觉得这件事你该问他们。”

老实和尚说话间,那两道人影已凌空而至,大家也都已看到了他们的面容。

司空摘星看清楚后,情不自禁之下竟也喃喃道:“看来祝长生不是因为站在人家屋顶上羞愧难当才下去的。”

其他三人:“……”能不能放过屋顶?

现在的问题不是更该在于这个叶孤城又是真是假上吗?又或者为何祝长生会和叶孤城一起回到太和殿?而先前叶孤城又去了哪里?他们的决战还要继续下去吗?再不济也该问问陆小凤现在又在哪里?

嗯……陆小凤现在已成功的在南书房又扑了一次空。

只不过他们现在已无暇去想那么多,在太和殿琉璃瓦铺就的屋脊上,三道白衣身影长身而立。他们三人并没有说话,可一种难以言说却是会让人感受到的逼人压力,已经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站在旁边观战的几人已能感受得到,就连司空摘星都自觉闭上了嘴,只是老实和尚他却是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因为他居然在屋脊上看到了四道白色身影,可等他定睛再去看时,发现那确确实实是四道,而不是三道白色身影,只是那不知何时出现的第四道身影是站在太和殿屋脊的另一端。

更巧合的是,那第四个白衣人也有着苍白的脸,神情倒是没那么冷,可那又是谁啊?

很快老实和尚也没有了心思去想有的没的,因为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有人的剑已出鞘。

可无论西门吹雪,还是叶孤城他们的剑都还呆在剑鞘里。

而另外一个人,无剑剑客祝长生他却是没有剑的,然而那冲霄的剑气并不是错觉。

独孤一鹤已白了脸,因为他清楚有这样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如泰山压顶般剑气的是祝长生,被他认为不会成为绝世剑客的无剑剑客祝长生!

从不是一个纯粹剑客的顾青这时候缓缓开口:“正好人到齐了,那西门也一起来吧。”

事实上,在那冲霄剑气迸发出来时,西门吹雪已不自禁的把手放在了剑柄上,他的眼睛亮的惊人,和他有同样表现的还有叶孤城。

既战,则战!

于是,相继便有两支剑出了鞘,那是两柄不朽的剑。

奇异的是,在这柄剑被拔-出后,原本由顾青发出的冲霄剑气却已经淡了下去,就像是化作了空中的风,被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惊人的剑气一冲,就给冲走了。

他整个人也就像是太和殿上最柔软的风,又或者说更像是水。

水性绵绵密密,微则无声,巨则汹涌。

上善若水。

而下一刻,两柄剑刺出。

这一刻,从太和殿去往文华殿扑了空,再从文华殿去南书房又再次扑了个空的陆小凤和魏子云等人,也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太和殿。

陆小凤在看到太和殿上的三道人影时,内心受到了相当大的触动,他这时候忍不住仔细去看留着一把络腮胡子的魏子云,渐渐把他和记忆中祝小哥儿的仆从联系到了一起,有一个结论已经在心中成形,就只等着蹦出来张牙舞爪了。

可陆小凤却是苦笑不已着,将这个结论暂且按了回去。

现在,他只知道这太和殿屋脊上的三个人,其中有两个是他的朋友,便是叶孤城,陆小凤也总是愿意想把他当做朋友的,而对他来讲,此时此刻此地此景中朋友们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战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于可以说它决定胜负只在一招一念间。

本来高手过招,就不需要多少招数。

先前的时候无剑剑客祝长生和西门吹雪打了将近三百招,那不过是西门吹雪本就没有杀意,他大概是想培养个更好的对手,而无剑剑客祝长生和小老头在无名岛时比试时,第一次比试小老头也只是用了六分力,而这都不是堵上性命和所有的决战。

如今一招足矣,而观战的人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说他们看清楚了可他们又没有看清楚,只不过在剑气消散后,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一战结束了。

此时太和殿屋脊上,那原本站着三道白衣身影的地方,只剩下一道还立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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