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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启翎按照影卫递上来的方子一连吃了将近一个星期,詹德海光看着都觉得腻味,难为冯启翎能面不改色吃这么久,跟着上朝的时候他时时刻刻都担心自家皇上一个没注意就栽倒在地。

为了冯启翎的身体着想,詹德海在冯启翎吃那一桌子跟斋菜无差的膳食的第二天擅自让御膳房加了几道荤食,哪成想就为了这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他差点儿人头不保,若不是念在他伺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冯启翎保不齐真的就这么干了。要知道当初因为听说要被削藩冯启翎几个兄弟都打着起兵造反的主意了,兵马都集结好就差奔着皇城来这么大事传到他耳朵里都没能让他皱皱眉,可想而知冯启翎对那人是多么重视。

看来那方子的主人不仅不能忤逆还得溜须拍马好好供着。詹德海头疼地想道。

“怎么样?”

“十一王爷的头风病似乎好了许多,平日里喝药的次数也少了,大夫出的方子去了几味重药,剩下的差不多都是调养的。”

詹德海站在一旁,轻声咳了一嗓子,影卫当即领悟过来,埋头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改口道:“尽欢公子今日依旧没有去十一王爷府上,午膳过后没多久让他的小厮上了三只烤乳鸽,一口气吃干净了,离了十一王爷府上,眼瞧着脸跟着圆润了。”

果不其然,冯启翎下一句就是:“詹德海,吩咐下去,今天让御膳房另加一只烤乳鸽上来。”

听到日理万机夙兴夜寐的冯启翎终于松了口愿意吃荤食,詹德海哪有不应是的道理,忙不迭地招人来把这消息嘱咐下去。

“另,闻风楼那边在往外散播消息,把尽欢公子的生平写成话本,放在容乡镇上的茶楼里让说书人讲谈。”

冯启翎露出一个浅笑,说道:“也是难为了韦少楼主。”

影卫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可难为的,但既然冯启翎都这么说,他自然不会反驳,安安静静地他把话说完。

“把这封信送到十一王爷手上,嘱咐一句,让他别忘了去容乡镇的目的,散散心可以,养养身子也没错,但是该完成的事情,还是得分毫不差地落实妥当。”

詹德海恭敬地上前接过冯启翎手中的信封,在送达影卫手上的时候还向他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詹德海:“干得好!终于让皇上沾荤腥了,以后皇上再问你话你也得像今天这么干!”

影卫:“???啥啥啥你说啥?”

俩人驴唇不对马嘴地对视一眼,詹德海退回到冯启翎身后,影卫还立在桌前等候着吩咐。

“对了,听说最近民间挺多下九流的化装成道士,四处招摇撞骗。”

影卫诧异地咕噜着眼珠子,心道:没听到信啊。

“虽然你们是我的私卫,但事关民心稳定,有空的时候也多查探查探。”冯启翎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不甚在意地说。

影卫当即跪下领命。

笑话,皇上能把这个事情当小事来说,但是他们可不敢当小事来做。“有空”?哪怕今年不过年,也得把那些刁民一个个地揪出来!

“正正经经的道馆里的仙长,也别去惊扰,打的不过是他们的名号。”冯启翎想着影卫雁过拔毛的行事作风,终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皇上圣明。”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冯启翎停顿了半晌,才说:“行了,别跪了,下去吧。”

“是。”

影卫退下的时候心里头还在纳闷,究竟谁把这个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的,那些假道士究竟又怎么触着皇上的逆鳞了竟然要连根拔起?

奇也怪哉。

冯启翎的口谕下达不过半日,举国上下没有师门的那些算命的卜卦的是人人自危,偏远如容乡镇都有耳闻。

万稔觅勾着下巴向上努努嘴,说道:“这圣意是越发难以揣测了,人家道士招他惹他了,瞧这架势,活像是要赶尽杀绝。”

韦修然慢悠悠地品完嘴里的茶,才不咸不淡地说:“只要跟你无关,哪怕他把全天下的道士都杀光了,又与我何干?”

“你呀……”万稔觅笑着摇头,也算是拿他这个朋友没办法。

“公子,”不多时,平安敲了门进来,恭敬地朝万稔觅和韦修然各鞠了个躬,然后站定朝着万稔觅的方向说,“永祥巷那边差人来,说是请公子过去一趟。”

万稔觅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他朝平安点了头转过身对韦修然说:“修然,实在抱歉,本来还说中午让你在这用饭的。”

“行了,你要留我还不想吃呢,瞧你那一脸春波荡漾的表情,人在这不假,可你那颗心啊,早就飞出了这长醉居重重围院了。”

万稔觅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并没有反驳。

“那我也就不叨扰了。”韦修然站起身,“道士那件事情,从里到外都透着蹊跷,我得派人去查探查探。”

“让你的人手脚放利索点儿,别留尾巴,毕竟是那位下的令,民不与官斗,模着边就行了。”

韦修然点头道:“我省的。”

万稔觅在长醉居穿着向来随意,大红大绿大紫,翻到哪件穿哪件,去冯启瑞那边则会故意挑一些素雅的,此刻他将绸缎似的乌发高高扎起,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一身水浅葱的对襟阔袖长衫,腰间束着薄钝色的宽边祥云纹带,临出门前,平安从屋里小跑出来给他披上一件白色大麾,兜帽上的貂毛衬得万稔觅的狐狸脸更小了几分。

哪怕见多了万稔觅惑人的模样,此刻目光投向了他,依旧舍不得往别处挪。

眼角带媚自然叫人心生欢喜,可这样一本正经的万稔觅也同样叫人不可自拔。

“这下我算是真的相信他在你的心中,与旁人不同了。”韦修然说。

“何以见得?”

“你见我的时候,从来不会如此精心打扮。”韦修然说道,“随性有随性的好,可精心却也有精心的妙。”

万稔觅虚拖着韦修然的手臂,示意他边走边说:“你是想说‘士为知己者容’?”

韦修然抚掌笑道:“就是这么个理。”

“可是在有些人眼里,我准备得再精心,也抵不过他府上一个小小家丁身上惊现的补丁。”

两个人的对话在此时戛然而止,韦修然和万稔觅虽然喜欢上了不同的人,但是在此刻,竟然有了同样的一种感触。

到了分别路口,韦修然站定,深深看了万稔觅一眼,说道:“尽欢,过去你活得恣意,率性妄为想一出是一出,我总头疼你会惹出乱子,但如今看到耽于情爱的你也不过一介凡人,会束手束脚踟蹰不前,我又替你感到不值。他何德何能,改变你至如斯地步。”

万稔觅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欢喜吗?”韦修然又问。

“自然是欢喜的。”

韦修然露出一个浅淡又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说:“你欢喜我便也欢喜。”

说完韦修然朝万稔觅一拱手,转身甩袖,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极致的洒月兑。

“哎,多好一孩子。”万稔觅在心里对系统感叹。

“对呀,不死缠烂打、不矫揉造作、不狭隘阴暗,得此一人,夫复何求。”系统应和。

“可惜喜欢的是我。”

系统:“……”

“我话里得意的意味是不是有点太浓了?”万稔觅自我检讨到,“要不我重新说?”

系统笑着说:“宿主,你还是安安静静地做个狐狸精吧,小白兔眨眼笑.jpg”

“那人还没来吗?”冯启瑞躺在太师椅里,去而又返的头风病让他整个人濒临爆发的边缘。

“已经差人去喊了。”赵管家担忧地看着冯启瑞,轻声细语地说。

“怎么这么慢!”

自打来了容乡镇,冯启瑞少有这么暴躁的时候,赵管家在心里将万稔觅埋怨了个遍,脸上却不敢露出焦急的神色,只有不住往前院瞟的视线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这是第几日了?”冯启瑞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赵管家却明白,他这是问万稔觅离开远山居的时间。

“三日。”

冯启瑞听到赵管家的回答,沉默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不过三日……”

知道此刻冯启瑞的话语并不需要自己应答,赵管家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权当自己是一根柱子。

“吃的是一样的东西,效果却差这么多,”冯启瑞的唇角勾出一抹危险的笑意,“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赵管家迟疑了,“老奴,老奴实在……”

“想不明白?”冯启瑞帮他回答了接下来的话,“我也想不明白,饭是自己人盯着做的,规规矩矩,没动任何不该动的手脚,菜是自己人往上端的,直到搁在我面前都没去过不该去的人手中,你说说,凭什么他做出来的饭菜能治我的头风病,别人的就不行?”

万稔觅听到这里,知道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他不顾看门人的阻拦,推开门走到冯启瑞面前,笑着说道:“因为,只有我,才是王爷的药。”

“他真的这么说的?”冯启翎看着影卫递上来的密保,眼中差点儿没喷出火来。

影卫两股战战,哪怕隔得老远,都能感到龙威扑面而来,他深深埋首,说道:“千真万确。”

深吸了几口气,确定自己不会砸了整个御书房,冯启翎才开口说道:“密信给到十一王爷手中了吗?”

“回皇上话,已经送达。”

“十一王爷怎么说?”

影卫沉默了半晌,才回答:“王爷说‘知道了’。”

“‘知道了’?这就是他的‘知道了’?”冯启翎重重地拍了一下龙案,怒而起身,“纡尊降贵跟一介草民……”

说到这里冯启翎自己就停了嘴,詹德海和前来汇报的影卫鹌鹑一样站在原地,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粒扬尘。

“咳咳……”冯启翎缓缓地坐下,整理了好一会儿龙袍,才又开口,“让他加快速度。”

“属下领命!”

见影卫还杵在原地,冯启翎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还愣着干嘛?快去!”

“啊?哦,哦哦哦,是!属下这就去!”

詹德海用余光注视着一溜烟跑没影的影卫,心里那叫一个羡慕,耐不住自己是皇帝身边的人,谁都能跑,就他不能。

“詹德海!”

这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轮到他了。

“陛下。”

“吩咐下去,今天晚膳,我要吃狐狸肉。”

詹德海一愣,烤鸡乳鸽吃过了,改吃狐狸了?可这御膳房鹿肉獐子肉不少见,这狐狸肉打哪儿来?

感觉保了没几天的项上人头再次不保的詹德海唯唯诺诺地应下了,下去吩咐的时候,差点儿没背着冯启翎挤出两滴浑浊的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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