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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之三十以上或二十四小时,嗯乾元九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又恰逢三年一度的“大计”,所谓大计,即各地督抚、按察使司上交的治下府衙各级官员的积年考评,复核后被汇总到吏部进行总检察,以“二等六法”为各级官员作出奖赏惩罚。

虽名义上由吏部统管,但数十年间的惯例,这考察多为各地督抚、按察使司评定后送入京中,在吏部不过走个过场,办个手续而已。因而各地考满的官员都陆续回京,官船官轿一度把通州码头挤个水泄不通,旌旗飘动,倒极为热闹。

且说这其中官船有个扬州知府苏观河,出身成山伯府。苏观河是正儿八经的嫡次子,并不袭爵,但科举入仕,虽未官至一方督抚,但扬州自古繁华,又紧挨着运河,漕粮盐糖,天下所有货物七七八八都得过此处钞关,正是个极好的缺。

苏观河作了六年知府,上上下下,朝野内外都圆滑通润,又兼他出自公卿世家,于银钱上不十分贪图,无论平民亦或富商,无有不说他好的,上峰也不敢托大,待之以礼,任满得了个“一等称职者”,也算极为荣耀。

圣心大悦,内廷传来的风声竟是仍要高升,便理好交接公文,重阳过后,携了妻女,走了水路,不急不忙地一边赏景一边回京。

这官船一路慢悠悠上溯,江上月色渐消,天色回亮,前舱传来呜呜的叫声,随即便听得一声轻斥,“你这小混崽子,溜到这里来不怕掉河里,绿意姐姐还怕姑娘怪罪下来呢,赶紧过来”。又一女声,“姑娘看这毛球跟心肝似得,日日亲手喂它吃饭,现在还没事说要给它做秋冬衣裳,可我看这狗,明明就是个胖土狗。”

又听得几声呜呜鸣叫,便见那名自唤“绿意”,身着一身湖绿绸衫的小姑娘就笑嘻嘻地抱着一条幼犬,回到后舱,和另外一名穿着水蓝对襟衫的女孩轻轻推门,指挥着其他婢女鱼贯而入,把梳洗之物样样放好,又亲手泡了盏蜜饯金橙子茶,掀了金丝花鸟帐幔轻声唤道:“姑娘该起了。”

床上被褥凌乱,绿意就听见自家姑娘含糊着“绿意好姐姐,你让我再睡会儿”,说着,就见床上的女孩儿翻了个身,瓜子似的小脸埋进锦被,又梦会周公去也。

绿意和水蓝对襟衫女孩儿相视一笑,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再唤,正犹豫着就听见水蓝对襟衫女孩儿慢声道:“姑娘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又晕水,不如让姑娘再歇息会儿,再说了,起这么早也不能有什么事儿啊。”

绿意想了想摇头道,“不成的,蓝湘。姑娘之前交代了,任自己怎么偷奸耍赖都得在这个时候把她叫起。”

说完,把茶递给蓝湘,自己轻手轻脚把被子掀开,又轻唤了数声,才见得床上的女孩儿揉着眼坐起,仍是一副迷糊相,但接过蓝湘递来的蜜饯金橙子茶吃了几口,又就着小丫头送来的点心咬了些,才慢慢清醒过来。

绿意和蓝湘眼瞅着自家姑娘眼下似有青黑,也心疼得不行,暗自想到竟不知有何事,姑娘非得起个大早,和她平日全不相同,何况自从上了水路,因着心疼爱女,请安这事儿被免了。

绿意正思索着,就听自家姑娘柔声道,“得了,这边也不用你们伺候,都回舱休息吧,要是闲不下来,去后边照看照看那几个晕船的笨丫头,或者去瞧瞧姐姐那边,我这边用不着你们。”

绿意蓝湘对视一眼,知道自家姑娘不忍她们劳动,这几年下来也都习惯了她的性子,就双双应诺,带着其他人退舱掩门,往后舱去了。

却说苏妙真,见了其他人尽数离开后忙忙穿鞋下床,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趴在地上把床下的一个上了锁的黑漆桃枝花纹妆奁盒子拎了出来,这盒子形容颇大,倒和一般的妆匣大不一样。

她又从被婢女们送上来的妆奁盒子里挑拣出一个香囊,从中取了一把极为精巧的蟠龙钥匙,对上小锁轻轻一拧,就把这妆奁盒子给开了,翻检了一遍里头的东西,见尽数皆在,长舒一口气,坐在花梨圆凳上,托腮望向舱外,日光隐隐透过,风声和着水声,清越动听。

苏妙真坐了一会儿,掰着指头喃喃自语道,“整整六年了。”是啊,整整六年了,从她由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的现代,到这个大顺朝已经堪堪六年。这顺朝建国九十年余,前面是元朝,但不知为何居然不是明朝,好在各种制度颇为似明朝,除了无东西二厂等机构。

倒霉,实在倒霉,就在自己实习刚结束的时候一头穿越来了这个该死的时代,连好友都来不及再见上一面,就这么回到了这个女子三从四德的时候。

苏妙真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愿意穿越回古代,她以前虽然也喜欢看一些重生小说,但绝没有这想过真的要穿越,且不说没网络没书籍没电视没空调,就是日常衣食住行也没有现代便利,连个辣椒都没有,让她分外难捱。

她这还正儿八经的是高门嫡女,衣食住行各色都是最好的,身边还有八个婢女两个养娘伺候着尚不如意,更不要说小门小户的普通人了。

男子要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每日在天地里流汗,还没有化肥,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要纳税纳火耗,所谓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可真不句是空话,更不要说还有各色徭役。

这边的女儿家也不好过,十几岁出嫁就开始侍奉婆母夫君,还没发育完全就得生儿育女,不要提连个抗生素都没有,多少女孩儿倒在了生产这道鬼门关。

就好比嫁给宋芸她哥哥的顾家二小姐,听说是个极为灵秀的女孩儿,才不过十六岁,一朝身死,纵然宋芸她哥哥与顾家小姐伉俪情深,也不得不奉父母之命续弦,而那个顾家小姐呢,宋芸在信里说她好生哭了一场,被新嫂知道,却惹了一通不快,把旧物尽数收起束于高阁。

苏妙真手指在黑漆桃枝花纹妆盒上画着圈,心下烦恼。

她是绝不会在这个时代留下骨血的,不只是顾惜小命,更是不能留了牵绊。

现下她不过十三岁,虽然身量容色渐成,但要出阁还得几年光景,这世的父亲母亲极为溺爱她,与前世大为不同,也因着这个缘故,苏妙真除了在七岁那年往扬州瘦西湖里钻了一回没死成后,就再没寻过短见。

当然,苏观河和王氏并不知道这是她自寻死路,抱着这个心肝闺女哭了小半个月,鞭笞了一堆仆妇婢女,差点还要发卖掉她身边伺候的人,又日日守着寸步不离直有一年,渐渐地苏妙真关于死了直接回家的念头就埋在心底,没再浮起。

一来她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对苏观河和王氏实在不公,且不说自己稀里糊涂醒了后就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虽然都叫苏妙真,但到底不是一个人,她若是死了,只有这么一个血脉亲生的孩儿的苏观河和王氏,又怎么受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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