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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良书社盗刻猖獗,待小生肃清这股歪风,再来与姑娘们同文共赏!

秦霄也陪着他装模作样,将书揣入怀中,抱拳称谢。

那边秦夫人却是眉色微颦,摇了摇头,并没说话。

夏以真见父亲与秦霄素昧平生,一见面却相谈甚欢,纵然平日对手下亲传弟子也不曾这般和颜悦色过,不由大是奇怪。

又恐稍时这读书人再多起话来,在父母面前胡说八道,徒生误会,想了想便道:“爹,娘,秦公子进京是要准备明年应考的,咱们便不要耽误人家读书了,女儿还有好多话要和你们说呢。”

她原想借此叫秦霄走,正要向母亲使眼色,却听父亲“哦”的一声,忽又对秦霄道:“秦公子是要进京应考?那不知目下……”

秦霄一笑谦道:“小生不才,侥幸得中今科应天乡试解元,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唔,原来秦公子是解元公,老夫失敬,失敬。”

夏仲琏肃然起敬,连连拱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客气了半晌。

夏夫人瞧得很是不悦,终于忍不住插口道:“人家是真个读书的,你这老不休也跟着酸文假醋的做什么?说正经的,这位秦公子曾救了咱们真儿的性命,还知道些那日咱们遇袭的内情,不如便请他说来听听。”

此言一出,夏仲琏笑容可掬的样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色陡然变得沉冷起来,现出一副江湖中人特有的威寒之势,一望便心中凛然。

但那神色一闪即逝,随即平和下来,却也没了笑意,又仔细打量了秦霄两眼,便道:“夫人,真儿一路赶来与咱们会合,定然累了,你先带她下去歇歇,我这里有几句话想同秦公子说。”

夏夫人当即会意,拉着夏以真道:“真儿,娘做了些酒酿,你来尝尝。”

这边夏以真兀自担心,盯着秦霄,只盼他快些离去,秦霄却只作不见,反而应声道:“小生这里也正要与夏老英雄相谈。”

夏夫人看得眉间微皱,也像憋了满肚子话,当即拉着夏以真下楼去了。

房中只剩下两个男人,气氛也恍然间有些尴尬。

秦霄索性先不开言,伸手入怀,将那本《十香云萝记》重又拿出来,托在掌心笑道:“夏老英雄请收好。”

见他恭敬地将书奉还给自己,夏仲琏微沉的唇角不禁又挑了起来。

“多谢秦公子方才出言解围,老夫这里谢过了。”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夏老英雄不必如此客气。”

夏仲琏一笑,这才接过仔细揣入自己怀中,随即朝旁边的竹凳指了指:“秦公子请坐。”

秦霄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闲雅地坐了下来。

夏仲琏绕回案后,也在椅上坐了,压低了些声音问:“秦公子是如何与小女相识的?”

这话原本就在预料之中。

秦霄按下他与夏以真头次相遇不提,只将那日突遇喜船之后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随后又正色道:“小生一介科甲士子,贵镖局与江湖上的事原不该多问,所以有些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子仗义相救小女,便是比起我辈江湖中人也不逞多让,不必过谦,何况此事使我重明镖局遭逢大变,更坏了小女的婚事,老夫誓报此仇不可,公子有话但请直言,老夫必定洗耳恭听。”

“既如此,小生便大胆了。”

秦霄略略一顿,继续道:“当日那神蛟门少主纵马上船,命人四处抛撒喜钱,刺客杂在渡船、民船中靠到近处,忽然暴起偷袭,那少主被六七人围攻,连中数刀,又被踢入江中,以上均为小生亲见,绝无虚假,不知夏老英雄可从其中瞧出什么来没有?”

夏仲琏沉眼捋须,凛眉思索片刻,猛然抬头惊道:“公子的意思……这其中有诈?”

“夏老英雄明鉴,正是。喜钱明明应该当街抛撒,却偏偏要在船上招摇,致使喜船被围,这已是反常。再者,若刺客本意是要击杀那神蛟门少主,待围攻得手后,或割其首级,或任其横尸船上,都可说得过去,为何却偏偏将人踢入水中?”

夏仲琏一拍大腿:“照啊!那小子身为神蛟门少主,水性可是一等一的好,倘若当时还没死,被他从水中逃了,岂非功败垂成?这确是个破绽,大大的破绽!”

秦霄点点头:“破绽还不止如此,那帮贼子事先在船上放置雷火炸药,只待踢那少主下水后,便立即毁船,试想当时若他还在船上,便会飞灰湮灭,一了百了,岂不更是干净?如此想来,之前踢他下水之举便更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所以小生猜测,此事多半便是神蛟门自己做下的一出好戏,目的便是要对付贵镖局。”

他堪堪说完,夏仲琏确是拧眉不语。

默然半晌,才抬头道:“秦公子所言有理有据,令老夫茅塞顿开,只是我重明镖局虽说与神蛟门并无多少交情,可也没有仇怨,当时双方又要结为儿女亲家,与我与彼都是好事,他们却为何要从中生事,暗算老夫?”

秦霄接口道:“老英雄莫急,小生以为这事或许也并非神蛟门的本意。”

“哦,此话怎讲?”

“小生这里还有一事,不妨说出来供夏老英雄参详。”

“公子快请说。”

“就在袭船之日当晚,小生曾受邀与宁德知县同舟共饮,席间谈起此事,他毫不热心,还说也曾收了贵镖局的喜帖,却推月兑没去,像是早已知晓似的,而对贵镖局与神蛟门的内情却是如数家珍。也同在当晚,以真姑娘心念二老安危,曾去镇上宝号分局查探,幸被我拦住,当时那里已明哨暗防,巡查的也不是平常公门衙差,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夏仲琏脸上抽了几下,双眉纠结拧蹙,又陷入了沉思中。

秦霄瞧得出,其实他心中也早有思量,自己也不便将那话继续往深处推说,以免招嫌。

片刻之后,夏仲琏舒开眉头,拱手一笑道:“多谢秦公子提点,老夫已心中有数了,此恩此情,容日后相报。”

秦霄起身还礼:“小生年轻识浅,妄猜乱言,怎当得夏老英雄如此客气?再者,小生与以真姑娘是朋友,当叙子侄礼,请老英雄千万莫再以公子相称。”

夏仲琏望他翻翻眼皮,嘴上却道:“这如何使得?老夫素来最敬重读书人,秦公子又是饱学之士,今科解元,有功名在身,老夫岂可自居长上?若不是自家一介武夫,才识浅薄,又因着真儿的话,老夫恨不得与公子八拜为交,结为忘年兄弟。”

夏以真不敢怠慢,瞥见秦霄兀自睡着,心道若外面那些人真模进来,舱内狭窄,动手时说不定便会伤了他,不如直接将他们料理了。

正要出去,却听外面又一人道:“少放屁!找不到少夫人,咱们回去都是个死,莫再节外生枝了,走吧!”

其余的人并没应声,就听船下水声又响,像是他们又都翻入江中,潜水去了。

夏以真听得外面没了声息,方才松下这口气。

望着舱外江水茫茫,舱中寂静,心意烦乱。

原想就这样走,如今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半靠在那里,沉沉无语,却不知旁边那人正半睁着眼觑她偷笑。

……

红日初升,晨光泄入,落在脸上,颇有几分暖意。

秦霄朦胧着睁开眼,展臂伸了个懒腰,舒舒筋骨,只觉这一晚睡得极好。

瞥过眼来,见夏以真抱膝坐在斜侧处,正沉脸盯着自己,俏目郁涩,又带着几分倦意。

“睡醒了?”

“夏姑娘这么早便醒了,敢是昨晚睡得不好么?”

夏以真柳眉一轩:“好么?别人足足担心了一晚,你可倒宽怀,睡到这时才起来。”

她鼻中哼着,气鼓鼓地撇唇道:“算了,我且问你,你去京里做什么?”

秦霄不禁失笑:“姑娘也不至如此寡闻吧,在下自然是入京参加明春会试,本来时候尚早,一路边玩边去,饱览沿途风光,也算人生一大快事……”

说到这里,见夏以真面色铁青,便话锋一转道:“不过,姑娘既有急事,若愿与在下同行,咱们便不做耽搁,索性一路行过去,先到了京城再说,在下也可早做准备。唉,这京城形胜,天下王气所聚,我思慕已久,也恨不得早一刻到呢。”

夏以真这才面色稍和,仍旧瞪着他:“那你有什么法子帮我避开耳目?”

“那还不容易,姑娘只须假扮作我的……咳咳,这个,扮作我的同窗好友,以在下的功名,经州过府都容易得多,想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夏以真舒开半握的拳头,身子也靠回去,嘴上却忿声道:“谁愿意当你这般酸文假醋的臭书呆子,我不扮!”

这历朝历代都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何况自己还是堂堂的解元,寻常百姓遇见了,都要闪身让路,尊称一声老爷,怎的到她这里就成了酸文假醋的书呆子,还要将“臭”字冠在前面,好像不屑为伍似的。

秦霄抽了抽脸,心说自己要的只是能与美人同行,扮作什么倒也不用刻意。

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那姑娘索性便只换套男装好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在下结拜兄弟好了。”

“脸上贴金么?半点功夫也不懂,谁愿意与你结拜?”

夏以真颇有些不屑,却又轻叹一声:“罢了,反正也不是真的,咱们可说了,路上不许耽搁,你也别妄想和我同住一间房,不然本姑娘定叫你好看!”

秦霄暗暗好笑,待到了路上,这等事便不如你想得这般容易了,再说,孤男寡女就算不同寝同卧,总也要日日相见,耳鬓厮磨之下,不怕不生出些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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