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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追寻

说完,梁瓒便径直走进了关押汪家兄弟的牢房。

“王爷,我是一时糊涂,听了汪老三的撺掇!您放我回去,我马上劝父亲将福健的田亩土地、兵马人口全部奉上……”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抖抖索索地爬了过来,匍匐在梁瓒的脚下。

梁瓒抬腿就是一脚,骂道:“听人撺掇?汪以明,是你自己没长脑子,还是你觉得我没长脑子?这话等你到了地下,去跟阎王爷说去吧!”

汪以明被踹翻在地,三十五斤重的头枷靠着惯性甩出去,抻得他的脖子疼得死去活来。

他在地上喘了口气,攒足了劲把身子撑起来,又向梁瓒爬了过去。“王爷,我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您是真龙天命,杀了我这样的人,不是污了您的手吗?您,您放了我,我拿我家所有的东西来报答您!”

“贱种!”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汪以谦,突然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声。

“王爷,您看,看见了吧!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汪以谦这个狗杂种在作祟,我也是被父亲派过来的,身不由己啊……”汪以明见弟弟对梁瓒不逊,心中暗喜,连忙哀声求饶。

梁瓒玩味地看着兄弟两个,抬腿又将汪以明踹到一旁,走到汪以谦面前,蹲,冷笑道:“看不出来汪三爷还是个有骨气的,我们这群人真是狗眼看人低,怎么就没瞧出来汪三爷的志气呢?”

汪以谦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旋即又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人这辈子,投胎讲究个好时辰、好人家,寻死也得有个好说法不是?”梁瓒阴沉地笑道,“汪三爷此刻,想必是将自己等同于那些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人物了吧?”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到了这个时候,又何必做出一副这等嘴脸来?你只能在败军之将面前逞逞口舌之快么?”汪以谦冷冷地说道。

梁瓒气极,伸手便是一个狠辣的耳光打过去。

“虽然殴打俘虏也非大丈夫所为,但至少比你方才的举动更体面些……”汪以谦嘴角流出来一丝血迹,配着他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诡异。

梁瓒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最后笑起来:“我倒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平日那样猥琐的一个人,竟然还是个不怕死的!”

“腰斩弃市、五马分尸,随便你!”

梁瓒笑道:“你自诩大丈夫不怕死,可曾想过福州城里你的母亲和妹妹?汪三爷,虽说汪家大部分都与你有仇,但好歹还有这么两个至亲在吧?”

汪以谦的心揪了一下,但事到如今,他还能护得了谁?“我这辈子连累了她们,下辈子当牛做马偿还便是!”

“呵,就你也配说下辈子?你是平时吃斋念佛了,还是割肉饲鹰了?佛祖凭什么要给你下辈子?你就老老实实地等着你的死期吧!”梁瓒起身,厌恶地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正准备开口求情的汪以明。

“梁瓒,你还没登基称帝,便觉得自己是替天下人主持公义了么?”汪以谦在他背后冷笑道,“你凭什么?凭你的皇子身份么?大周已经亡了!”

梁瓒听了这话,回转身到他面前,低声阴冷地说道:“争权夺利,尔虞我诈,难道天下人就在你的心里么?”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我并无不同。唯一的一点便是,我赢了,你输了。”

说完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王爷,王爷!求您放我……”汪以明在后面哀哀地恳求道。

“去把他的嘴堵上!”梁瓒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道。

地牢的尽头又传来了李舅爷两口的喊叫声,梁瓒不胜其烦。路过中间一间牢房时,他无意中往里瞥了一眼。

一个身着白色囚衣的女犯人,长发曳地,面容隐在了墙角的黑暗里。

梁瓒停下脚步,他的心刹那间像是被一只大手攫住了,酸、疼、压抑、愤怒,各种情绪都涌了上来。

跟在他身后的裴敏中转头去看孟世仪,见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轻轻挥手带着人出去了,只留下几个护卫守在里头。

梁瓒看着那个女人,突然觉得整个烦扰嘈杂的世界安静了下来。他觉得她瘦了,也可能病了。她从囚衣里露出来的两节手腕依旧白皙,却泛着青白色的光。

终于那女人抬起了头,看到了牢房门前锦衣华服的梁瓒。她只看了一眼,便又把头低了下去。

梁瓒想要走开,却挪不动脚。

从在京城收到宣惠的来信开始,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金陵被围时的惊恐,夺回京城后的豪气,回家见到儿子时欢喜,还有面对杨云舒时的无奈……梁瓒没有时间也不愿意去想起李若兰,因为一想到她,翻涌上来的便是感情被欺骗的巨大痛苦和无法面对外人的窘迫。

他很痛苦地发现,自己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父皇。会被女人欺骗,保护不了妻儿,该放的放不下,该舍的舍不了……

“你……生病了么?”梁瓒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李若兰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

梁瓒悲伤地看着她,盼望着她能扑过来哭诉,诉说自己的苦衷和身不由己。就像从前那样,两道烟眉轻轻一蹙,泪珠儿就一滴滴滚落下来,口中说着自己没事,眼睛里却全是哀怨。

从前……呵,从前多好哇……

梁瓒命人打开了牢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你到底是谁?”他蹲,轻声问道。

李若兰依旧没动。

“你早就与汪以谦相识,你爱慕他,心里只有他,对吗?”

……

“那个孩子,是你亲手送走的,是吗?”

……

问题问了一个又一个,但都消散在空气里,没有丝毫回音。

“可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否则……否则为何当初不一剪子扎死我?为何要费这样的工夫呢?”话说出口,梁瓒也觉得自己好笑了。事到如今,追寻这些事情的答案,还有意义吗?

为的只是不甘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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