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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若水微微一笑,又仰头任由石兰服侍。

她忽然想到,幸好还有半年,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接受,去安排,去弥补。

她也并非不曾想过连鲤这孩子的命是多苦,只是一切在孝显二十七年流血之夜已成定局,她从独居的皇后变为了抚孤的太后,连城从吟诗作画的王爷变为了戍边饮血的渠城大将军,而这孩子,从不知是何身世的那女子体内被自己强行带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成为了大魏的皇帝连鲤了。

不重要了啊。

自己费尽心思,无论连鲤是哭还是笑,她所求所想,只是需要连鲤安静地坐在皇位之上,让魏国沿着本该有的面貌继续即可。

只需要连鲤冬日选后,明年坐上皇位,一切便无法改变。她为那孩子做的如此的安排,还不够好么?

太后卫若水缓缓呼出一.+du.口气,若是靖王可以相信,若是能够将鲤儿托付,也许连城他,比自己更适合当辅佐君王的人选。

卫若水轻轻抚着精心涂制的莲指丹蔻,不知靖王连城,此时可是快要到了魏京。

太后不知道,一脸木然回去的连鲤一头栽在了床上,浑身颤抖着。

连鲤的手脚滚烫,眉心疼得好像有什么要破肤而出,捂着头安静地咬牙流泪。

一夜的时间,她反复发着高烧,咬牙哭泣,拳头紧握,目光迷离,时不时昏厥复又醒来。

连鲤混乱之中,隐约察觉有人轻轻掰开自己的手,抚模滚烫的额头,喃喃说这些什么。

她在混沌的黑暗之中了,又听见了抽节剥芽的声音,一颗种子在她的体内缓缓发芽,她知道自己又在做梦,却无法月兑离出梦境。

梦里的她远远站着,她看见一个身披光洁羽衣的姑娘背对着自己,立在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之下,有些无措,有些拘谨;那遥远的高处,浓密的青翠之中有谁穿袭着古式广袖高冠,迎风立于枝稍,浩浩乎如凭虚御风,面目却被斑驳的光影遮蔽。

然而树上的那人目光缥缈,却是向这边看来,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然而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看着那羽衣姑娘向那人跑去,感受着同样的轻快喜悦追随而去,那树上的人却始终距离那么远,无法触及。

她追得累了,不得不停下脚步看着那羽衣姑娘继续奔向树上的男子,忽然脚下一凝滞,低头一看,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拉扯住了自己的脚腕。

连鲤先是一愣,惊恐看着自己脚边那眼瞳妖异的男子,妖艳的脸上却是半边若隐若现的淡青色鳞片,那人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捂住满是鲜血的胸襟,悲痛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她为什么?

连鲤摇着头惊恐往后一退,坠落云端,又掉入了脚底的另一个天空。

无措的她悬浮于一片广阔的草原之上,看不见天光,无边的黑夜从远处蔓延而来,腥臭的风强劲如刀,直扑脸面生疼。

红色的波浪在她脚下荡漾开来,那水波分散,隐隐显露出密密麻麻蚂蚁一般的人的黑影来。

那无数的人没有五官,脸上像是被血色薄膜覆盖模糊不清,嘴上只露出悲号的黑洞,深不见底。他们无声地哀嚎,没有形状的黑色双手极力向上生长,生长,竟然无限延长地变形拉伸,快要触模到天际极高的地方,仿佛下一秒即将拉扯到悬浮于宇宙天际的连鲤。

然而并够不到。

连鲤无法动弹无法回避,被迫僵硬着四肢低头俯视,浑身颤抖,内心忽然涌现出莫大的悲哀。

仿佛她听得见那震天的哀嚎。

仿佛那就是她内心无法割舍的悲痛。

“莫要逃了。”一声清柔如陶笛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连鲤来不及回头,只低头看见一只无形无质的手不知何时穿胸而过,洁白如玉,莹润如脂。

直至脸庞冰凉,她猛地睁眼,那激灵冷战的瞬间震得整个人都颤抖,猛烈地大口呼吸,一袭长发披散黏湿,犹如掉入陷阱的野兽一般喘息。

偏房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挲声,一团淡淡的光亮快速移动过来,来人轻轻拨开垂挂的轻纱,怕惊吓到那孩子一样轻轻跪伏于床边,一把揽过床上浑身冰凉的小人儿。

“不要……”她呆滞地望着自己瘦巴巴的小手,胸口生疼,仿佛梦中那只手依旧残留在她的胸腔中,剧烈地咳嗽着,稚女敕的嗓音带着哭腔,尖声低喊,“不要!不要!不要!”

元香一脸的哀伤怜悯,只是更加抱紧,轻轻抚着她的背,一声接一声地安慰着:“莫怕莫怕,只是个梦啊。元香在呢,只是个噩梦而已啊……”

“元香,我好怕。我好怕……”连鲤呜咽着回抱着她,喃喃说着,又闭眼颤抖着。

许久,元香眼神哀伤,口中微涩地继续说道:“陛下,陛下莫怕啊……”

元香紧紧搂着那人的背,入手温暖潮热,试图焐热这孩子胸膛间那仍有余悸的冰冷。

直至天明,哭过睡过的连鲤才又缓缓睁眼,出了好一会儿的神,终于艰难地坐了起来。

她捂着似乎凝固疼痛的胸口,微喘着气,看了四周几眼,恍若隔世,知觉依旧深陷无垠梦境中,下一秒,她才发现元香伏在床边,微皱着眉睡得深沉,形容憔悴几分,应该是照顾了自己一夜,此时累得睡着了。

连鲤伸手划过空气,搅乱无形的气流。

不知为何,她的一切感觉似乎不大一样了起来,嗅着的空气似乎比以往更为清新,夹杂着秋日落叶与泥土的香味,听得见的鸟鸣更为清楚,一声声清脆婉转,目之所及,能见手心悬浮着的宇宙微芒缓缓流动莹光。

连鲤尚不自知发生了什么,有些莫名其妙,模了模火热的眉心,触手略硬,感受到了肌肤之下的东西。

她屏息闭眼,半醒半睡,恍惚间似乎望见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有像种子一样的东西,在体内缓缓旋转着,周身萦绕着一圈淡绿色的光芒。

就好像是正将发芽的种子蕴蓄着未知力量一样。

一夜反复高烧,连鲤的心境大乱,反而歪打正着,破了感知初境。

“来不及了。”

连鲤再睁眼,抬手看见那被刺破的伤口,那小黑点似乎变得大了一些,隐约好像是划过一点一样,比之前长了许多。

她环视安静的殿宇,反复喃喃。

来不及了,必须要逃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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