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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一条生路

陈牧笙一早来拜见景胤,他虽自小被景帝仪收养,但还是头一回见她的亲人。景胤先是打量,看得陈牧笙心里一阵忐忑。景胤拍了拍陈牧笙后背,掐住这个孙儿的脸,体格还算不错。这举动看得平乐心疼,都掐红了。

景胤没夸赞也没批评,而是扔下让人模不着头脑的三个字,“还可以。”

陈牧笙偷偷看平乐,平乐想起陈牧笙和清芩那些不清不楚的混账事,哼了一声拂袖跑回房了。

景胤对女儿道,“我今日想上街走走,你陪爹逛逛,就你一个得了,其他那些闲杂人就不必了。”他看着凤靡初话里有话。

景帝仪笑道,“好。”背后的手往一直没机会插上话的凤靡初臀上调戏的捏了下,感觉到凤靡初轻微的战栗,人前却还要故作自然。

曹洛心里默念,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

景胤不喜欢人跟着,景帝仪便也遣开了要跟出门的下人,“爹你难得来帝都,女儿带你吃遍这里最好吃的如何?”

景胤突然问,“你接了你师父的令牌了?”

这是迟早的事不是么,毕竟师父就她一个弟子,“我若是不接,师父怕是不能和干爹逍遥的游山玩水的,她心里总会有牵挂。”

“那你呢?”景胤揉了揉女儿的头,玩得心都疯了,家也不回,不知爹娘挂念。

“我?”景帝仪想了想,牵挂嘛……张年穿着斗篷,鬼祟的出现在巷口。

五皇子登了帝位后,她听说张年以老迈无力再侍奉御前为由恳请新帝放他回家乡,但皇帝未允,好像把他调去了其他宫苑只做些轻松的活,让他在宫中养老,而白淙接替了他的位置。

景胤道,“看来是特意找你的。”景胤下巴朝街边的豆腐脑摊子那努了努,“完了过来找我。”

景帝仪走进小巷,张年把帽子摘掉对着她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景帝仪问。

张年叩了两个响头,“实在是走投无路,想请姑娘看在我曾帮过姑娘那不足挂齿的小忙,救奴一命。”

他指的是之前曾私下和她透露过宋云扬向皇帝求亲的事,她记得,她还说日后他需要帮忙,这个人情她会还上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便有事相求了。

景帝仪倒也爽快,“说吧,你想我怎么帮?”

张年道,“奴这把年纪其实也没几年活了,可但凡能生谁人会求死。奴在宫中看过了高低兴衰,权位交替。许多都看破了,唯还有一个心愿放不下,奴如今只想活着回乡苟延残喘再和家人多生活几年。”

景帝仪想着他说的倒也是实在,他自己应该也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先帝的心月复,人生在先帝活着时就走到了巅峰,先帝走了,他也要开始走下坡了。“谁人想你死?”

张年犹豫不说,显然对她有所保留。

景帝仪道,“你来求我救你,又不完全能信我,那你想我怎么帮?”

张年咬一咬牙,他来找景帝仪前也是百般思虑过,迟迟拿不定主意,直到昨日夜里他当值时差点被推进池里溺死,这才打算孤注一掷。

朝中除了景帝仪,他也不知还能求谁了,“奴为先皇办了很多事,也知道许多秘密,还记得太后生前喜欢吃的点心,还是皇上命奴送去的。”

“猜到了。”先帝对他推心置月复,有许多不方便明着来的定是让张年去做的。

“那姑娘是否猜得到先皇如何得知太后和陆平昭的旧事?”太后清心寡欲深居简出,对后宫那些妃嫔的争宠不喜参和,这些年先帝与她的情分日渐淡薄,许久不曾临幸。

不过是碍于太皇太后才让太后还有名无实的占着正宫的位置。她就不奇怪先皇怎么会突然关心起太后的旧事?

景帝仪道,“你直说吧。”

“姑娘让先帝每日抽出些时候在宫里散步,先帝若是政务不忙,多爱是辰时在御花园走动,那一日他经过御花园时听到宫娥在议论那些闲言碎语,有关陆平昭逼死过人的传言。这传言从前在宫里传过,许连平乐公主都曾听过,但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不知为何无缘无故又被提起了。”

想来那时便是开始,只是他也没想到,以为不过是宫娥碎嘴,说了些闲话,便叫来掌事的姑姑罚了那说闲话的宫娥掌嘴。

“其实先皇自从知道姑娘身份后安排了探子各方面的打听,对于姑娘,虽然没有探听出更多,但对于状元爷的身份,先皇可能比姑娘想的要更早知道。”

景帝仪道,“这我也猜到了。”牧笙和她不同,他被她收养之前,父亲是幕僚,家中虽不算大富大贵也算小有积蓄,一两个仆人还是有的,稳婆女乃娘,左邻右舍,儿时玩伴,教书先生,和他接触过的人太多。完全擦掉他的痕迹太麻烦,她也觉得没必要。

想着反正皇帝即便知道了牧笙的身世,又如何,她在呢。

张年继续道,“先皇知道状元爷的身份后,先是牵扯出当初开州一案。当时其实也还未察觉太后与陆平昭一事,一直到平乐公主要给扶戚王子的马喂巴豆那次,太后贴身的太监偷偷出宫进了一间酒肆,而随后陆平昭的仆人也去了那,这才又扯出他们的事情。”

景帝仪笑,太后即便心里割舍不下旧情,但她把夫妻纲常看得太重,绝不会轻易就让人去找陆平昭的,“那太监后来不是咬舌自尽了么。”

张年点头,“姑娘是局外人,当然看得通透,可是先皇不是。”先皇当时既要承受病痛,承受死的恐惧,还有一个男人被发妻背叛的愤怒。这么多情绪交织哪里还会细想,这样的丑闻有损天威,先皇只想着怎么将这事秘而不宣的处理了,“布局的人心思缜密,若是有人直接告发太后和陆平昭有奸情,先皇反而会疑这背后有人操纵,可是这一环扣着一环,布置得都像偶然被撞破……”

景帝仪问,“你什么时候想到的?”

“先皇驾崩那日,奴无意中看到了凤大人和白淙……”那时他才反应过来,白淙是他教出来的,带在身边原想着教出一个机灵的帮手,皇帝的饮食、习惯、作息,除了他,也就只有白淙知道得最多。

景帝仪垂眸,是他做的,她该意外么。

景帝仪朝张年走近一步,阴影将他笼罩住,“你是先皇身边最信任的人,那先皇身前写的传位诏书,你应该知道放在哪,内容是什么吧?”

张年哆嗦起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奴只是一个太监。”

景帝仪看他这模样,印证了猜测,他确实是知道诏书的内容,知道让五皇子登基的诏书是假的,事实上,她用的招和他们所谓的伪帝用的诏差不多的,不过她的手段更高明,她仿的字以假乱真。

张年是聪明人,虽不知道诏书是她伪造的,但估计猜到她有参合在里面,对她的态度才那么犹豫。

景帝仪道,“是啊,你只是个太监。想来在太皇太后那你应该也没有乱说话,否则今日也站不了在我跟前。以我和凤靡初的关系,你不怕么?”

张年实话道,“怕。”

景帝仪想着他确实知道得太多了,估计他在宫里遇过了几次“意外”,若非小心谨慎,已经死在某个角落了。张年的身份今非昔比,死了也就是死了,不用指望有人会为他追究,他只会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如今朝中再无人能和凤靡初抗衡,他也是逼不得已才来求她。景帝仪道,“我可以救你,不过我也有条件,既让我能安心,也可让你如愿。”

……

凤靡初听到有人在敲窗户,起身去开窗。夜色寂静,窗外空无一人,他把窗合上,站着并不走开,数到三再一次开窗。景帝仪恶作剧的戴着面具从暗处出来吓唬他。

“我若是被吓死了,以后就没人给小姐做冰糖葫芦了。”他道。

景帝仪摘下面具,“凤哥哥可不是那么胆小的人,再说若真是被吓死了,我就渡两口仙气给你,你就会活过来了。”她说的是之前与他去看的那出妖精与书生相恋的戏曲里的情节。她往房里看,他正挑灯写奏章,“是谁说这两日不会理政事的。”

两心相知,灵犀一点,他只含情脉脉的凝着,半响后一本正经的叹,“孤枕难眠。”

说得好似闺中怨妇,哀怨缠绵得很,“那凤哥哥是想我进去?”

他以退为进,“小姐若是进来了,我怕我舍不得小姐离开。”

“那我还是不要让凤哥哥难做了。”她故作为难的转身要走。

凤靡初伸手将她拉住,“小姐真是铁石心肠的人。”

景帝仪发笑,从窗口跳进房里,凤靡初抱住她想亲热,景帝仪伸手捂住他的嘴,“我今日遇见张年了。”

他神色如常,“他来找小姐做什么?”

她反问,“你会不知道他来找我做什么?”停顿了一下,“他来求我给他一条生路的,我答应了。明日我会让牧笙去求皇上,让皇上放他回乡,过完最后的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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