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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佯嗔:“你忘了?我不爱射杀活物。”

公子许满面失落:“……哦。原本,我想代替兄长尽招待之职的……”

“哈哈。”临风像小时候那样开玩笑地揪了一把他的脸,“许,你长大了呢!”

公子许挣扎着摆月兑她,捂住腮后退几步,尴尬道:“姐姐!我都十四岁啦,当然可以为父君和兄长分忧。”

临风大乐:“对,对,你成了懂事的孩子。”

“我不是孩子。”公子许嘟哝着,摆弄手中的弓箭。

临风见状,不免哄他道:“好的,我知道了。许,今天带我去朝歌城外转转好吗?朝歌城外的初夏景象最美了!”

“是!”公子许果然化沮丧为兴奋,马上答应。

两人驾着车,带着为数不多的侍从,痛快地赏玩了一番都郊的繁华。

晚上,景昭忧心忡忡地来探她。

“父君的病似乎毫无起色。”他大口大口地叹气,“医师们的药石无效,巫祭们的祝祷也无效,这样下去怎么办?我决定让人到各国求访名医和神巫,你看如何?”

他非常信任临风,这点教临风感动,不过她更注意的是他的措辞:“似乎?”

景昭无力地道:“嗯。我也不能确定,父君他还不能和我见面,都是庶母在片刻不离地照顾他,想来也难为她了。”

“你没和舅父见面?!”临风惊讶万分,“没道理。”

“哦,医师们说,父君的病必须保持周围绝对的安静,否则会令他精神不安。”景昭沉吟。

临风满月复狐疑:“是吗?”

景昭眉头紧锁,犹豫良久后告诉她:“风儿,我的傅父在我不在的期间由于贪敛财货被囚禁了,三个月前,他亡故在囹圄中……”

临风震骇:“啊?!”

她坐下,仔细思考了半天:“不可能。太史简是个怎样的人?他是舅父的异母弟,出身富贵,品性正直,会去贪敛财货?……他的儿子公孙展呢?公孙展是你一起长大的好友,也是你的好辅助,问问他原委吧。”

“不行。”景昭摇头道,“根据太卜郑所奏,他逃往晋国避罪去了。”

临风月兑口而出:“太蹊跷了!”

她来回转了几个圈子,肯定地说:“不征询你的意见便处置你的傅父,这不合常理。现在就无人能讲清内中缘由吗?如果只听太卜郑个人的说法,很难使我信服。”

景昭沉默不语。

“莫非……”临风提醒他,“莫非是夏……她有阴谋?”

“不!”景昭矢口否认。

临风诧异地瞧着他。

景昭起身,仿佛要掩饰自己的慌张:“庶母她……她不会的……”

“哪里不会?”临风道,“一个生育了两个儿子,离正室宝座仅仅半步之遥的侧妃,不服气早失母亲的世子久居嫡位也是常情。”

景昭辩白:“太史简的事,不见得和这个有关呀。”

临风冷笑:“兄长,别煳涂了。太史简是你的傅父,是你最有力的臂膀,是你最坚实的屏障。打倒他,就像击碎了保护蚌的硬壳,取走蚌肉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你对庶母成见很深。”景昭出人意料地评价。

临风忍了忍:“但愿是我误会她。”

在这个时候,她暗自决定,明天去后宫走上一遭。

卫宫。

“公主,主君眼下实在是不能和公主相见。”寺人挡在门口,再三婉拒。

临风温和地道:“那么,你去禀报夏夫人,言明我殷切之心。舅父待我恩深情重,得知他如此情形,不探望一下我不能释怀。”

寺人道:“公主,您还是请回吧。”

临风就是不干,无论如何也要他找夏,他无可奈何,只得往里去了。

不多会儿,夏黑着眼圈出来,一看到她,首先挤出个笑脸:“是风公主啊。”

从一开始,夏对她便有莫名的畏惧,在她面前不知不觉地窘迫,仿佛成了习惯似的。

“夫人,请让我拜谒舅父。”临风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夏道:“主君不能受到打扰啊,公主。你的心意我替主君收下。”

“这可不好办哪。”临风准备试探试探她,“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亲自向舅父致意,夫人既然这么阻拦,我还是即刻回复母亲,备述详情吧……也许母亲会随后前来,她很挂怀舅父。”

夏闻听,支支吾吾道:“怎可劳动吕侯夫人?……公主这般诚意,我亲领公主去见主君。”

这一刻,谁说夏没任何不良意图,临风也不可能相信的了。她的举止太反常,惶恐暴露得太明显。未做亏心事,干嘛害怕?

“多谢。”临风不动声色,随她进殿。

七弯八拐,夏引她到了卫君重重幔帐的床榻前。

“谁……呀……”幔帐内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谁呀?临风警觉地分辨,这声音是她的舅父?!

夏站在一旁道:“公主,主君问你话呢。”

临风来不及多想,顺势回答:“是我,舅父。您可有舒服些了?母亲托我问候您。”

“唉。”那声音压得更低了,“……总是头痛,心里烦躁。”

临风进一步道:“舅父,风儿能望一望您的气色吗?我很不安。”

那声音停了一停:“病容憔悴,不看也罢。你且退下吧,我想休息了……”

临风后嵴梁起了寒意,尽管发出这声音的人在努力模仿卫君,可对于熟悉卫君嗓音的她来说,还欠缺火候。

“舅父,要不要去各国寻访名医?”为了不教夏窥破,她假意焦急哀伤,“风儿今秋出嫁,很希望由舅父来主持婚礼。”

她一方面岔开话题,一方面欲逼“卫君”说更多的话,方便她谨慎鉴别。

夏插嘴:“主君肯定能痊愈,来主持公主的婚礼。公主快离开吧,主君最近真的需要安静。”

临风抹抹眼角,她的猜测十之**成了可怕的现实,所以,她得设法先保全自己,消除夏的敌意。

“夫人,你也多保重啊。”她好象在抑制悲痛一样,对夏施礼,“我先不上启母亲,她若来了,徒增感伤。惟盼舅父能恢复健康,我会为舅父祈祷上天的。”

夏镇定多了:“有我侍奉主君,公主不必多虑。”

临风加了几句寒暄,迅速走回自己的馆舍,叫云泽秘密去请景昭。

“事态比我想象的严重。”她描述了一番自己的经,郑重地警告他,“兄长,你绝对不能松懈以待!”

景昭犹疑道:“你保证你听到的不是父君吗?”

临风注视了他一会儿:“我保证不了。”

“没真凭实据,我能做出什么回应?”景昭郁郁地说。

“整理你的军队,握紧你的权力,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对企图反逆的人致命一击!”她利落地接过话头,“这不是你很清楚的措施?”

景昭抱着头闷坐,一声不吭。

“我……”他好半天才开口,“我慢慢筹划……”

临风克制怒火:“慢慢?无所谓,兄长,只要你不担心会在这上面吃亏就好。”

景昭抬起眼,看她冷若冰霜的表情,明白她因此着恼,想要劝她,又终于没说一个字。

最后,他用幼时常在与她吵架后使的和好动作模她的头,来安慰她。临风不客气地推开他。

“风儿。”他叫道。

“哪个是你的风儿。”临风道,“这里只有个多管闲事的人而已。”

景昭左右不是:“风儿,我……”

临风哗地掀起帘子,走到里间,高声吩咐云泽:“还不送客?!”

云泽接到这高难度的任务,没丝毫耽误:“世子,公主累了,您回去吧!”

她是坚决履行临风一切指令的。

景昭不嫌怠慢,只不断嗫嚅:“你不懂啊……风儿,你不懂……”

当然,他仍被云泽半请半撵地赶跑了。

一连十几天,临风赌气地把自己关在馆舍,任何人都不见,一心玩味诗歌。

除了景昭,她这举动教另一个人也难受起来。他就是公子许。

加上今天这次拜访,他前前后后来了二十次了。即使被一再拒绝,他也要在门首站一会儿才走。

久而久之,临风过意不去,赶上有天正好下雨,公子许依旧拜访,依旧在门首立着,临风赶紧叫云泽请他进来。

“风姐姐!”他欢喜道,“你肯见我啦?”

临风端详着他孩子气的模样,赧然道:“抱歉啊,许。”

转瞬,她瞥到公子许带着亲弟弟公子朔,不觉脸色一沉:“哟,搠也来了。”

公子朔大咧咧地点点头:“啊!”

临风嘴角动了动,重新专注地刻她的竹简。

公子许意识到她讨厌公子朔,打圆场地凑她面前看竹简,读到竹简上的诗歌,赞叹道:“真是首好歌!”

那正是上光在桃林塞所作的赠别歌,事后临风写下来保存的。有人夸赞,她不禁得意:“嗯,其实我也这么认为。”

公子许自她手中拿过来欣赏:“当然了。”他转递给弟弟,“朔,你看呢?”

他想借机缓和临风与公子朔的僵硬关系。

公子朔不买帐,鄙夷地哼了一声。

临风抢回竹简,讥讽道:“朔,你大约还不能识全此上的文字吧?”

公子朔傻乎乎道:“识字做甚?太史识字最多了,还不是要被……要被这样死?!”他形容不出那该叫什么死,便自己掐了自己脖子说。

“朔!”公子许阻止他,勐地捂了弟弟的口,对临风道,“风姐姐,你原谅他。”

临风装成没留意公子朔那敏感的范例,挖苦他:“说的对,还是令寺人们皮开肉绽,侍女们哭哭啼啼比较有趣。”

“那是!”公子朔顺杆子爬,“他们是我的奴隶,爱怎么使唤怎么使唤。”

公子许面红耳赤。

临风挥挥手:“好啦,朔,院子里有果子,你去玩吧。”

公子朔本就不耐烦谈论诗歌,一得允许,猴儿似地蹿到院里捣乱去了。

他的哥哥公子许却凄切地看着临风,哽咽道:“风姐姐,……你讨厌我们吗?”

她素来爱他,被他这么一说,歉疚不已:“不,不。”

“风姐姐是因为兄长才厌恶我们的。”公子许低下头。

“许!傻话!”临风道,“我是喜欢你的,当你作亲弟弟呢!至于朔,我确实不喜欢他。”

公子许忧郁地说:“我不了解。……很多人都将我和兄长视作不能共存的敌人,当我年纪越大,这些说法就越多。我只想做兄长的膀臂,将来可以尽力协助他,想必没人信吧……包括风姐姐你,同样做不到像待兄长那样亲密无间地待我。”

临风咽下堵在嗓子眼的谜团,拉起他的手,想起这毕竟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许,别胡思乱想,风姐姐永远相信你!”

公子许破涕为笑:“……真的?……风姐姐,今天我来是想邀请你参加明天晚上的傩祭,是专门为给父君除灾举行的,你一定会来,对不对?兄长也很期待呢!”

原来他还肩负景昭交予的使命。

“行!”临风爽快地答应,随手拍拍他脑袋。

傩祭,名义上是为驱除鬼怪,赶走不祥而被普遍推崇的一种仪式,渐渐演变成兼具娱神与娱人职责的聚会,既满足祭祀的目标,又满足消遣的愿望,无论在宫廷还是民间皆很流行。

可是,见识过镐京灵台傩舞的临风,理所当然地不会被这样小场面的傩祭特别吸引,别有用意地观察起夏、太卜郑一班人的一笑一颦,她越发感到他们藏在平和表面下的黑暗计谋。同时,她也观察着景昭的举动,他也带给了她不少想不通的细节。

景昭基本上是在专心看傩舞的,他偶尔会瞄上一瞄夏与太卜郑。

如果这代表他在提防他们,临风觉得还很不足。

这时,她突然捕捉到夏也在对景昭有意无意地打量。

看样子,较量实际上已不为人知地展开了?

临风强迫自己冷静,以俟其变。

“臣为夫人、世子献上一段持戈舞!”宴席气氛正浓时,一名虬髯汉子掂着长戈跳到殿心大喊,他是夏的弟弟,现执掌兵权的代司马氏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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