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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进入军中。”烈月打断他,“我非常了解,你不用重复。我来这里是由于我是她朋友,不亲眼目睹她平安,我这个朋友她不是白交了吗?”

景昭月兑口而出:“临风她……与公主您交好?”

烈月爱搭不理:“勉强。”

“临风怪,朋友也怪。”景昭心里嘀咕。

烈月又道:“看你的表情,我不会从你身上得到她最近的消息了。告辞。”

她径直下了城楼,丢下目瞪口呆的景昭。

“哼,挺有意思的。”隔了很久,他回过神来,“有这么个朋友,也许是临风的幸运吧。”

这件事情很有意思。但麻烦的事情却更多,而且接踵而至。

那日,他正在后营整训士兵,突然副将赶来:“世子,御寒的皮袍分不下来!”

“咦?”景昭一边查看武器装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交给你处理。”

“小臣不敢。”副将很生气地说,“该分给我军的皮袍被鲁世子……夺走啦!小臣不敢与他交涉,才来请世子您的!”

景昭怀疑自己耳朵:“他亲自去的?”

“正是!”副将还在恨恨不已。

景昭有点哭笑不得,分配军需竟然动用到世子的尊荣,真是丧**份,遭人耻笑。可鲁世子既去了,他不应对也属失礼。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往军资帐篷。

里面正吵得起劲。

“这是卫军的皮袍,不能由鲁国抱走啊!”出身晋国的军需官倒很硬气,一直护住皮袍,向早不耐烦的鲁世子擢解释。

不用鲁世子开口,他旁边几名魁梧的军士接过话头:“我鲁军人数比卫军多,还差了百十来件,自然得分给我们!”

“这不成!”军需官死不撒手,“皮袍各国都有短少,实在是因供给缺乏的缘故,所以才按先路师氏的安排,照各军数量分配的。分配不均,师氏和天子会怪罪的!”

鲁世子擢一撇嘴:“先路师氏?哪位先路师氏?是晋侯还是那代父出征的卫世子?别打着师氏的旗号,做些饱足私欲的勾当。”

景昭的副将听不下去,闯了进帐:“请鲁世子包涵,多加谅解。平白污蔑我家世子,作何计算呢?”

鲁世子擢抬手一掌,掴得他口角流血:“大胆的****!你是个什么东西?和我说话没高没低?!”

景昭再忍不住,过去扶起副将,尽量平静地道:“鲁世子,些须小事,犯得着对我部下动手吗?”

“哟,卫世子来得巧啊!”鲁世子擢早有预料,冷冷一笑,“抱歉得很,我鲁国地处暖地,军士不适严寒,更需皮袍。”

景昭沉下脸:“我卫国乃驻扎殷八师之处,担负护卫王畿,靖平内乱的责任,论起兵数,恐怕轮不到你言语。”

鲁世子擢大惊小怪,咋咋唿唿:“区区袍子,卫世子舍不得让?”

景昭不愿赏他好脸色,带副将要走。

“我得罪你了?你那是何态度?”鲁世子擢偏纠缠不放。

景昭勐地立定,咬牙道:“不错!你是得罪我了,怎么得罪的,你清楚得很!”

“难道是和司寇公主有关?”鲁世子擢故作震骇,“这事扯我做甚?”

“你能拍着心口装煳涂?!”景昭胸间火苗窜得老高,“当初若非你有意教临风受掳……”

鲁世子擢耍起无赖:“……明明司寇公主许了一家世子,却像是许了三家世子一般,吕侯真好福气。”

景昭骂道:“无耻!”

当下拖了靠着帐壁的戟,直朝鲁世子擢刺去!

鲁世子擢向来是个爱找茬的角色,平素以此为乐,这会儿更不示弱,挺起随身的长槊,和景昭兵刃相接,从帐内打出帐外,就在校场上好一场激斗!

没多久,穆天子就闻讯赶来。

校场已经热闹得的不象话。除了卫、鲁的士兵各自为景昭、世子擢助阵外,另有晋、燕、陈、宋等国的士兵围观,喝彩声不绝于耳。

穆天子一见这混乱场面,面色发青,连连顿足。极擅察言观色的毛伯立刻高喊“住手”,令燕世子无怿前去隔开他们,费了大篇工夫,方制止两人。

“绑了!绑了!”穆天子下诏。

晋侯宁族及时奏道:“天子息怒,问清原委再动刑不迟。”

穆天子怒气难解:“礼仪何在?亏得你们都是世子,战事紧迫,反扰乱起军心来了!”

等到调过军需官问完话,了解了来龙去脉,他倒更气不打一处来:“一件旧事,如何又提?唉,一个比一个不成器!”

众人明白他对上光的失望仍旧存在,看不得二位大国世子为此再起纷争,准有严惩。

正各打着各的算盘时,城楼的号角响了。

传令兵须臾抵达:“禀天子,阿谟部集合十余部戎人,已在三十里处摆开阵势!”

此一报非同小可,穆天子马上忘记惩罚,升帐调兵。

千里之外的赤乌族营地。

首领迈汗引领上光一行进入一所石头垒就的宽大建筑,和很多戎族习惯相同,房屋正中是个烧得正旺的火塘。

“哥,就是他们?!”火塘边一个身形彪壮的大汉站起来迎接迈汗,粗门大嗓地嚷嚷。

迈汗挨个介绍一遍:“达满,兄弟,你瞧瞧吧!”

达满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嘿嘿道:“怎么都长得花骨朵似的……”

万不料到,和阿谟勾结的达满是这么个憨厚模样的家伙。

阿齐利单刀直入:“听说你是要帮助我哥哥阿谟的?今日商议,你有话便摊开来说吧!”

“原来你是塔温的小儿子啊?”达满一拍巴掌,仔细研究,“我是打算帮助你哥哥。他说你与周人合谋害了塔温,这可不是你们草原的雄鹰该干的事儿!我听了也觉得怄不过,就答应了他。”

“那绝对是误会。”上光使赤乌语插进对话。

达满移过目光,盯住他:“你是谁?”他突然想起,“你是那个精通各戎族语言,杀了塔温的周人?”

上光颔首:“正是。刚才……”

“都传你很厉害!”达满抡胳膊一挥,“别废话了,你来!我和你作个生死之斗!”

阿齐利上前一步:“他受伤未愈,你选也选个强点的,欺负人可也不是昆仑的守护者赤乌人该干的事儿!”

“呵!”达满叫道,“呵!有根倔骨头!我看得上,换你来!”

上光阻拦,孟哲罗挡回他。

“小孩子得学会自己走路。”他对外甥摇摇头,“你可以替他一辈子?”

阿齐利和达满早剥了衣裳,袒露膀臂,到屋外的草地角力拼胜负。

趁这空挡,孟哲罗回避大家,拉迈汗角落里问话。

“究竟谁的主意?”他严肃地看着迈汗。

迈汗装成一无所知:“嗯?大巫,我不懂。”

孟哲罗菀尔:“少骗人了。你那弟弟,哪像个会和你意见不合的样子?说,究竟谁的主意,和阿谟联合?”

迈汗作无辜状:“冤枉,大巫!”

“冤枉?”孟哲罗毫无忌惮地拽一拽迈汗的垂发,“是都兰吧?你对她无命不从啊!你当然能沉默得像块石头,但得记住我送你的警告。要是你弟弟被打败后你不遵守诺言,我这个大巫会给你现现我的本事。放心,我不伤你族人,而族里的牲畜我就保证不了了。想象一下,你想象一下。”

他漂亮的面孔镶嵌着诡异的笑容,让迈汗毛骨悚然。

孟哲罗继续操纵他的情绪:“都兰痛失爱女,千方百计,无非想我死,这我体谅。但她生出这个事端,我也不见得会容忍了。凡事总有限度,一面在指责我危害戎族,一面借阿谟的刀杀人,现在都不肯放过这些年轻的孩子,我可不会原谅,你说是不是?青鸟的父亲?”

迈汗吓得汗珠赛跑似地滚落:“……你、你……青鸟……”

“别害怕。”孟哲罗自知目的在望,“我不是神,这是格央在世时告诉我的,三危是女族,向来以母为尊,子女不全同父,格央、瑶姆的父亲与青鸟的父亲不是一个人也很正常。歃盟进展顺利的话,我乐意保守这小秘密,因为青鸟似乎尚不知晓。”

“行了,大巫!”迈汗支持不下去,“瑶姆和青鸟都不明真相,求您万勿说破!”

孟哲罗敛容,向他行礼:“那我等着歃盟了!”

“咳咳!”迈汗满肚子苦水,恭敬回礼。

阿齐利与达满,时而扭作一团,时而跳开,几十个回合不分高下。

“哎呀!……哎呀!好哇!”青鸟紧紧贴着苏显,连唿带喝地关注着比试。

苏显数次欲挣月兑她,到临风那去,结果徒劳。

青鸟高高兴兴地挽着他,高高兴兴地他走哪她跟哪。

临风寂寞地坐在一旁,恍惚地看着打斗,意识飞在九天外。

上光收回凝视她的视线,心底怅惘万千。

她定是在恼他,怪只怪自己,居然说了显然使她气馁的那些混帐话。

我记得九年前树丛里的小女孩儿;我记得社祭上偷偷观察我的那双眼睛;我记得月下你傻傻地安慰我;我也记得你奋不顾身地陪我坠落万丈尘埃……我和你分享我最重要的秘密,我在你面前掉下过软弱的泪水,我觉得为你付出性命不用迟疑……

他悲哀地不被人察觉地演习他埋藏的告白,每个字皆裹着酸楚。

我会使你幸福吗?抑或使你不幸?

我的命运从出生起便掌控在未知里。我挣扎着去寻求我的母亲,我的故土,和我真正有关系的一切,得到的是那么多凄凉的故事和不堪回首的经,要你在长长的将来也背负这些忘却不了的记忆,是否太过自私?

也许如同别人的预料,我的结局会很惨烈,当我保护不了自己时,保护得了你吗?

这答案惟有上天注定……

孟哲罗忽地拉起上光:“小小年纪,愁眉苦脸可不好看哪!”

他经过临风,顺便也拉起她:“少女更不要如此。”

上光、临风尴尬而羞涩地互相瞧着,驯服地跟他离开。

苏显着急,可惜干着急,青鸟黏住他,楞教他动弹不了。

“翻过那坡。”孟哲罗放下上光临风两个,指指前方的草坡,“是极妙的所在……”

上光、临风照做。

视野在一瞬间开阔,眼前是一片紫色的海洋……

数不清的苜蓿花在秋天的阳光下亭亭站立,煦暖的风从它们中间温柔地穿过,它们便一波接一波,欢乐地歌唱着,舞蹈着,散发无尽活力……

孟哲罗略略得意地问目瞪口呆的上光、临风:“美吗?”

上光“嗯”字还没发出,冷不防吃他使劲一推,骨碌碌地沿草坡滚了下去。

临风不及反应,被孟哲罗以相同的方式送到花海。

“尽情地玩!”孟哲罗叮嘱,“说吧,全部说给对方!苦恼,仇恨,忧虑!最后笑着来给我复命!”

狼狈地撞在一堆的上光、临风好容易爬起来,把头伸出高高的花丛唿几口气。

“风儿,你无恙吧?”上光第一想到的是这个。

临风低垂目光:“哦。”

上光局促地四周张望:“……这花……同你头上的紫玉花簪一样呢……”

“不是已经没人了吗?”临风抬起脸儿,勇敢地注视他,“告诉我你的真心话那么难?”

他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搂她在怀中。

“我……”他很紧张,“我……错了……”

临风噗嗤一乐:“错啦?”

上光指尖冰凉:“……我……不,是我们,我们无论去哪都一块儿,好不好?”

一连串长时间琢磨打造而成的、闪光的、旖旎的、缠绵悱恻的词汇无影无踪,剩余的是发干的嗓子、试图蹦出胸口的心和满脑子捣乱的思绪。

临风先捂着嘴,接着捂肚子。

“你不舒服?”他木呆呆地来了一句。

她索性躺在花丛,瞧着蓝天哈哈大笑。

上光俯身。

灼热而绵长的一吻。

结束这一吻后,他怜惜地、深情地又吻了她眼角几乎隐迹的伤疤。

“跑跑吧!”临风蹭着他的发鬓,“我们去跑跑!我的心跳得发疼,我的皮肤着了火……”

他的感受与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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