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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英廉府大门前与素日里的清静全然不同。

大门两侧张贴的大红囍字还鲜红着,府门前以冯英廉和冯舒志为首竟是站满了人。

芜姨娘和冯英廉后院里平日那几个压根儿见不着人影儿、在府里遇见冯霁雯都不知道对方姓什么的妾室竟然也都在。

庆叔身后的下人丫鬟们按照等级排开着,见着冯霁雯与新姑爷和珅下了马车,忙齐齐地行礼请安,个个儿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冯霁雯讶然地想,这该不是整座府里的人全部都出来迎接她今日归宁了吧?

不消去想,定是祖父的主意了。

她下意识地朝着老爷子看了过去。

冯英廉今日着一身浅棕色绸袍,外罩着一件对襟锁扣儿湖蓝色绣团福袍褂,头顶的六合一统帽儿上镶着一片汉白玉,辫子梳的光亮亮地垂在脑后`,一副红光满面精神饱满的模样,让冯霁雯见着了也不禁跟着高兴起来。

老人家盼着孩子嫁得好,孩子则盼着老人家的身体康健。

身体康健的老人家瞧着孙女与孙女婿一同走来的般配模样,一张脸俨然是笑成了一朵盛绽的菊花。

和珅微微笑着与冯霁雯错开一步,让她走在前头。

这是满族人的规矩,回门当日须得让女方在前面带头,也就是俗称的“走头趟”。

“外头风大,您在客厅里等着就是了。作何还非得亲自出来接我们?”冯霁雯笑着叹了口气,既高兴又无奈地同冯英廉道:“我们什么时辰过来您又不知道,也不知在这儿站多久了?”

‘教育’完老爷子。又看向一旁的冯舒志,责怪道:“舒志,你也不知道拦着祖父点儿。”

冯舒志皱了皱鼻子,没有吭声儿。

他倒想拦呢,可问题他拦得住吗?

他天没亮就没祖父差人给喊起来准备了……人小言微,完全没有话语权啊。

“啧,搁这儿骂你弟弟做什么?嫁了人连脾气都变大了?好了好了。也没站多大会儿!这不,才刚出来就瞧见你们来了。”冯英廉哈哈笑着嗔了孙女一句,满眼溺爱地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又冲着孙女婿招了招手。

和珅上前来见礼。

一番吉祥话儿罢,不忘道了一句:“孙婿来迟,劳太岳父久等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冯英廉笑着摇头,伸手拍了拍面前人年轻人的肩。越看这孙女婿越是觉得满意。

仪表堂堂。谦逊有礼。

很好,不愧是他火眼金睛挑中的人选。

芜姨娘见状则在一旁笑着说道:“姑女乃女乃说的对,外头风大,不如先进去再说话吧。“

芜姨娘因着前段时间跟着冯霁雯一同理账管家,处理府中琐事的缘故,见得多了,人的眼界跟着放宽了,故也不复之前的胆怯少言。

态度却仍然是十分谦卑的。

因为看得清自己的身份。

“对对。快进去!”冯英廉笑着一挥手,高兴地说道。

冯霁雯与和珅一左一右跟在老爷子身旁。一行人便往前厅而去。

老爷子和舒志与和珅留在厅里吃茶说话,冯霁雯则回棠院走了走。

她虽不在,但棠院里四下仍旧被收拾的十分干净,她回去时,还有两个粗使的下人在拿花钳修剪着院子里刚有萌芽迹象的花枝,见她来,都忙地放下手中的活儿,上前来恭敬地行礼。

一切同未出嫁前都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称呼上忽然从姑娘变成了姑女乃女乃。

冯霁雯刚来至堂屋中,还未来得及坐下,就听二等丫鬟小亭前来通传说是芜姨娘来了。

方才一行人去了前厅,芜姨娘便和冯英廉的几名妾室一同退下去了。

现如今来棠院里单独见她,却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冯霁雯在以前惯坐的一张椅上坐定,让小亭请了芜姨娘进来。

“妾身见过姑女乃女乃。”芜姨娘行礼,冯霁雯笑着抬手示意她坐。

芜姨娘同以前一样,有些局促地坐下来。

仿佛不管她如何改变,在面对冯霁雯时,总还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敬畏感。

“姑女乃女乃今日归宁,本是件喜事,按理来说妾身不该前来搅扰的。”芜姨娘不好意思地阐明了自己的来意:“可有几笔账,妾身怎么算也算不对,管家那边也不大懂姑女乃女乃之前的算法儿……”

原来是问帐来了。

冯霁雯如今算是外家人了,按理来说不该再过问英廉府的账目,可芜姨娘尚且不避讳地主动发问,她便也没什么好去扭捏的,闻言只是让芜姨娘将那几笔算不清的账目说给她听一听。

芜姨娘这才从贴身丫鬟手中取过一本账簿来,起身亲自递到冯霁雯手中。

冯霁雯让小仙从书房里取了算盘过来。

核对了几遍确定无误之后,便将自己从太妃那里学来的几种便捷的算法教给了芜姨娘。

芜姨娘瞧的恍然大悟。

“原来还能有这么个算法儿……我先前的法子太笨了,几绕几不绕的,结果到头来账算不对,反倒将自己给绕晕了。还是姑女乃女乃这法子简单明了。”

冯霁雯将算盘推到她面前,道:“姨娘先试试学不学得会。”

霁雯这一上午的时间便都耗在了棠院里教芜姨娘做账。

芜姨娘没什么天分,却胜在很愿意学,注意力够集中,前后演示了几遍,便得了冯霁雯点头。

“劳姑女乃女乃费心了。”芜姨娘合上账簿,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颇为内疚地讲道:“姑女乃女乃归宁这一日。净教着妾身算账了……这若让老太爷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责怪妾身不懂事呢。”

“芜姨娘也是为了府里的事情着想,祖父岂有责怪的道理。”冯霁雯接过小仙递来的茶盏。道:“姨娘日后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只管记下来问我。”

芜姨娘闻言欣喜地点头应下来。

有冯霁雯这句话,她便放心了。

二人坐着吃了会儿茶歇息,冯霁雯便与芜姨娘一同离开了棠院。

路上,芜姨娘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姑女乃女乃还记得之前贴身伺候您的那个叫貂蝉的丫鬟吗?”。提起这件事情来,芜姨娘的口气有几份忌讳的压低了些。

冯霁雯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经她冷不丁地这么一提。忽然就想起了先前说貂蝉在被发配的途中跑了的事情。

小仙也立即正了脸色。

“姨娘怎么忽然说起她来了?”冯霁雯问道。

“前日里官府里来了人,说是人已经找到了。”芜姨娘顿了一下,复才又道:“只不过找着的时候已经咽了气儿。是经附近的村民指认说跟画像上的一致,年纪相貌都对上了。”

也就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死了的意思?

到底是之前朝夕相对的人,如今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小仙脸色不禁一白。旋即便道:“如此也好。省得再出什么岔子了……太太也可彻底安心了。”

那样狼心狗肺的人,死便死了吧。

没什么好值得去可怜的。

冯霁雯也只点点头。

芜姨娘不愿她在这件事情上过多地去胡思乱想,便扯开了话题,与冯霁雯说道:“近来丁先生夸赞舒志在学业上大有长进,又说他的字写得比同龄人都好,很有几分姑女乃女乃的风范呢。”

冯霁雯笑了道:“他本就不笨的,只是之前不爱学罢了。祖父平日里公务繁忙,日后姨娘还得对他多加督促才行。”

至于风范什么的……呃。她可以说,之前她赠舒志的那本所谓的字帖。实际上压根儿就是她无聊时临摹的?

只不过临摹的太像,冯舒志这种造诣不高的初学者至今也没瞧出什么不对来。

芜姨娘则在一旁点头称是。

又说道:“丁先生教的好,不仅博学多识,人品也够周正,舒志也是极喜欢他的。只可惜今年三月丁先生是要参加春闱的,出了正月便要开始准备科考事宜了。”

丁子昱原本就是被袁枚举荐来临时教授冯舒志学业的,到了二月,便要另请先生了。

冯霁雯便问新先生的人选有没有定。

“老太爷找了袁枚先生举荐,还没听到信儿呢。”

冯霁雯一噎过后,不禁失笑了一声。

一来二去,袁先生倒真成英廉府的人才中介了。

只是提到春闱的话,她倒还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她隐约记得传记上记载的,和珅大约便是在这场科举中落第的。

和珅虽不比丁子昱是正经儿的举人出身,但咸安宫官学中肄业的学子,若想要通过科举入仕的话,是不必参加院试乡试等一应繁琐流程的,可直接参加春闱会试。

只是……这样一个才学出众,智谋奇诡之人,如何会在科举之上落第呢?

是发挥失利还是考场的水太深,亦或是出了其它什么意外?

冯霁雯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有些犹豫要不要找个机会在这件事情上提醒和珅一二。

二人如今怎么说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他顺当些她自然也是好的。

可又怕因为自己的多事,反而搅乱了他原本该有的康庄大道。

最终冯霁雯还是决定不要多嘴的好。

反正他日后有出息是必然的,前面有些小挫折,也不足为怪,犯不上非得一件件帮他扼杀在摇篮里——到底这人的脑子,可比她来的要好使多了。

这点小困难,他应付起来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用罢午饭离开英廉府之后,和珅竟在马车中与她主动提及了此事。

“今日同太岳父长谈了一场,我决定不参加今年的春闱了。”他以一种与自家媳妇儿谈家常的口气,说起了此事。

冯霁雯错愕地看向他。

“不考了?”

“嗯。”和珅笑着点点头,与她解释道:“一来朝廷不鼓励满人子弟通过科举入仕,二来如今科举官场之上乌烟瘴气,不见得能有多公正。太岳父也说了,这不是一个好途径。”

冯霁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来。

不打算通过科举入仕,那便是要走别的道儿了。

“太岳父的意思是让我先承袭了祖上轻车尉的品级,然后再通过挑选御前侍卫的途径进宫。”和珅道:“到底太岳父在官场上的经验足,我考虑了一二,觉得如此一来确比参加科举来的要更快些。”

更快些?

少年,你历史上升迁的速度已经快的变|态了好吗?

这下还要更快些。

没想到在这个崩坏的背景之下,连他入宫的过程都有了变化。

冯霁雯沉默了片刻,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头道:“你想清楚了便好。”

虽不知他若参加科举会不会同历史上一般落第,但绕过这条弯路,想来应当是有利而无一害的。

一侧的小仙却忍不住出声讲了句:“选侍卫?那姑爷的满月复才学,岂不可惜了吗?”。

她家姑爷在咸安宫官学时,年年考核都是第一的。

在她眼里,有才学的人若不在科举上中个状元出人头地什么的,都太过可惜了。

和珅闻言笑了未语。

不管是科举还是挑选侍卫,与他而言不过都是一种向上走的途经而已,而非是展现自己才学的方式。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才名。

他要走的路,必然不会是求个一官半职,做个恪守本分的小官小吏兢兢业业过完这一生。

冯霁雯余光中瞥见年轻人眸中隐显的抱负与野心,不由地想,有些人兴许天生就是块做大事的料儿,真正有能力的人,迟早是要越爬越高的。

只是,此时满怀抱负却老成内敛的年轻人,有想过自己日后会成为权倾朝野的……大贪官吗?

还是此时不过只是想实现自己的抱负而已。

这人几乎不会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来,冯霁雯自然也想不出答案。

但这与她,似乎也没有太多干系。

她收回目光来,伸出手来掀开马车帘一角,往身后渐远的英廉府看去。

却见英廉府不远处的一条小巷中,缓缓行出了一人一骑来。

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人牵着一匹青鬃马。

冯霁雯定睛瞧了瞧,却见是个熟人。(未完待续。)

PS:是不是早的有点惊喜?

另外,关于春——宫——图的讨论可以停止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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