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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选择

新摘的莲花水润娇女敕,拈在指尖轻盈得宛若一个美丽的梦。

兰倾旖抚弄着花瓣,沉默思考。

她半边容颜沉在阳光里,浓密的长睫垂下的阴影挡住了眼底神情,站在旁边的玉琼却隐隐觉得主子是在犹豫。

她更深地垂下眼睑,能够让主子犹豫的事情定然是极棘手的,她还是不要多问。进府的第一天,**她的婆子就告诉她,要学会管住自己的嘴和耳,不该她们管的事不要管。

兰倾旖正在发呆。

玉琼猜的没错,她的确在犹豫,她觉得这个抉择很麻烦,但又不得不做。

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这到底有什么区别?

“小姐。”玉琼试探地唤了声:“太子的事……”

“嗯?”兰倾旖转眼看向她满是询问之意的眸子,耸了耸肩,淡定地道:“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管的?”

闻人家的男人,就没一个是好鸟,一个比一个狠!而能够隐忍不发的暗中饿狼,比起那些表面上的狮虎要可怕数倍。

瞟了眼窗外的太阳,她一笑,森凉。

“这不是结了吗?”。

她在考虑要不要这么快治好许朝玄。治好之后,他就会……可若是不治好,自己的脑袋天天被人惦记着,也是件麻烦事。

“蓝星花、八角莲、龙渊草,这三样必须备齐。”她放下笔,做了决定。

她注视着玉京的风云暗涌,用旁观者的角度观赏几个皇子的势力分布,越看越觉得这场斗争很精彩很好看。

实力相当,一群如狼似虎的人。隐在暗处的毒蛇,已经亮出了它闪亮的獠牙,下一个倒霉的,又会是谁?

“兰姑娘,门外有人找你,说是来接你回去。”侍女轻声细语的禀报声传来。

兰倾旖点了点头,毫不意外。

太子和四皇子的丧事都处理完了,玉京也解禁了,是到了回许家的时刻了。

她将药方收进怀里,瞟了眼玉琼,“暂时留在这里,有事通知我。”想了想,她补充道:“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要告诉我了。”

玉琼怔了怔,有些难以想象她竟会这么谨慎,坚定地点头,“我知道了。”

远远看见那辆黑色马车,兰倾旖暗暗失笑,心想这人还真是懒。

她慢吞吞爬上车。

车厢里许朝玄安然端坐,眼底有浅浅笑意,“这几天你过得如何?可有不适应?”

兰倾旖瞅他一眼,笑道:“挺不错,你见过我吃亏吗?”。

许朝玄失笑,“那倒是!你吃什么都不肯吃亏!”

两人默契地都不提太子的事,到地下车各自回房。

兰倾旖将写好的药方交给容闳,“尽快备齐,越快越好!”

容闳点头,立即转身通知人帮忙找。

青花瓷瓶里蔷薇开得正艳,房间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兰倾旖找出箱子里的医书笔记,找了半天总算找到那张被自己揉得皱皱巴巴的杏红笺纸,她收起笺纸,唇角浮出一抹得意的笑,本想立刻去通知许朝玄这个好消息,转念一想他刚刚回来还要好好休息,干脆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去找他。

西厢院子里静悄悄的,许朝玄的房门紧闭,兰倾旖正要敲门,屋顶上倒挂下容闳挤眉弄眼的脸,“兰姑娘里面请,主子正等着你。”

兰倾旖挑起眉,也没多想,直接推门进去。

她自然不知道,在她进门的刹那,四周的护卫已用眼神和手势瞬间完成了无数交流。

“进去了!她真的进去了!”

“淡定!别这么激动!我们是高素质的护卫,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良好形象,这代表了我们主子的颜面,不可马虎!”

“少废话!她推开内室门了。赶紧落三把大锁,保证她没机会出来!”

“据说兰姑娘好静,不喜下人喧哗。立即杀死所有会叫的鸟和虫,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务必讨得她欢心,替主子献媚一二博个印象加分总是好的。”

湿热的水汽迎面而来,兰倾旖怔了怔,眼前水雾缭绕,热气蒸腾。雪涛山水屏风隐隐绰绰。

更糟糕的是,那屏风是乳白生丝屏,光亮一照就是一只蚂蚁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想离开,回过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大门已被关紧,心头不由痛苦地**一声。不用去了,门肯定被人从外面锁上了,保不齐还上了不止一道锁。

“谁?”心神浮动间,耳边响起了许朝玄清冷不悦的声音。

兰倾旖嘴角抽了抽,用力盯了眼大门,“是我!”

许朝玄呆了呆,拈在指尖的冰剑无声化为水花,碎裂在他手中。

他被水汽浸湿的眉微微皱起,刚刚还在想护卫们都是吃干饭的,怎么让人进来了?他对自己手下的实力很了解,再不济有人进来了阻止不了还是会跟进来的。怎么这次这么安静……结果原来是她!

估计那帮护卫们是打着让自己和她亲热亲热的主意吧!主意倒是深得他心!只是这女子未必肯合作。

出水声格外清晰地响在耳畔,兰倾旖瞪大了眼,看着原本只是隐隐绰绰的身形,伴随着滴水的声音,慢慢清晰靠近。

明亮的阳光似乎暗了暗,那是被他的容色压的,玉白的光晕耀亮了眼眸,屏风后luo身而出的人,姿态坦然,容颜明净,日光缎子般从他的肩滑到他的腰,弧度美妙若小夜曲,每一分都勾勒着人体的最美妙线条。

兰倾旖饶有兴致地往侧后挪了几步——难得好眼福,不看白不看。这个角度最好看。

许朝玄坦然捞过凳子上的衣裳穿上,没听见她声音,他嘴角起了促狭的笑意,转头道:“这般倾慕我?”

笑意由心生,最动人。他深邃的眸光仿佛更灿烂了些,一笑风流尽显,竟是别样的诱惑。兰倾旖愣了愣,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登时也瞧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点评似地道:“骨骼风流,尽态极妍,眉目如画,体魄强健。果真……美人。”

许美人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

他还没回敬,兰倾旖已趁胜追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大白天洗澡?”

许朝玄无力,恨恨道:“谁规定男人就不能白天洗澡的?”

兰倾旖自知理亏,装作没听见。她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气定神闲。“照这个方子配药沐浴,每天泡一次,每次要等到水变清澈了才能起身。”

许朝玄将笺纸收进怀里,没做声。

“药方我交给容闳了,看你们什么时候将药材找齐,就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了。对了,万雅在哪?我还有些细节问题要问问她,有些事要交代她。”兰倾旖眉目疏淡,别有种淡烟疏云般的气质。

“出去一直往西。”

兰倾旖转身大步离去。

“这是食疗方子。”她交给万雅一张浅蓝色便笺,微笑道:“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照着上面的要求照顾好许朝玄的饮食,让他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好解毒。”

万雅点头,神色郑重。

笺纸上香气淡淡,闻起来心旷神怡。

兰倾旖嘴角一抹清淡笑容,眼神有几分意味深长。“告诉他,忌辛辣忌酒。”

……

许朝玄的人脉很广手下很有速度,很快就将药材备齐放在了她桌上,一切准备工作都为她做好,就等她帮自家主子解毒。

细细将药草磨成粉,兑水,放入药炉之前,兰倾旖仍在迟疑。

早就备好的一味算死草搁在旁边,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加进去?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除掉自己的心月复大患,至于如何逃月兑……她大小姐多的是法子。况且她也可以延迟他的死亡时间,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难事。似乎没有任何值得犹豫的地方,她却下不了决心。

闭上眼,眼前出现了很多熟悉的面容,那是过往十七年岁月中给予了她荣耀和希望的人,一双双或温柔、或敬仰、或纵容、或信任的眼睛在眼前不断变换,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她烦躁地睁开眼睛,发狠地把木荷草加进了药材中,这个方子她研究了很久,配合金针渡穴不会有任何差错,除非……她希望出现差错。

将纱布一层层绑上许朝玄的双眸时,兰倾旖的心情格外平静,她很冷静甚至是漠然地看着他昏倒在自己膝上。

药中加了麻药,让他睡过去,便于她针灸。

她光明正大地告诉了他,实际上是为了降低周围这群护卫的警惕心。

膝上人安静如沉睡。兰倾旖俯下脸注视他。

睫毛下浅浅阴影盖住了那双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看不穿他眼底天地,就像她看不穿自己此时的心情。

针囊里的金针取出,针尖上闪烁的寒光如刀剑的寒光,衬着少女幽沉深远的目光,如雪地里深埋了千年的古剑,一朝重现人世,夺命心寒。

她算好了量,他不会那么快醒来。

这期间,自己多的是机会杀了他。

针灸过后,他仍未醒。

他的脉门掌控在她手中,内力在她指尖盘旋。

或者走向丹田,或者走向心脉。

前者是救,后者是——杀!

风忽然吹来,携来丝丝燥热,似烦躁不安犹豫不决的心绪。

她目光渐深,心,一寸一寸地变冷。

这个男人,深沉狡诈,眼底藏着野心,他和自己一样,是不甘屈居人下的人。有朝一日,他必将夺得黎国至尊之位,成为自己的心月复大患。

所以,他不该留。

他们本在敌对面,若是有朝一日,他想起自己是谁,她必死无疑。

他们曾经见过,于四年前黎、云两国的战争中。

这样的过往,如何敢抛一片心?如何能抛一片心?

然而那颗心,纵然被逼着一日日变冷变硬,却在烈火中炙烤久了,生出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细小裂缝。

于今日,必定要做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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