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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一通大乱。

幸亏安萍儿一直守在旁边,及时扶住张老夫人,没有让她栽倒在地。

张伯桉呵斥那个搀扶张老夫人来书房的丫鬟说:“荷花!你发什么呆?!还不好好照顾老夫人!”

“哦哦,是,老爷。”荷花慌慌张张地学着安萍儿的样子扶张老夫人靠在椅背上,轻声呼唤她:“夫人!”

片刻后张老夫人才悠然转醒,双眼无神地看着安萍儿,似乎在努力思考这姑娘是谁呀?

“老夫人,好些了吗?”。安萍儿微笑着问:“需要请郎中过来吗?”。

“不,不用了。”张老夫人坐直身子,看到身着官服的周远良那一刻眼神亮了亮,看来是终于回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身边的人都是谁了。“周大人见谅,老身因丧子之痛而精神不济,今天怕是不能再回答大人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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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良很和蔼地说:“老夫人还请节哀,保重身体,本官可以日后再来。安萍儿,你帮忙送老夫人回去休息。”

“是,大人。”安萍儿说着就轻扶张老夫人的一支手臂,跟荷花一起将张老夫人扶起。

“草民不敢劳烦大人的人。”张伯桉转身吩咐管家说:“快去把后院的丫鬟老妈子们都喊来。她们是怎么伺候老夫人的?”

周远良很坚定地说:“张员外不必客气,让安萍儿去送吧。关于账本,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安萍儿觉得张老夫人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于是赶快架住她的一支胳膊,避免她倒下。张老夫人几乎是安萍儿凭借着一己之力搀扶至二门里的,直到一位老妈子替换了荷花才减轻了安萍儿的负担。

张家的宅院比柳家要小一些,但比普通人家还是要大很多。青石条砖铺路,花卉奇石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远处应该是后花园,苍翠的树木远远可见。

同理,张府中的房间也很大,张老夫人的房间比柳小姐的房间更大。安萍儿跟老妈子一起将张老夫人扶至里间屋的大床边,轻轻地帮她躺下。

张老夫人的头刚一碰触到枕头就挣扎着想起来,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老夫人,您想说什么?”安萍儿轻轻地将耳朵凑到张老夫人的嘴边。“针线盒?让荷花拿针线盒过来?”

张老夫人轻轻点头。

“荷花,荷花!”安萍儿轻唤那名严重走神的小丫鬟。

“啊,啊?”荷花一脸茫然。

“荷花,你最近是怎么了?你再这样当心老爷把你卖了。”老妈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夫人让你去拿针线盒过来,快去。”

“哦哦,马上,马上。”荷花一路小跑去外间屋拿东西、然后再跑回来,一进一出两次撞在门框上。好在撞得不重,不然她也会躺下的。

老妈子一把将针线盒从荷花的手中抢了过去,递至张老夫人的跟前。“夫人,针线盒来了。”

张老夫人伸手掀开盒盖、在针线盒中胡乱地模了模,然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头落在枕头上,双眼微闭,紧抱针线盒。

安萍儿看了看那个敞开的针线盒,又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然后告辞离开。等她返回书房时,周远良跟张伯桉的谈话正好结束。

“张员外,这册账本,”周远良将手中的账本抬了一下,说:“本官要带回县衙去仔细查看,等确认与本案无关后会还给你的。”

“无妨。这只是我家三个米铺上月的销售记录,大人拿去看多久都行。”

于是周远良就带着那册账本凯旋而归了。

确实是凯旋,虽然带回来的东西只有一个本子,但得到的信息可不少。看安萍儿的一脸雀跃就知道了。

县衙书房中,周远良安坐在书桌后,很满意的样子。“安姑娘,你先说。”

“大人,张老夫人在回答您的问题时没全说实话。她说她儿子没有仇家、没人想害她儿子,她说谎。在说‘没有’这两个字之前她恨恨地咬牙,就像这样。”安萍儿学着张老夫人当时的动作表演了一下,然后说:“她当时肯定是想到了一个她儿子的仇人,但她又不想告诉大人,所以只能暗暗地咬牙。”

“嗯,你做得很好。”周远良表扬了安萍儿。这丫头能积极主动地观察涉案人员、而且观察得也很准,是个当捕快的好苗子。

周远良之所以判定安萍儿观察很准确是因为他也发现了问题。周远良当时坐在张府书房的书桌后,张老夫人侧向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而且她回答问题低着头,因为角度问题周远良确实没看到张老夫人的面部表情,当他从张老夫人僵硬的语气中听出了异常。

“没有”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当说话的语气变化了时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不同的。所以周远良当时就知道张老夫人没说实话,所以他要表扬安萍儿。

安萍儿的小脸红红的,显然是因为被表扬了而很开心。周远良的肯定和表扬也增强了安萍儿的自信心,她终于敢将心里的一个猜测说出来了。“大人,我觉得张老夫人想到的那个仇人就在张府中。”

周远良挑眉。“为什么这么想?”

“我帮忙把张老夫人扶回房间去,刚躺下张老夫人就挣扎着起来让荷花给她拿针线盒。”一提到荷花,安萍儿猛然想起一件事。“大人,荷花好像也有问题,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怎么会那么慌张呢?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周远良轻轻摇了摇手指,说:“荷花的事咱们稍后再说,她之所以那么慌张是因为我在翻看账本。先说老夫人那边,你刚才说她让荷花去拿针线盒,然后呢?”

“然后荷花就把针线盒拿来了。张老夫人很急切地打开针线盒、在针线盒里模到了她想要的东西,然后就抱着针线盒不撒手。”

周远良又等了一下,确认安萍儿已经讲完后,提问:“你是依据什么看出来张仲桉的仇人在张府的?”

“针线盒。”安萍儿发现包括周远良、魏捕头、刘先生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解释说:“针线盒里边有剪子,很锋利的剪子。我确定张老夫人在针线盒里模到了剪子,然后很安心的样子。她这是想自卫或者是想杀人。能够这么轻易靠近老夫人或者是老夫人能这么轻易接近的人,肯定是张府中的人。”

“这个……”周远良拧着眉头说:“就算针线盒里有能杀人的剪子也不能确定张老夫人想拿它杀人吧?你们女人缝补衣物、绣花做女红时不是都得用针线盒吗?针线盒里不光有剪子,还有别的东西呢。”

安萍儿摇头。“张老夫人养尊处优,没有日日缝补的需要。闲暇时她或许有兴致绣朵牡丹花、绣对鸳鸯戏水什么的,但现在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她不可能有这个雅兴的。那个针线盒的最上边放的是一把剪子,张老夫人要针线盒应该就是想要那把剪子。除了做女红以外,剪子最大的作用就是扎人吧?”

“嗯,有那么点道理。”周远良勉强承认安萍儿对张老夫人索要针线盒并不是为了做女红的说明,但是关于张老夫人想用剪子杀人、扎人的事还持保留意见。“她儿子刚刚被毒死,张老夫人现在可能很没有安全感,她也许只是想找到一件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并不是因为有一个确定在仇人在身边吧?女人家能找到的武器不多,剪子算是其中最锋利的了。”

“张老夫人不是个普通的老妇人,我觉得她挺坚强、挺狠辣的,不是那种凭空吓唬自己的女人。”安萍儿还是不能忘记张老夫人咬牙时的一脸冷峻和眼中的寒光。“福阳县中一直有传言说当年是她动了手脚,导致张夫人难产、害死母子两条命,她这才有机会爬到当家主母的位子上。自从娶了她以后,听说张老爷再也没有别的女人了,证明这位张老夫人确实很有手段。如果她知道是谁害死她唯一的儿子的话,我相信她真的会想要亲手杀死凶手报仇的。”

魏捕头微皱眉头,对安萍儿说:“这些传言都是那些没事做的女人瞎嚼舌根子编排出来的,当不得真。”

“魏头,正所谓空穴不来风。”安萍儿说:“咱们福阳县中正室死了后娶填房的富商有好几家,为什么别人家就没有这种传言呢?”

“这个传言二十年前就有了,现在根本没法考证从何而来。至于为什么只有张家才有丫鬟谋害主母的传言而别家没有呢?原因可能有很多。我能想到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二十年前的张老夫人确实年轻美貌,是福阳县中所有男人仰慕的对象,自然也就成了所有女人嫉妒的对象。等到张家正室死后她做了填房,这些女人就可以编排故事说她害死了孕妇、一尸两命。”

安萍儿点头,说:“这种可能性确实有。但一个传言能持续二十年这么久,这本身就挺奇怪的。张老夫人再如何漂亮也是当年的事了吧,现在福阳县的大姑娘、小媳妇没人会嫉妒她了,也就没必要再传她的谣言了。”

“也许是当年编谣言的人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抹黑她呢。”

“……”安萍儿非常想问魏捕头是不是当年仰慕张老夫人中的一员但强忍住了。怎么说魏捕头也算是长辈,安萍儿不好调侃他。

但刘先生显然没有这些顾虑,乐呵呵地问魏捕头:“这位张老夫人当年究竟有多漂亮?说来听听。”

魏捕头脸一红,他当然明白刘先生是暗指自己当年暗恋张老夫人、现在才会一个劲地帮她说话,于是辩解说:“我没有帮谁说话的意思,我只是不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而已。没证据的事不可信。”

周远良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喃喃自语:“有时相信一件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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