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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已至不惑之年,近日来身体渐衰精神惫懒。加之治学多年却无甚建树,念及亡父之所言亡母之所盼,诚惶诚恐。故今日始下决心,将余毕生所闻所见所思所想梳理增删,汇成此书,聊以慰藉……”

颜舜华怔怔地看着这几句话,脑海中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幅画面来。

她穿着一身青绿色的新衣裳,正从一个男人的身后探出头来,幼稚地朝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少女做着鬼脸。

一身红襦裙犹如烈火熊熊燃烧着的少女被她气得直磨牙,但估计是惧怕那个斜靠在躺椅上安静看书的男子,故而只是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你等着,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紧跟着,头一扬,红色的裙摆便在视线范围内消失了。

男子面容模糊,却仍旧专注于手中的书卷上,她看见自己装作玩耍一样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书籍,其后,又难掩好奇,蹑手蹑脚地到了书架旁,踮起脚尖抽了一本书。

那是一个孩童的身高,拿着书本的手明显还很小,指甲盖正泛着粉红的光。

她看见了书名。

《旧闻实录》。

画面陡然一转,却见她一个人穿着簇新的厚衣裳,趴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书。让她诧异的是,内容居然就是《旧闻实录》的卷首语。

只不过,不同于她在书房翻看的上一本,手中的书籍赫然是手抄本。

字迹工整厚重。干脆利落,隐隐还带着一股刚毅,显然。字迹的主人是个厚道的爽快人。她莫名地就知道,这是她那一年收到的最为喜欢的新年礼物。

想到那个她曾经想起过的书房,躺椅与菖蒲,一一对上,颜舜华深呼吸了几次,待得头痛的感觉减轻,这才睁开眼来。

“我爹他是不是亲自动手抄写过一本《旧闻实录》给我做新年礼物?”

沈靖渊一边替她按摩头部。一边确认了她的猜测。

“当初你收到它欣喜若狂,偷偷在房间趴着看了半宿,最后还抱着它睡觉。当时我出水痘。不得劲想跟你聊天,你却置若罔闻。”

说起来,那个时候他生病心浮气躁的,病发最初几日她都一直好好地配合休息不影响他。那个晚上她却头一回完全忘记了他的病情。

“我不记得了。”

颜舜华喃喃自语。“我爹他一定是个很疼孩子的父亲吧?”

要不然,又怎么可能亲自抄写完整本书给她?当时她可是个年幼的孩子。既不为长,又不是可以靠读书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儿子。

沈靖渊想了一下,斟酌道,“算是。”

她莫名地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什么叫做‘算是’?本来就是。”

“因为一些原因,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意志消沉,教养子女的重担全都压在你母亲的身上。完全是一个甩手掌柜。”

说实话,在沈靖渊看来。未来的岳丈大人为人正直,但年轻时候心性并不够坚定,脾气也暴烈得很。如今虽然精神气恢复了许多,但终究是蹉跎了岁月,错过了许多。

倘若颜盛国没有在十余年时间里一直一蹶不振,颜家四房又何至于此?

颜舜华想不起来全部,所以只是半信半疑,“怎么可能完全不理家?他是受了什么打击如此消沉?你索性将全部事情都告诉我,省得猜。拼命回想,只会造成头痛。”

其实经过治疗,头痛的程度已经减轻了。最起码,不会动不动就到头痛欲裂的地步,更不会每一回都痛到满脑门的汗。

“你父亲与你的大伯父,也就是我的大姨丈,从小感情就特别要好。后来遭遇意外事件,你父亲不单只双腿残废,更是失去了挚爱的兄长。原因多半出于此。别想太多了,过几日待你身体恢复原状,我就立刻带你南下。”

“怪不得我总是会想起那一张躺椅。原来是这样。”

颜舜华怔忡半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虽然时间拖得长了些,但是陈大夫是神医,应该有办法医治一下我爹的腿吧?

还有,怎么我大伯父成你姨丈了?我家应当不富裕,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有权有势的人家。难道我大伯父长得非常英俊,为人又十分有本事,所以你的姨母才会不顾门不当户不对而选择下嫁?还是说,其实你娘的母家早已破落,或者你姨母她本人……”

她的话并没有说下去,但是未尽的话语两人都明白。

要不然,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朝代,一个出身乡野没权没势的穷小子,又怎么可能娶得上来自京城的大家闺秀?

“难说,但会让陈昀坤尽力一试。至于长辈的过往,我了解得并不清楚。时间太过久远,除非姨母自己想要说,恐怕没人会知道。”

沈靖渊放下手,又自动自发地将人给揽到怀里。

“你之前回忆起来的那个身材高大英武端庄的人,多半就是她。本名叫武思贞,嫁给你大伯父后育有一子。此前因为外祖母病危,她携子北上,你就是跟着他们一道远赴京城,后来遭遇意外的,时至今日她还内疚得很。”

人的适应性非常强。因为一直都反抗无能,短短两日,颜舜华就已经对他的动作习以为常了。

“武思贞、武思兰,你娘亲该不会是叫做武思蕙吧?”

“恩,你猜到了?”

沈靖渊见她全身放松,高兴起来,“你七岁时我送的玉佩就是我娘从小佩戴的,嫡亲姐妹,一人一个,都对应着各自的名字。祖父告诉我,日后可以把它当传家宝传下去。”

颜舜华眼角抽抽,突然有些不太确定从前的自己是揣着什么心思收下这块玉佩的。

看他连日来的行为,他从前应当没有明确地提出来过要追求她,而她也没有明确地表示过对他是否怀有同样的心思。

即便失去失忆,她也清楚,以自己的性子,不可能会收下这一块明知道是遗物而且意义重大到要当做传家宝传下去的玉佩。

除非是疯了,否则她怎么可能在七岁就与人私定终生?饶是她心理年龄再大,身体增长速度也还是要一年一年地增加好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怪异。

她这具身体七岁的时候,他刚好十三岁,两人五感共通了没多久,也就相当于认识了没多长时间。

他得有多老气横秋,才会立刻盯上了一个连花苞都还没有长成的小女娃?

该不会是那啥啥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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