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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院里早已撤下了炭盆暖炉。就连窗棂上糊的云龙纸,也被换做了浅靑色的云纱。

云纱透光。春|光映进来,屋子里亮亮堂堂的,家什摆设都显得新了一成,一改冬日里的憋闷,让人不由得欢喜舒畅。

屋中坐着两位。

坐在中厅罗汉床上的,是谢安莹的继母——大柳氏。她今日穿了一身杏黄褙子,褙子上用金线空绣了蝶穿牡丹。虽显得富贵,却也平白令她老了几岁。

因为谢安莹迟迟不来,此时大正笑得勉强。一边让丫鬟给客人再换一盏茶水,一边连声劝客人尝尝侯府的茶点。

而坐在另一侧的“客人”,却正是谢安莹的杀身大仇——镇北候王氏了。

王氏穿着打扮向来贵气逼人,一身浓绿缎面的比甲,颜色上虽不及大隆重,却在领口衣摆上以米珠做了装饰。这一身衣服放在天一阁,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

王氏容颜艳丽,端庄沉稳。同是侯府,但她只静静坐着,便能将大比进尘埃里去。

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王氏放到唇边抿了一点,然后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腰,脸色已经尴尬起来。

这人怎么还不来……

她赶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可以借着请安的时辰相看一眼。这样即便婚事不成,也留不下什么把柄,更不至于伤了两家和气。

再说了,早前儿可是大主动给她递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想将府上的瞎姑娘打发出门子……

现在可好,她来了,那瞎子人呢?

王氏心中不耐,对大隐隐有些抱怨。不过她一向沉得住气,今日就算无功而返,往后,大不了少跟大这等“拎不清”的妇人往来也就罢了。

断不至于当面让人难做,与人结怨,也累了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里,王氏褪去脸上的尴尬之色,又带了笑容与大攀谈起来。

“屋子里这对嵌宝金鹤福寿瓶,我瞧着可是前朝的老物件了?”王氏掐着帕子,笑盈盈顺手一指,正指在厅堂进门处左右高几那一对儿大瓶儿上。

大“吁”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还有个瓶儿可以聊聊。

自打这王氏穿戴得明晃晃地来了,她心里就不怎么痛快。要不是为了谢安莹那碍事得小蹄子……她才不愿与王氏坐在一处沦为陪衬呢!

再加上她交际不如王氏,治家不如王氏……真是越想越不舒服。

不过,要说起这些摆设,她自认整个京安城也少有这么好的。

她顺着王氏的手,看向门口那一对儿福寿瓶,脸上一抹得意:“王好眼力,正是前朝的。虽罕见些……倒也不值什么。”

大这屋子里的物件,的确都是价值不菲。

两府同是侯门,但谢府这位平阳侯可彻头彻尾是位“闲官”,功勋俸禄都及不上镇北候老爷。所以能在王氏面前炫耀个瓶儿,也是难得。

王氏连连点头赞扬,目光中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既然要娶那瞎子进门,她自然是打听明白了才来的。有些事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的很。

从前的平阳侯,可是南国名门出身,只可惜……死了。

而眼前这位大柳氏,其实不过是个小门户出身。因跟平阳侯沾着表亲,这才能在平阳侯丧妻之后,攀上高枝做了填房。而平阳侯在朝廷里领着闲差,本就无几两俸禄,哪里有什么富贵?

所以眼前这瓶儿,十有八|九是大前头那位原配留下的……

王氏的轻蔑掩藏在一脸羡慕之下——前头原配的女儿还在呢,她这做继母的就迫不及待地将人家的嫁妆物件摆了一屋子。

还显摆呢!可真当人人都是傻的不成?

不过王氏却并不气恼。大要卖蠢她可不拦着——既然见过这些东西,之后定下那瞎子的婚事,在嫁妆上又能捞上一笔了!

硬要送上门的富贵,谁还会嫌多?

想到这里,王氏暗暗一笑。语气里也更捧着大,又赏玩了几个瓶瓶罐罐。二人一时和乐融融,总算是挥散了那点尴尬。

二人正说话间,冷月打了帘子进来,禀报说大姑娘前来请安。

这时候才来!是来请安还是来吃午膳的!?就为她耽搁的这些功夫,自己险些要在王氏面前抬不起头来!

大捏了捏拳头,将满心怒气压下去,憋着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她进来”,随后换上一脸无奈看向王氏道:“打不得骂不得,我也是难做啊……”

王氏点点头却并不多言。

自打进来这么一小会儿,她算是将这位平阳侯的品性抹了个透——恶毒刻薄,目光短浅,心眼比针尖还小,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大擅长……

这种,能对原配留下的女儿好?恐怕天天苛待辱骂还差不多,却在这里沾嘴上的便宜!

王氏心中越发看不起大。不过脸上看不出分毫。她一脸善意地望向门口,只等着看看这位可怜的“前嫡女”到底被她虐待成什么样了。

冷月应了一声迎了出去。在门外拦下了想要一起进屋红提,还不忘拽住谢安莹的胳膊,压低声音狠狠提醒道:“大姑娘现在名叫谢安珍!一会进去……可别弄错了!”

见谢安莹点了头,冷月这才打了帘子,侧身让谢安莹进去。

……

称呼谢安莹为安珍,那是因为侯府早已经将二人的庚帖调换了。

如今府里的人还称呼她大姑娘,而柳氏所出的谢安珍虽然排行第四,但除去她们原配所出的二男一女,年岁又与谢安莹一样,所以被含糊其辞地称作大姑娘,也算没错。

两位都是大姑娘,又都从未出过侯府一步,她们叫什么,当然由着柳氏说了算。

不过,对于谢安莹来说,这种事情先不必急着争。

什么样的人,便能撑得起什么样的名,便能担当得什么样得命!这道理,以后她会慢慢教柳氏和谢安珍明白的。

谢安莹轻轻向前走了一步,终于跨进了屋子。

屋中的一切霎时尽收眼底。富丽精致的家什、珠围翠绕的装饰、馥郁袭人的熏香……无处不彰显着屋主人的贵气。

“怎么才来?如今要等你一句请安,竟要等到晌午了吗?”。大头也不抬便呵斥道:“这位是镇北侯府,还不快上前给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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