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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阳有五年没回A市,所以他忘记了这个城市的夏天喜好突降豪雨,夜里尤其如是。他来A市是为了谈一宗CBD商业地产项目,总值不大,本用不着他亲自出马。可当看到企划书中有关A市的介绍时,他心里一动便决定亲往。

飞机落地后他突然有种故土重逢的感觉,他觉得可笑,因为这个城市他统共待了不到两年,自从鱼小晰离开后他遍再也没有回来过。

时间是个好东西,洗刷掉爱恨情仇,只留下隐隐感慨。乔阳下了飞机,抬眼望了望天,天空湛蓝高澈,几朵残云像是扯碎的棉絮。随行的众人均停在他身后不敢言语,空乘小姐款款走到他身边提醒他不要在停机坪多做停留,乔阳这才迈步前行。

跟对方的谈判是郎有情妾有意,是故进行得很顺利,晚上照旧是接风宴,小酌几杯后他称病退席,想趁着夜里凉爽处走走。

离开酒店的时候天上飘了几星雨,徐成提醒过他要带伞,他没放在心上,如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遭遇大雨实属自找。发现不远处有个公交车候车亭,他便快步跑进去躲雨。

雨下得忽大忽小,西南风一阵紧似一阵,雨滴砸在候车亭的玻璃上噼噼啪啪地响。候车亭里只有乔阳一个人,近旁的那盏路灯坏掉了,远处路灯的光线被茂密的法桐枝叶挡住,照过来的时候就变得影影绰绰。

乔阳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徐成让他开车来接,可手机非常凑巧地黑屏,他记得吃饭的时候电还是满的。鼓捣了半天也没能把手机唤醒,他瞄一眼下得正欢的大雨,清凉潮湿的风扑到脸上格外清爽,他反倒心平气和下来。弯腰捡起一片带水的树叶权当烟灰缸,他坐到长凳上,点上根香烟悠然地吸着,寻思着雨小些的时候再步行回去。

天不遂人愿,他吸了半盒的烟,那雨依然下得带劲。把烟掐灭,乔阳站起身,双手掐腰看看天,正考虑着是否来一次雨中夜奔时,一辆公交车慢悠悠地行驶过来。

公交车进站后下来三五个人,大都撑了伞匆匆而去,只有一个女人几步跳进候车亭,动作灵巧机敏,她发觉到候车厅内有人后就站到亭子的另一边去了。

见她带着伞,乔阳心里有些算计,便多看了她几眼。

光线黯淡,只大体看到她的轮廓。个子不高,身量娇小,穿着格子衬衣跟牛仔裤,颜色倒是分辨不清。她一手里捧着保温桶一手拿着伞,从候车亭内向外频频探头。黯淡的光线中,她绑头发的红色螺旋塑料绳格外鲜明。

风雨更大了,法桐在风雨中摇曳生姿。

单调的十六和弦铃声在雨声中响起,乔阳着实一愣。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在用这样旧的手机?

女人把伞立在地上,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到耳边:“妈,我在等车呢。可能下雨搞得公交车晚点了,你们再等一会儿……”

她说的不是普通话,而是一种熟悉的方言。在那份遥远记忆里恍惚有一片青黄色交杂的麦田,一只叫小虾的狗,一个叫沈春华的中年妇女,跟一个叫做鱼小晰的女孩。还有一句关于幸福的承诺。

乔阳不自觉挪动脚步离她近了,借着手机屏幕亮蓝色的背光看清她的眉眼。她在说些什么已经无心去听,他只看到她依然圆润的脸颊,圆而亮双眼,稀疏浅淡的眉毛,微翘的鼻头,颦笑间多出来的成熟从容。

鱼小晰发觉他的靠近,不免警戒心起,她往旁边挪了一步,握着电话瞥他一眼。

水墨般氤氲的光线黯淡,她并没有认出他,只是握着电话躲到候车亭的一角,继续絮絮地讲话。

乔阳立在原地没再动。等到她讲完电话,他才开口:“小姐,可以借电话用一下吗?”。

他勾着嘴角笑看着满脸震惊的她。

“我手机没电了,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需要通知司机来接我。”他向她伸出手。

她着实懵了,愣怔地看着他呆鹅一般忘记反应。

“鱼小晰,你聋了吗?!”乔阳倾身压向她,不客气地问。

一个激灵醒神,她赶紧把手机扔进他手里。

接过手机,乔阳曼斯条理地拨号,给徐成打了电话要他开车来接。那边徐成呆呆地问老板现在身在何处,乔阳向四周瞄了一圈也不得线索,随即把手机塞回鱼小晰手里:“跟我的司机说一下这是哪儿。”

她跟徐成讲电话的功夫,他有点了一根烟,立在候车亭边看雨打梧桐。

这雨下得貌似比刚才还大。

徐成没有认出她的声音,鱼小晰也只简单跟他描绘了地点便收线。然后她等的那辆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来了,她看了看孤身一人的乔阳,犹豫了下终是没有上车。公交车驶离,徐成又来了电话。

乔阳听见她在接电话,而后感觉胳膊被轻轻地碰了碰,回头见她擎着手机站在近旁,她开口说了两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徐成说他刚出车祸了。”

他讶然,接过手机,传来徐成惊慌的声音:“老板,我刚出酒店就被一辆出租车撞上了!我是直行他是转弯,可那个出租车司机他不讲理,非让我赔他的修理费误工费。现在酒店门口的路都堵上了,我出不去了!我马上给您找找当地公司的人去接您,您看行吗?”。

这个徐成,除了笨就是老实,他留在身边用了六年也不见长进。乔阳吸了口烟,缓缓道:“你别管了。”他放下手机一径沉吟。

“车子坏了?不行你打车回去吧。”鱼小晰好心提醒。

乔阳恍若未闻,自顾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只说:“我在A市,你过来接我。”他把手机又放到她手中。她讪讪接过,把手机放到耳边,那边传来充满惊喜的娇糯女声。

“Sunny?!你来A市啦?Mygod!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现在哪里?我立刻开车去接你!”

她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斜睨着她,眼神疏淡冷漠宛如陌路。她的心倏忽一阵疼。

“Sunny?你在吗?喂?”电话那头的女人疑惑地问着,鱼小晰敛了心神,轻声说:“您好,我告诉您一下您朋友现在的位置。”

然后意料之中对方一愣,随即咄咄反问道:“你是谁啊?怎么跟他在一起?”

这情形宛若从前,那时候他也像现在这般从天而降,然后一个女人如此气势汹汹地责问她,鱼小晰一瞬恍惚。

他跟她啊,用了一年相爱,却用了五年的时间辜负。现如今,因着空间的阻隔跟时间的割裂,万般情绪在心头千回百转,最终也只能付诸一声叹息。

她微微叹气,跟电话那头的女人耐心解释:“小姐别误会,我只是个路人,您的朋友下雨被困在候车亭了,借我的电话用而已。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所以请我跟您讲一下地址。”

那边的女人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听了她说完地址后便让她把电话交给乔阳。

乔阳含笑听着电话,他们聊了挺久。

鱼小晰便不再看他,拾起雨伞手上慢慢整理着。良久后,乔阳终于挂了电话递还给她,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她低头浅笑,将手机放回兜里。

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候车亭内,他这这头,她在那头。一个响雷过后,忽然来一阵旋风,雨水浇了乔阳一脸,顺带浇灭了他叼着的香烟。他错愕地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望天,又转头看看鱼小晰。她抱着保温桶面露焦急地左顾右盼,根本没有发觉他的狼狈。

一辆蓝色宝马姗姗而来,车里的女子由内把门推开,笑逐颜开地朝乔阳挥手,鱼小晰忙撑起伞挡到乔阳头上。他低头看她,她咬咬唇别过脸去。

乔阳伸手从内袋掏出名片夹,取出一张名片递给鱼小晰。

“这次谢谢你,以后有事可以找我。”他淡淡道。

这张高大上的名片是薄薄的金属质地,泛着银白色哑光,正衬了他那不一般的身份。鱼小晰讪讪接过。乔阳便大步走进雨里,上了那辆宝马。

“哎呀,有伞你都不用,你看都淋湿了。”秦乐蓉忙从包里拿出安娜苏的绣花手帕,帮刚上车的乔阳擦脸。乔阳勾着嘴角笑看着她,任由她帮他清理。他这表现让她心中一喜,娇嗔道:“怎么这么粗心?出门也不带个人在身边?出了危险怎么办?”

乔阳但笑不语。

“看你都淋湿了,可别感冒了。先去我那里洗个澡。恰好我那里有几套样服,是昨天他们刚送过来的,我记得有你的尺码,你这身衣服先放我那里,明天我找人带去干洗。”

秦乐蓉帮他擦完脸上的雨水,又给他解开衬衣领子的扣子,用手帕沿着他的脖颈擦了一圈儿。

“听你的。”他低声道。

嫣然一笑,秦乐蓉将手帕掖在他的衣领内,又帮他系上安全带,这才坐回去发动汽车。车子缓缓滑出站台,乔阳看了眼候车亭中的鱼小晰,她正微笑着朝他挥手告别。一辆公交车尾随而来,停在站台内,她匆忙撑起伞走出候车亭跳上了公交车。

宝马行在前,公交车行在后。乔阳用手支着头看着后视镜,雨水冲刷着镜面,镜内公交车的车灯变得纯净无比。在一个岔路口,宝马与公交车分道扬镳,他便也收回视线。

秦乐蓉路上一直在讲话,乔阳若有似无地跟她对答,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热情,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他暗暗蹙眉却没做表示。

到了她家后,乔阳月兑下湿衣服交给她后便去泡澡。

宽敞的浴室雾气氤氲,他感到有些晕。可能水温略高了,又或许真如秦乐蓉所说他要感冒了。浴盆正上方的天花板嵌着几块镜子,被水雾蒙了一层白,隐约能照到人影。他躺在TOYO的加热浴缸内,仰头看着镜面上的水汽渐渐聚结成水滴。

钱是个好东西,对不对,乔阳?

可是,钱不一定买的到所有的东西……

包括,我!

我爱你。

我给你幸福好不好?

一滴水落到他额头,冰凉,他大梦初醒般的错愕,随即又嗤笑一声。

“Sunny,我帮你擦背好么?”随着软语,秦乐蓉穿着细吊带的真丝睡裙坐到浴缸边上,一只手探入温水中滑来滑去。

大红色薄如蝉翼的睡裙将她身材的凹凸有致衬托得相当诱人。乔阳黑眸如墨染,看着她,低声问:“有酒吗?”。

秦乐蓉俯身靠向他,睡衣的前襟大敞,内里的洁白美好一览无余,她红唇微弯,迷蒙的双目柔得快要滴下水来,柔媚地贴在他小声耳边说:“当然有。”

她拿了一整瓶的马爹利共一个酒杯,卸去了蔽体睡衣后她走进浴缸,坐到他后面贴着他的后背,伸手给他到了满满一杯酒。

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很快一瓶酒下去大半,他才有了些醉意。身后女人的身体柔若无骨,滑腻温润,热水的浮力让人眩晕,不断浮起的雾气营造出乾坤颠倒的缥缈感。乔阳回手抓过秦乐蓉抱在怀里,她媚笑着揽着他的脖颈送上红唇,他眯起的黑眸中有火焰熊熊燃烧,低头咬上她的唇顺势将她压入水中。

混乱的夜晚过去,晨曦初露的时候乔阳裹着浴袍站在阳台吸烟。他手里拿着手机,今早再试的时候这个家伙竟然奇迹般地开机了。

毫无情绪地回头瞟了一眼,屋里的大床上秦乐蓉睡得正香。转回头,他继续倚着阳台的围栏。东边太阳普升起,天际的红色绵延一片。二十八楼的高度让整个城市的概貌一览无余,北边远远地能看到A大学钟楼的尖顶。

手机响了,他低头瞄了一眼,皱眉接起电话。

“Sunny,你起床了吗?”。瑞贝卡小心翼翼地问。

他嗯了一声,把香烟送到嘴边眯起黑眸默默吸一口。

“你一年多没回伦敦了……下个周二是小Sam的三周岁生日,公公说要办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今天早晨Same问我爸爸会不会回来参加,他说想你了。Sunny,你能……抽空回来一趟吗?”。瑞贝卡带着乞求的语气说,“Sunny,小Sam已经开始懂事了,他总是问我爸爸在哪里,你总是不在,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

说到后来,瑞贝卡隐忍着哽咽两声。

“我知道你没必要喜欢Sam……可是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我求你回来一次,好吗?”。

乔阳一直沉默着,等她说完,他掸了掸香烟看着那截烟灰从二十八楼坠落,淡淡回答:“看情况。”

挂了电话他继续抽烟。

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乔阳看看是徐成。他絮絮叨叨了半天,大意是担心老板一晚上,一直打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再找不到人就要报警云云。乔阳只骂了句笨蛋便收线。

一根烟吸了半只,电话又响了,难得这次是岳烁磊。

“我说你来A市了?来A市怎么不到岳家去?你有几年没去看我姐跟小琮了你算过吗?”。他劈头盖脸地就质问开了。

乔阳脸色一沉,低声问:“你也在A市?”

“怎么,我不能在?我来替你看看小琮不行?妈的,离婚了就不是你女儿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小琮亲爹的份儿上,我早废了你八百遍!”那边岳烁磊依然气呼呼地骂着。

乔阳直接收线,掐灭了香烟便打电话给徐成要他来接。忽觉有人环抱住他,回头见秦乐蓉正甜笑着仰着脸。他冷下脸推开她,边讲着电话边回到屋内,打开衣柜翻弄着那些男性衣物。

他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节奏让她错愕,秦乐蓉围着床单在阳台站着,只觉得早晨的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眼见着他胡乱翻动那些衣物,她忙过去制止他。

这批衣服是品牌的样服,送来让她定夺的,各种码数的均有。乔阳翻得没有头绪,她耐心帮他选出了合适的。他穿好后,秦乐蓉过来帮他结领带,笑着问他:“Sunny,你能否考虑卖我个面子,做我公司这一季的男装模特?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实在太好看了!”

乔阳只垂眸看看她,不置可否。

手机又响起,他歪头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心中一动,遂扶开秦乐蓉的手接听电话。

“乔阳,你起了吗?”。同样小心翼翼的问法,这次见面后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刚起。”他觉得领带系有些碍着呼吸,抬手扯松些。

“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可以见面谈吗?”。鱼小晰期期艾艾地试探着问。

“我看一下日程表再给你答复。”

他挂了电话后立刻又打给徐成。

“老板,您别急,我在路上了。估计再有六七分钟就到了,我到了之后给您打电话您再下来。”徐成边开车边大声汇报。

“吩咐驻地公司,中午给我订个吃饭的地方,两人位,要最贵的,明白吗?”。他低声吩咐着,一旁的秦乐蓉听了暗暗心花怒放,款款走过来揽着他的脖子问:“其实我知道有家餐厅不错,我中午去接你就好,不用他们订。”

乔阳垂眼看看她,嘴角勾着嘲讽的弧度,说:“自作多情向来不是你该有的毛病。”

他毫不留情地驳了秦乐蓉的面子,气得她脸色青白,猛地收回胳膊恨恨去了浴室,嘭一声关上门。

乔阳没多做停留,随即也走了。

过午时分,乔阳才去了翡翠餐厅。他记得五年前A市还没有这家餐厅,徐成汇报开餐厅的是个法国大厨,卖的是创意法式料理,这里一客顶级菲力牛排的价格与A市人一个月的社平工资相等。徐成吹得唾沫横飞,他不过对价格满意。

徐成开车送他到了餐厅门口,在那里见到了鱼小晰。徐成认出了她,惊得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乔阳只呵斥他一声,他赶紧转过头去目视前方。

理着西装的两襟他从车里出来,瞄一眼局促的她,沉声道:“进去吧。”

他大步走在前面,他们身高差距巨大,她只能小跑着跟。乔阳走得快,转回头想跟她说些什么却不见她身影,心里竟是一空,遂折返回来。原来她被侍者挡在了门外,原因是未着正装。

鱼小晰穿着昨天的牛仔裤与格子衬衣,脚上蹬着一双帆布鞋,看着像个家境平平的大学生。乔阳心中像是被猫挠了一把似的,脸色却更加阴沉。

餐厅旁边就是一家精品店,他带着她进去换了套行头。再出来的时候,她换上了一件淡紫色洋装,脚上还是穿着那双帆布鞋,显得不伦不类。可她没空理会这一点,只顾着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唯恐弄坏了这身价格是五位数的新衣服。

无论如何侍者肯放行了,他们两人坐到了餐厅的贵宾区,侍者送上菜单,乔阳吩咐让鱼小晰点菜。

翻着那本精美的菜单,鱼小晰的手都在抖。菜名都是法文,她看不懂,但是价格她看得懂。末了,她用菜单挡在脸侧不让侍者瞧见,倾身向前小声问乔阳:“你确定要在这里吃?太浪费了。”

乔阳抿唇瞧着她慌乱的样子,轻飘飘道:“对我来说,这不算浪费。”

她怔忪间,他把菜单拿了过去,淡定地报了一串菜名,侍者熟练地记好,致礼后离去。

菜品一道接着一道上,桌上左右各一排刀叉勺子,鱼小晰根据记忆里西餐的用餐礼仪依次使用。乔阳坐在餐桌前默不作声地看她果然拿错了一把勺子,便知道她脑子里记得的仍是当初他教给她的东西。

当年,他使坏故意教错了她一步,教她拿最小的勺子喝汤,拿最大的勺子吃甜品。

主菜的菲力牛排上来后,乔阳切着牛排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鱼小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抬眼瞪她,嘴上不饶人道:“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吃完这餐就别再联络我。”

“我……想跟你借些钱……”她嗫嚅道。

“多少?”他切下带血的牛排送入口中。

“……二十万。”她小声说。

“美元?欧元?还是人民币?”他继续吃着牛排,眼皮都没抬一下。

“人民币。”她的声音更小,双手在桌布下握紧,只低头看着桌上完整的牛排。

而后乔阳只是吃东西,不再出声。鱼小晰只能紧张地等着。

吃完牛排,喝了红酒,用餐巾擦了嘴角,乔阳才正视着她,回答:“二十万,算不得多。”

她明显松了口气。

“可是我想知道,凭什么我要借给你?”他拧眉反问。

她低头苦笑,末了抬头的时候眼眶已经湿润了。她轻声说:“乔阳,我知道跟你借钱很没道理,只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做手术恐怕活不过八岁。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只好求你。”

摆弄着酒杯,他问她:“你结婚了?”

她点点头。

“你丈夫没钱?”他的嘴角又挂上了嘲讽。

她垂下眼,仍点点头。

“你确定没有其他人可以借?”他冷冷地看着她问。

侍者送来了甜品,是柠檬挞,淡淡的柠檬清香飘散开来,她想到一个人。

“我……不能跟岳烁磊借……”她说完便咬住了嘴唇。

他笑出了声。

“鱼小晰,我懒得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乔阳哼笑着说,“可是你该知道,我的钱不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

他见她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他,便随意地指了指桌上的那瓶红酒,道:“这瓶拉菲是82年的,我在伦敦拍到的,值4000欧元。如果你能全喝了,我借给你十万。”

她根本不能喝酒,这他是知道的。而她也知道,他这人向来不随意许诺。鱼小晰明白这次来没那么容易达成所愿,拿起酒瓶掂了掂,她平静地看看他,仰头就喝。

4000欧的酒一样地难喝,她被呛得连连咳嗽,急忙用餐巾抹嘴,又低头查看身上的衣服是否沾脏。然后又继续喝。他吃着甜品,看着她艰难地喝完那瓶酒,看她的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有了醉态,这才慢慢放下了叉子。

把酒瓶放回桌上,鱼小晰用餐巾捂着嘴巴问他:“另外十万,你要怎样才肯借给我?”

“你想得倒是长远。”乔阳嗤笑,然后招呼侍者前来结账。

鱼小晰头有些晕,隐约听到侍者报出这顿饭竟然花了近一万块,她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念叨一句:“你有病啊,吃什么不好,吃这么贵得东西!”

乔阳拿钱包的手微颤,脸色阴沉无比。付款后他拉着她的胳膊就走,她醉了,脚步踉跄,他只好搂住她。

在外面等着的徐成见老板带着鱼小晰出来,赶紧上前去打算帮忙接人,被乔阳一把推开。他抱着她上车,并吩咐了徐成把车开到一个地方。

车子行在路上,鱼小晰猛地爬起来,扑到车窗上吐了好半天。她没吃什么东西,吐出去的都是红酒,跟血似的,吓坏了马路上并行的车子里的人。吐完了她软软地躺了回来,一头搭在乔阳肩头,晕陶陶地抱怨:“可惜了,4000欧呢……”

徐成并不懂鱼小晰的意思,他也不知道她喝了那瓶拉菲,只在心里盘算着洗个车用不着4000欧那么多吧?他看看后视镜,见到老板正凌厉地瞪着他,急忙专心开车去了。

老板的脸色从上了车后便没好过,这么多年的经验,此时不说不笑不听不闻方位上策。

车子停在那个老旧的小区。五年前这片小区尚算不错,可五年后周围纷纷动迁,新楼们落成后就反衬得这里萧条陈旧。乔阳抱着鱼小晰进了小区,走进那个单元,上到五楼,他用钥匙开门。

屋内陈设没有变化,整洁如新,看来这些年A市子公司的人把房子照料得很好。关上门,他抱着她便去了大卧室,把她扔到床上后他便开始给她月兑衣服。

“你干嘛?”她的手胡乱在空中扒拉,只不过没有给他造成什么麻烦。

“验货。”他答道,手下已经将她剥香蕉一般剥干净了,他站在床边细细地打量她。

她的身体因为酒醉而白里透红,皮肤一如从前的细腻光滑,连个毛细孔都难找到,依然丰满,依然性感,她躺在那里表情又像当年那样懵懂。他只觉得血直往头上冲。视线落在她小月复上那道伤口时,前一刻的情潮涌动瞬间万籁俱寂。

她结婚了。她有孩子了。

他只冷冷地笑,慢慢月兑下自己的衣服。

他覆到她身上,没有做何温存,抬起她的腿便硬生生进来了。

“乔阳!”醉意瞬间下去了,鱼小晰疼得喊了一声,皱着眉头推他,“别这样!”

她很干涩,乔阳艰难地挺进后便没再动,他悬在她上方粗哑地说:“那你想怎样?你觉得除了你自己外,还有什么值十万?”

顿了一下,他捏着她的下巴,话里全是冷冽的语气:“说实话,十万我都觉得贵了!”

她含泪看着他,慢慢软了身体,闭上眼睛。

他猛地撤出去,疼得她哆嗦一下。她以为他打算放过她,可他将她翻了个身又重新进入。他的冲撞肆无忌惮又毫不留情,她咬紧牙关硬忍着。

五年了,她从未再有过床笫生活,今天被他这样凶狠地对待让她苦不堪言。她不能说的事太多,关于岳烁磊,关于孩子,关于当初的离开。事到如今,他们都不再是从前他跟她,横梗着时间跟空间,她宁愿就这样延续下去。

他是恨她的。可她怎样也不会恨他。

他突然握着她的脸,附在她耳边问:“你看清这是哪里了吗?”。

她眨眨眼,泪水滴落后才看清了这间房子,顿时震惊了。她回头看他,表情讶异。

“看清了吗?”。他邪魅地笑,“知道我为什么还留着这里吗?”。

看她眼神闪烁,乔阳觉得心里稍稍安慰,复仇心得到些满足,他咬牙说:“我就想看你再躺在我身下的时候,是种什么表情!”

鱼小晰被他撞得扶到床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这个房子,这个把他跟她拉到一起的小房子,怎么会一点都没变?她昏昏沉沉的胡乱想着,渐渐地疼痛到麻木,酒劲又泛了上来,她倒在了床上,念念叨叨地说:“乔阳,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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